沒有人的碑林中,僅有幾片尚未泛黃的落葉,瀰漫着一股蕭瑟陰冷和肅殺死寂,帶着純粹的陰寒,在夏日裡顯着冬的清冷,直滲進莫知鴻的心肺。
林中沙沙的葉響,到了這裡,仿若被看不見的氣牆,完全擋在了外面,英雄那需仰視的墓碑上,刻着他的輝煌功勳,從石碑上部豎排下來的篆刻體陰文,給人的感覺竟是完全一樣的大小,顯是花了工匠不少的心思。
“蕭冷,男,龍騎士,死於1830年11月7日,‘十月風雲’中負責統帥部的安全事務,在統帥部遇襲時力戰三名能力者,傷重身亡。造成襲擊者兩死一傷,保證了統帥部的完整,力促了軍部剩餘編制的成功轉進。”
碑牌後小字如此,可莫知鴻身邊,卻有一個熟知百年曆史的耗子。
老鼠不屑的告訴莫知鴻,所謂的統帥部完整,唯獨少了一個最高統帥——聯盟南印統帥帕特,而正是因爲這個人的死亡,造成了軍隊轉進,所謂的“轉進”簡單說來,就是撤退了。
而蕭冷,正是在那次襲擊中擔任統帥部的安全部長,手下擁有14名負責安全的龍騎士和兩名能力者,如此數量戰力,雖然是被偷襲在先,可最終的結果卻是殺了一個,跑了一個,自殺一個,可謂“戰果輝煌”。
“蒼毅,男,使者,死於1698年7月6日,‘血月事件’中,作爲參戰的唯一使者,成功擊斃了替身名爲‘霹靂’的使者,保護了整個西歐九區市民的人身安全,重傷不治身亡。”
蒼毅是什麼人?那個年代,根本沒有人對使者有認識,他是人類世界的隱藏兵種,是政治部門隱瞞了整個人類世界後,強化訓練的第一批使者,是能以一擋百的人,而結果呢?
聯盟爲了對付這個第一次在老百姓面前展現力量的使者,確實只出動了一個使者,可他們卻是派了整整八個小隊的龍騎士啊!一個小隊是6個人,一共48人,結果卻是整整死亡了31人,而特訓過的使者對上那個叫歐力克的少年,居然雙雙陣亡,那個孩子才19歲啊!
開戰的起因,只不過是官方爲了加強力量強徵那孩子入伍,這一點,卻是多數市民並不知道的了。
1698年7月6日那晚,被這位英雄擊斃的使者在西歐9區中心城市的一場殘殺,平民死亡一萬六千四百八十二人,失蹤七十二,龍騎士死亡三十一人,造成直接經濟損失達到近10億,這就叫做保護了市民。
一樣的英雄,一樣的扯淡,貓王說這些歷史的時候,表現的卻是淡淡然,可聽得莫知鴻卻是火冒三丈。
……
一排墓碑上24個人名字,在貓王冷嘲熱諷中,竟然是去掉了一半,而莫知鴻看這另一半的生平,最輝煌的時刻,卻多半不是爲了人類而戰,或是死在了與和人類形象相差無二的異族手中,或是死在了中區與其他幾區的爭執之中。
僅僅只有兩位,在莫知鴻的眼裡,勉強夠得上是英雄人物。
再想想死在和機器人浴血戰鬥中的無名戰友,那些連屍體都不能得到安葬的真正英雄,莫知鴻突然莫名憤怒起來,停下了腳步,指着這整整一排英雄的墓碑,怒道:“他們算得什麼英雄,失職,無能,內鬥,陰謀,他們怎麼配得上這大好墓碑?”
在路琪亞瞠目結舌中,莫知鴻繼續將貓王的陳詞,混和着自己的情感朗聲而言:“爲人類而戰,本是他們職責所在,立於此處之人,又有幾個能坦然面對南區戍邊,因與那機械帝國交戰而亡故的無名枯骨?可憐那遙守彼岸威脅之地的普通軍人,還留有多少吃不飽飯的兒女。”
朗朗之聲聲震四野,錚錚之氣氣貫八方。
一時之間,莫知鴻的聲音,似乎穿破了這傲骨凝成的氣牆,也掃去了這“英魂”的肅殺之氣,那樹葉的沙沙聲,仿似擊節讚歎,嘆這期待了百年的一罵。
路琪亞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樣去責罵這個侮蔑自己心中偶像的學弟,依稀之間,莫知鴻突然模糊的形象,竟然讓她覺得這應該比自己還小的學弟,有這個資格去罵這些英雄人物。
“是哪位吃得太飽跑這裡來鬧騰了?這麼大個學院,沒地方呆了?”陰冷的聲音充斥着剛剛被破壞了氣氛的墓地,發聲的男子,出現在莫知鴻身後,對此,即便是老鼠也沒有覺察。
“在這種場合,在這種氛圍,難道出現的是絕頂高手?”貓王戲謔的開口,便將凝重的氣氛破壞得一乾二淨。
發聲的男子看上去也是學院裡的學員,蹲在莫知鴻後面的一塊石碑頂上,嘴裡叼着一根香菸,另一隻手垂在下方,在石碑上盪來盪去畫着圈圈,他穿着一身灰色襯衫,和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是莫知鴻見過的最土氣的打扮。
這男子若是待在其它石碑上,莫知鴻定然看不見他,可他偏偏是蹲在這所有石碑羣中,最高的一塊上發話。
“俞裕火,你怎麼又跑這裡來了?”路琪亞一轉腦袋看見那男子,倒是比莫知鴻先開了口:“上次你損壞了一塊墓碑之後,學生會不是禁止你到這裡來了嗎?”
“還有,你最好馬上給我下來,”路琪亞好像這才明白過來一般,連忙嬌喝道:“你腳下踩的是學校創始人的墓碑。”
“哦?不是吧?”俞裕火好像才發現這情況一般,慌忙扭頭看了看墓碑,就在這慌張中,突然仰面摔下石碑。
“轟隆。”除了能感覺到地面的震動外,莫知鴻彷彿還能看到地上薄薄的一層灰塵,被震得四散飛舞。
“俞裕火,你沒有把石板弄壞吧?”路琪亞的臉上完全不見驚慌,相比之下,姑娘好像更關心地上的青石板。
“不是吧!”俞裕火果然毫髮無損的從石碑後面探出腦袋,拍打着身上的灰塵苦笑道:“我這麼逼真的演出,居然沒博得一絲同情,難道你是鐵石心腸?”
“這樣的事如果每隔幾天出現一次,我想誰都會變得鐵石心腸。”路琪亞看不再看迎面走來的俞裕火,對這莫知鴻開始發脾氣:“你們這些人怎麼都這樣,進入幾年的學員不常過來也就罷了,怎麼剛進學院的學員,對這些給了你們一個和平環境的偉人,也是這麼個態度?”
“你以爲自己很能耐嗎?”路琪亞一罵起來就來勁,小手一擡,幾乎就要戳着莫知鴻的鼻子:“你不過是個學生,除了滿腹感慨,一肚子憤世嫉俗的酸勁,比起他們,你屁都不算一個。”
“小亞亞怎麼脾氣這麼大了?連淑女形象都不顧,開始罵人了?”俞裕火則是無視莫知鴻一直盯着他的目光,湊在路琪亞邊上搭腔。
“還有你,俞裕火!”聽見俞裕火的聲音,頓時把路琪亞的火力吸引了過來。
對這個罵個半天沒反應的學弟毫無辦法,路琪亞只好把擡着手腕指向了靠上來的俞裕火,正好俞裕火彎着腰弓着背,這一指頭準確無誤的戳在他腦門上。
“你的幹部服呢?”
“你不也沒穿嗎?那東西套在身上緊巴巴的,我渾身上下不舒服。”
“你還還嘴!”路琪亞抓住機會又狠狠戳了他腦袋兩下,把在莫知鴻身上積累的氣都給發了出來:“我是文職幹部,你是武職幹部,我們的規定一樣嗎?”
“得,”貓王說話有氣無力:“小兩口跑墓地打情罵俏來了,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俞裕火當然不是摔壞了,被又戳了幾下後,連忙站直了身子,不再讓這位同僚戳着自己的腦袋。
“不穿衣服,不開會,不履行義務,不上課。”路琪亞一條條給俞裕火指着:“你每天除了打架抽菸闖外圍之外,還會幹什麼好事?”
“這個……”俞裕火摸摸鼻子思考一番,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喜上眉梢道:“我每天還跟在你屁股後面保護你啊!”
“徒弟,仔細看看,對於追女孩子,我可沒經驗,不過從書上看來,這種死皮賴臉的,是最能成功的類型,”貓王看戲的同時,不忘提醒莫知鴻吸收經驗。
“闖外圍是什麼意思?”相較而言,莫知鴻對這個更上心。
“如果能突破外圍學生會風紀委的阻攔闖出去,就可以不算曠課,這個被簡稱爲闖外圍。”貓王對莫知鴻不理會自己的建議很不高興,悶聲道:“剛纔好像和你提過了。”
“我需要嗎?”路琪亞毫不領情,用力踏前一步,向前逼了一步,俞裕火迅速退後一步,見手指還是沒有收到效果,路琪亞氣惱道:“如果你能少破壞一點校內設施,就是對我的最大幫助了。你知道每次你搞出點什麼事,我們學生會善後的文員有多忙嗎?你是一個幹部,連以身作則都做不到,你進來幹什麼?”
“我當初就是爲了你才加入學生會的啊,難道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嗎?”俞裕火一捧胸口痛苦道:“我的心——碎了。”
“他太有藝術天賦了,做點動作,明知道是假的,看起來還是那麼專業。”貓王看這樣小兩口對話,也特別來勁。
莫知鴻卻是沒有那麼好的心情看這種東西,又是一個轉身,獨自一個人離開了。莫知鴻覺得,跟着路琪亞走真是一個錯誤,非常麻煩的錯誤。
“俞裕火,你怎麼老給我添亂?”路琪亞這次很快就發現了莫知鴻離開,責罵了俞裕火一句,匆忙轉身。
“你怎麼能這樣!”俞裕火悲痛欲絕道:“爲了你,我到現在還沒有和一個女生交往。可你居然如此絕情,而且現在和小白臉在一起,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受嗎?”
“如果你能不對每一個漂亮女孩子都講這句話,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得到女朋友。”路琪亞連頭都沒回。
“你怎麼又跑了?”路琪亞追上莫知鴻,橫在前方道:“別人有一點事,你不可以等一下?難道你母親沒有教你這種起碼的禮儀嗎?”
母親!
“讓開,”莫知鴻怒目一瞪,揮手撩向路琪亞的肩膀:“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事。”
看見莫知鴻出手比較重,本準備在一邊看熱鬧的俞裕火連忙把路琪亞拉在了一邊,莫知鴻也沒真準備撩在姑娘身上,收手回來立刻邁步,看也不再看旁邊的人。
俞裕火一個閃身出現在了正前方,從袋子裡掏出根香菸慢條斯理的點燃,吐出一口菸圈道:“剛纔在墓地裡看你大放厥詞,我就感覺很不舒服,現在還對女士出手,這就更不能讓人容忍。既然閣下有剛纔那樣一番對英雄的見解,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麼本事。”
“簡單的說,你是想和我打一架?”莫知鴻一直讓俞裕火把那個耍酷的造型擺好,淡然反問道。
“你又要打架?”路琪亞對剛纔俞裕火的幫助並不領情,玉手一擡,又指向了正擺造型的帥哥的腦門,毫不客氣道:“你別仗着自己從特殊通道上來,就隔三差五的爲難同學,學生會的形象都是讓你這種人給破壞了。”
“剛纔我說話可能過了一點,希望原諒。”路琪亞把俞裕火趕在一邊,立刻就向這位新同學道歉,雖然不知道話裡有什麼地方讓這位同學不高興,但她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可能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我真的不需要接待員了,”莫知鴻對路琪亞的態度並沒有改變多少,不冷不熱的繼續道:“我確實知道該怎麼走,而且,我想新生羣馬上就要來了,你可以去幫別人減輕一些負擔。”
“那你就自己走得了。”俞裕火用力把在前面道歉的路琪亞拉在了一邊。
俞裕火越看就越覺得這傢伙不順眼,狂妄者必須有值得狂妄的本錢,即便是從特殊通道上來的自己,在剛進入學校時依然是戰戰兢兢,而他憑什麼一上來就對這些亡者如此叫囂?
若然不是教歷史的那老頭一番解說,縱使自己也不敢對這些入土者有什麼不敬,難道他就已經瞭解這些沒有記在書本里的真相?恐怕更爲接近的是年少無知的輕狂之舉吧!
“俞裕火,你幹什麼?放開我?”路琪亞被俞裕火捏住小手,卻是掙扎不脫,只好眼睜睜看着莫知鴻離去。
無奈之下,路琪亞只好向着莫知鴻喊道:“你的宿舍不在西中2號樓401了,改在了中央樓正北面的中13號樓315,要是不認識,你就往中間那最大的教學樓走,路上多找點人問問就行了。”
“中13號樓315號?”俞裕火撓頭道:“好熟悉的樓牌?不是我自己住的那個地方吧?”
“你?”路琪亞撇了俞裕火一眼氣道:“你就天天闖外圍吧,每天不去自己宿舍住,連樓牌號都不知道了,你是在中11號樓115號。”
俞裕火一點也沒有感到羞愧,欣喜的望着路琪亞道:“原來你這麼關心我。”
“他已經走了,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路琪亞用力跺了俞裕火一腳,乘機甩開了那隻討厭的手:“雖然和男人牽牽手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若是和你的話,就太讓人不舒服了。”
“我還是覺得這個號碼很熟。”俞裕火又把思維轉到了寢室號碼上,開始苦苦思索起來。
“別想了,”路琪亞不認爲俞裕火的思考能有結果,直接把答案說了出來:“極光住在那個寢室,就是去年找你打架那個。”
“對了,就是他,”俞裕火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反問道:“那個寢室不是除了沃爾德能呆得住,其它人都受不了的嗎?怎麼會讓他住進去?還有,今天好像還沒到入學時間吧?他怎麼上來的?難道是特殊通道。”
“早上的高級幹部會你又沒去對吧!”路琪亞火氣又上了腦袋。
“聽你這口氣,”俞裕火眼珠一轉:“估計也沒有去吧?”
“我……”路琪亞語塞,蠻橫道:“反正我就是沒去,該知道的一點也不少。”
俞裕火一搭路琪亞的肩膀猥褻笑道:“來來來,難得這麼春光明媚,行人稀少,我們小兩口坐下來好好聊聊。”
“正經一點!”路琪亞擋開俞裕火的手道:“從特殊通道又上來人了,雖然不是這個新生,但會裡通過資料分析了一下,和這人脫不了干係。就算沒有干係,他也是最爲重要的線索了,今天凌晨……”
姑娘不再管已經走得見不到人影的莫知鴻,開始把詳細情況和這個沒組織紀律的高級幹部一一說明。
“就這樣,學生會決定把給他安排的中檔宿舍換成了高檔?”俞裕火仔細思考了一下剛纔所見那人的表現,終是看不太出來。
各類潛能出現的時間太短,很多高手的觀察手段也都不到位,要想知道一個人的實力,最好的辦法就是打上一架。
“沒有這麼簡單的。你也知道,中檔高檔的價位相差多大,極光的寢室空了兩個位置,半個學期都沒人敢住,這麼一個人住進去,學校好歹還能掙上一點,相對而言,給他調動起來也比較輕鬆。從特殊通道上來,又能把自己隱藏起來的,學院一年也出不了兩個,學生會和風紀委兩邊鬥得狠你是知道的,估計這事又吊起了兩邊的興趣,大概兩邊又在悄悄的較勁了,這人誰先找出來,就是扇了對方一個耳光。”路琪亞雖然沒有到會場,分析起這些東西來,也還是一等一的好手:“老大說他覺得這叫莫知鴻的,就是那個闖特殊通道的,大家都不太同意,剛好讓極光這種好戰分子去試試他,反正極光不是學生會的人,撇清起來也方便一點。”
“估計風紀委也是這麼想的吧?調動寢室安排可是要兩邊同意的,”俞裕火被路琪亞這麼一解釋,反倒對莫知鴻討厭不起來了:“都不是什麼好貨,我怎麼進了這麼個圈圈裡面去了呢?”
“說什麼呢?”路琪亞不高興道:“可沒人讓你進來,當年是你自己求爺爺告奶奶往裡面擠的。”
“那全是爲了你啊!”俞裕火的正經只維持了不到5分鐘,聽到這話後,又擺出了款款深情。
“給我死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