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釉色都已上齊,秦洛小心翼翼將瓷胚放入氣窯,然後按照劉博的提醒,開始加溫。
現代的氣窯已經可以做到隨時控制溫度,更先進的,甚至可以隨時看到窯內變化。
曾經的鈞窯,入窯一色,出窯萬彩,已然不是最頂級的神奇。
不過,瓷母,依舊是現代科技無法逾越的技術高峰。
用數據來舉例:
瓷母一共十七種釉色,即便最好的匠人,平均每種釉色成功率七成,算下來,分母上千萬,比雷劈中的概率還小。
即便現代,技術手段突破很多,卻依舊艱難,以前大概是相當於天雷隨機劈中人,現在嘛,或許類似於大雨天故意去樹下避雨。
平心而論,秦洛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要是等下燒垮了,那就有趣了。”
秦洛這時笑着說道,先做了個鋪墊。
高溫釉和低溫釉需要的火候不同。
順口講解。
至於中間的“粘合劑”……
陶智則是舉着手機,將這段拍下來,準備自己學習,也回去拿給自己的學生看。
“這一塊,加上銀,加上金,完全可以做成吊墜,純國風哦……”
陸洋站在旁邊聽着,連連點頭,像是學生一樣。
現在,哪怕是打下手,劉博都覺得,與有榮焉。
秦洛笑着問道。
秦洛看了他一眼,點頭笑笑,然後便開始選擇。
陸洋:……
對於大部分普通瓷器而言,如果用不到金繕的話,就用鉚釘。
“思路我告訴你了,回頭自己去做吧。”
“這些彩色的碎片,咱們還是仿照七合盞的創作思路,來個彩虹盞。”
陸洋身體微微顫抖,感覺一座金山,在自己面前打開了。
秦洛第一次使用氣窯,缺乏“數據支撐”,所以才叫測試品。
“碎瓷拼接,如果不是原器具的話,其實要更考慮構圖,巧思,和審美。”
古代與現代的完美結合。
“這一代人,不喜歡修修補補。不過也沒關係,做的好,自然有人會喜歡。”
感覺腦海中忽然冒出萬千靈感,脫口而出:“還能這麼幹?”
越來越有一種“老師”的範兒了。
而這時,秦洛開始切割其它。
毫無疑問,這極大程度上,擴展了瓷器的“品類”,也能將很多碎片,物盡其用。
但沒想到,金,還能鑲瓷。
明朝的哦。
秦洛笑着說道,擴展着他的思路。
以前倒是聽說過類似的思路,比如奧運金牌,金鑲玉。
“主要是伱這裡蒐集的碎片量不夠……”
他選的都是釉色不同的,至於形狀,而大小不一,共計有個二十來片。
想了想,又交代一句:“溫度設置到1080度,燒兩個小時。”
“黃金有價瓷無價,老早之前就有了,現在,好像大家都忘了。”
“怎麼不能?”
“縱然一時沒有靈光,也要有幾種固定的範式,這就夠吃飯了。”
但古老的手工藝人,有的還沿襲着以前流傳下來的法子。
這其中,就需要對火候和時機的精妙把控了。
陸洋:……
就像是……
二次輸出這種事,對於自己,也是一種內化後的整理,成就感暫且不說,這本身就是一件足夠愉悅的事情。
“我設想過一個畫面,就叫百花叢中,美人出浴圖……十幾種彩色瓷片拼接成的杯身,內壁一位花神,茶水注入其中,可不是美人出浴嗎?”
劉博謹慎點頭。
五體投地。
這時,他手中的瓷片侍女,已經被全然的磨出來了,原本就晶瑩如玉的白瓷,現在更是顯得溫潤光滑,上面的釉色侍女,栩栩如生,被秦洛沿着邊角,小心翼翼打磨掉任何多餘的部分,只剩下侍女本身。
他轉身朝“操作檯”走去。
陸洋迅速靠了過來。
“這是玉達不到的地步,再好的玉,也沒法上釉。”
如果這要是燒成了,那絕對是突破歷史的存在。
但對於已經上好釉色的瓷胚而言,沒法分時放入。
煮一鍋大燴菜,肉的成熟時機,和蔬菜的成熟時機,肯定不同。
“做過金鑲瓷沒有?”
坐在操作檯前。
“可惜沒有材料……”
“你之前修補的東西,手法上其實無可挑剔,不差在這裡,但差在……想法。”
“五彩十二花神杯聽說過吧,十二個杯,一整套的,如果你有十二套碎片,或者只有一枚,其實都能重新焗出新的好玩意兒。”
切割成圓形,然後將邊角打磨至徹底光滑。
“這條路,太難了啊。”
這……
想了想,又從工具箱裡,拿出一根金條,噴火槍,以及幾瓶膠水,和自己調配的一瓶液體,以供秦洛備用。
對於每一個做瓷器的工匠而言,但凡能做到這件事,這輩子都值了。
……
秦洛淡然說道。
其實現代工業已經制造出很多可以用的膠水。
“當然,這些東西沒法苛求,需要靈光一閃的天賦,也需要長年累月的讀書和思考,但,萬事萬物,終歸是厚積薄發。”
沒法不上心啊。
他先前已經徵得秦洛的同意了。
那就是:大蒜水加雞蛋清。
秦洛微微笑道。
微微一愣。
秦洛隨手將瓷片放在一邊。
歎爲觀止。
“當然,喜歡的話,你也可以加其它寶石,清亮一點的,古樸一點的……”
秦洛這時手中拿着手持切割打磨一體機,把一片明朝萬曆年的鬥彩碎片切割下來,畫面上是個侍女,白瓷,晶瑩如玉。
誰說項鍊只能掛寶石?掛鑽石?
打磨好的瓷片,同樣能產生美妙的效果。
劉博表情微微一滯,乾笑兩聲:“十燒九不成,也是正常的,別說燒瓷母,就算平常燒個杯子,我燒了二十年了,還經常會燒壞。”
故宮那件瓷母的“技術壟斷”,將會被徹底打破。
秦洛把昨天在陸洋店裡挑選的碎瓷片,一片片拿出來。
“幹這一行,審美能力,是最基礎的能力。”
秦洛微笑點頭,感受到他的心情,表情卻溫和而堅定:“不也走到這兒了嗎?”
“好,我看着的。”
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輸在“技法”,而是差在想法。
但,偏偏,想法,是最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