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地濁天清 (胤禛番外)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出了暢春園,一陣寒風吹過,我(胤禛)攏了攏身上的玄狐皮大氅,微眯着雙眼,望向灰沉陰冷的天空,一切都像自己洞察揣測的一樣,不是嗎?

剛纔,皇阿瑪召集了廢太子、諸皇子及諸王公大臣,宣讀諭旨,說“前執胤礽。。。皆以朕所行爲是。今每念前事,不釋於心,一一細加體察,有相符合者,有全無風影者。況所感心疾,已有漸愈之象,不但諸臣惜之,朕亦惜之。。。。今朕且不邃立胤礽爲皇太子,但令爾諸大臣知之而已。胤礽斷不抱復仇怨,朕可以力保之也。”又云:“。。並未致人於死,亦未乾預國政。胤禔所播揚諸事,其中多屬虛誣。。。”①很明顯,皇阿瑪是在爲廢太子平怨昭雪,準備要復立太子了,不用回頭看八弟,也知道他一定是面如死灰,這能怨誰?

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舉薦太子事件,不過是皇阿瑪的一招引蛇出洞,想看看諸皇子到底都懷着什麼心思,究竟各有多大的勢力能耐。而且推薦之前,早已明令諸皇子不得“邀結人心,樹黨相傾”,矛頭指向的不就是他們“八爺黨”?甚至還借那個叫張明德的算命先生一事,指斥八弟妄蓄大志,陰謀奪摘,將其削去爵位,鎖拿交部議處,說穿了不就是警示八弟和他的黨羽?瞧着八弟平日裡八面玲瓏,精明能幹,竟沒有看出皇阿瑪的心思?還是已經利令智昏了?還有馬齊等人,都是老謀深算的人,怎麼都不明白皇阿瑪的用心?現在皇阿瑪才五十五歲,他們就那樣爲自己鋪後路,搞得聲勢如此浩大,簡直和逼宮差不多,不是硬推着他們自己和八弟下地獄?

不過,八弟一個貝勒,在朝中的黨羽威望竟有如此之大,幾乎已到了可以撼動大局的地步,確實是觸目驚心,這怕也是促使皇阿瑪下定決心要重新扶起廢太子那個阿斗的主要原因了吧。皇阿瑪一貫大權獨攬,豈能容旁人如此鑽營謀權。如今這個局面,總歸是八弟自己造成的,他忘了一個最基本的法則,那就是得民心,不如得君心。。。所以自己保舉廢太子這步棋無論怎樣都是最穩妥的,即顧全了原來的君臣之誼,更迎合了皇阿瑪的心思。皇阿瑪要的是什麼?不就是自己的皇權牢固,各皇子安定點,讓自己百年之後皇位能安全交接,不至於出現束甲相爭②。自己只要繼續做足了誠孝君父,仁愛兄弟,與世無爭的功夫就足以獲得皇阿瑪的欣賞!

其實,一開始,自己也在猜測到底皇阿瑪會不會復立太子,不過,後來種種表現卻無一例外在暗示他還是痛惜太子的。而且。。。音音。。。胤禛的心鈍了一下,眉頭不由自主地鎖緊了,開始皇阿瑪是親自過問她的案子的,後來卻莫名其妙像忘了她和一樣,百思之下,才猛然發現,原來皇阿瑪看自從太子被廢后,各皇子都恨不得把他踩得永世不能翻身,好謀立儲君之位,大阿哥那個蠢貨居然還說要幫皇阿瑪殺太子①,完全不顧及兄弟之情,一個個面目猙獰。而音音一個芊芊弱女子,在公堂之上,卻能坦然面對,不利用太子翻船的機會爲自己洗脫罪名,不論音音自己怎麼想,在皇阿瑪看來卻是質潔剛烈,能顧全國家大局,皇族臉面,因此也就放她一馬了。

音音。。。我的音音,什麼時候,你已經變得如此心靈通透,等閒變故了?是從那日浣雲池邊我撥開你的手開始的嗎?後來十三弟告訴我,你說你自己不是十五弟的附屬品,你是不是覺得我也這麼看你的?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如果不是後來再在皇宮相遇,我想我早就把你忘記了,因爲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相信有什麼女人能入得了我的眼。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大清繁盛,黎民安康,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爲情所困!

自小,在孝懿仁皇后身邊的時候,看着她和皇阿瑪的相處,我就知道了,這個皇宮,沒有所謂的花前月下,更容不得兒女情長,只有面具、權力和心計爭鬥。皇額娘死後,我又回到親額娘身邊,她已經有了14弟,眼裡再容不下我了,在她眼中,我是皇額娘帶大的,她是帶不親我的。。。她連試都不試,就把我扔在了身後,還怪我。。。怪我沒有跟上她的腳步。。。皇阿瑪說我喜怒不定,卻把驕縱的太子寵上了天,爲了討皇阿瑪的開心,我只能更加謹小慎微,學着細觀事態變化,不暴露自己的心思,以爲這樣就好了,不想卻被人說成冷面冷心。。。後面的弟弟自成集團,而我卻是孤獨一個人。。。後來,有了胤祥,這個弟弟自小就豪情仗義,這分明是自己曾拚命隱藏的一面啊。皇阿瑪讓我教他算學,他也漸漸與我親近,因爲我們身上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切以江山社稷爲重,而不是一己私利,有了他,我纔不那麼寂寞。

長大了,一個個陌生的女人進入了我的生活。她們卻讓我更加肯定女人不過是擴大自己勢力圈和生兒育女的工具,她們或美、或嬌、或妒、或呆,在我看來都是一副面孔,無非是討得我的歡心,得個一子半女,爲自己掙得一個身份。想當初,李或雲剛進府的時候,那麼嬌小可人,現在不也變的胭脂俗粉,整日裡爭風吃醋,指桑罵槐。而福晉,永遠是那麼波瀾不驚,有時候我都看不透她在想什麼,更不會像音音那樣大膽表達自己的感情,她確實很適合做福晉,也只是福晉。沒有女人懂我,我也不需要!

後來,遇上了你,音音,開始的你並不出奇,雖嬌美,卻算不得閉月羞花,有着未出閣女子的單純善良也是正常的,歲月會把你磨成一個心胸狹隘的婦人。即使你一個女子顯出有別於宮中女子的善良純真,蕭遙灑脫,在我當時看來不過是少不經事,小兒心性而已。所以當時那樣離別,我雖覺可惜,第二天也就拋在腦後了。

幾年後,你進宮了,還是那麼莽撞不更事,竟然敢把那種手絹扔向空中,還好是被我看見了,不然,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而且還醉酒頂撞太子。。。偏偏,你這種率性是我府上那些女子都沒有的,像當時13弟說的那樣,娶進府裡平日逗着也好玩,而且你阿瑪阿山也是個封疆大吏,如果能收你進府,對自己絕對有利。

當時我並不知道,其實你眼中那如夏日裡湖水上浮動着的晶瑩閃爍光芒已經慢慢折射進我的心中,你的鮮活可愛已經讓它蕩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漣漪。如果我知道那些小波瀾,竟會在此刻激起大浪,那麼當時我絕對不會那麼輕易放棄你,至少,當知道你的心意後,我就應當向皇阿瑪請旨娶你過門,而不會就那樣,讓錯過變成失去。我不會告訴自己,我能放得下你,你不過也就是個女人。

可以說,我是一點點看着你在這個陰謀叢生的紫禁城,變得安靜消瘦,玲瓏聰慧起來的,你開始慢慢的學着用心去觀察這個世界和人事,就如同我小時候一樣,皇宮是讓人成長最快的地方,不是嗎?就在我暗歎你會不會也變得心狠手辣,面目可憎的時候,你給了我最好的回答。你對着十三弟妹的笑容一如從前那麼嬌俏可人,真誠坦率。而你無心的話語,也點開了我一直的心結。你可知那日你在梅園踏雪的時候,你的笑臉和梅花、白雪交相映襯,在我心中你儼然就像一個塵根盡脫,超凡脫俗,卻淘氣可愛的小仙女,原來“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說的就是你這般的女子。我突然很怕,怕你這個小東西會突然騰雲駕霧一消而散。可是,可是卻是我的弟弟牽起了你的手,你想掙卻沒掙脫,突然,我有些恨,恨自己放不下你,我胤禛豈能讓自己沉迷於此!

所以,朱三太子事件,我採取了迴避的態度,而是通過你把小15推了進去。你確實變聰明瞭很多,事情解決的很好,雖然得罪了太子,但卻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音音,你怪我的袖手旁觀嗎?不,你不會,你總是很容易寬容任何一個傷害你的人,這是你喜歡荷花的原因嗎?可是,可是我知道,那日我救你以後卻鬆開你的手,一定狠狠的傷害了你,你當時目光是那麼絕望無力,我只能逼自己不看你。音音,我不想那麼做,可是我力不從心阿,難道你還不知道一切都太晚了?我不可能帶你出宮,那樣只會讓我們兩人都身敗名裂,甚至威脅到一門宗室。

然後,你隨皇阿瑪他們北上秋獵,等你走了,我才發現自己的心像空出一塊。以前你在皇宮的時候,即使不能經常見面,至少我知道,你就那,你心裡有我,我們總能在不同的地方重逢。可是,你走了,當我路過我們曾經相遇的地方,我會突然覺得怎麼這個地方這麼空蕩,才知道是少了你的身影。七夕晚上,一個人在書房忙得很晚,時鐘的聲音嘀嗒嘀嗒,顯得更加寂寞撩人,我走出來,擡頭望天,碧空萬里,玉帶仙橋,連牛郎織女都相會了,怎麼我們卻天各一方?你將是我的弟妹,我再也不能擁你入懷,聽你說那些我都沒有聽過的新鮮詞了。倚在廊柱上,我告訴自己就放縱一次,讓自己好好想念你一次,從此以後,我就會放下你,恍然覺得在那株梅花樹下,你正嬌俏無比的看着我,欲走還留,清風拂起你的衣角,你笑盈盈卻帶着點埋怨:“壞傢伙,當真不理我了?”音音,此刻你在想我嗎?我多想,你快點回到京城。。。

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和十三弟會是這樣回來的!怎麼,怎麼一時間,天翻地覆,對我最重要的人都成了階下囚?都是太子那個不仁不孝,無才無德的廢物!皇阿瑪卻叫大阿哥和我看守太子,說明皇阿瑪很放心我?我知道,這是我的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太子成日裡瘋瘋癲癲,失魂落魄,低眼俯視着他爬在牀上淚流滿面地求我向皇阿瑪求情,我心中冷笑,就是這個東西,害了我的十三弟和音音,我大清江山豈能交給此等無能昏庸之輩,我,愛新覺羅•胤禛,怎麼不能取代這個沒用的東西?只是,現在時機不到而已,心裡再恨得牙癢癢,也要在皇阿瑪面前替他說好話。而大阿哥和八弟卻是蠢蠢欲動,連三哥都躍躍欲試,我冷眼旁觀,看着吧,現在跳得越高的,將來就是摔得最重的!

只是。。。只是。。。苦了我的弟弟胤祥和。。。音音那個小丫頭,她那麼瘦。。。怎麼經得住牢獄之災?而且,她表現的那麼正氣凜然,聽十四弟說皇阿瑪的刀砍下來的時候,她連避都沒有避,若不是十三弟,她恐怕早就香消玉殞了。看,我的音音,連一向自視甚高的十四弟都爲你的風骨折服了。音音,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小小的身體里居然蘊藏了那麼多能量與勇氣?我怎麼不知道你竟是個如此通靈,以大局爲重的女子?十五弟不配擁有你!你是我的,你是我胤禛真正想要結伴一生的人!平日裡能知情達理,寬我心懷,遇上大事卻能以國體爲重,那種總把自己的利益掛在首位的人,我看不上!

只是,我,貴爲皇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保護不了她和十三弟,甚至,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一切,都是由皇阿瑪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掀開簾子,望向紫禁城的方向,心中漸漸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和無窮的鬥志,你們放心,今日你們受的種種苦難,他日我必要他們一一償還。我,愛新覺羅•胤禛,對天發誓,必有一天,我能有一切力量,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擁有我渴望的一切,改變現在國家的種種弊端,我必能使大清海晏河清,一派盛世!爲此,我能克服一切磨難,掃除任何障礙,十三弟,音音,你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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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求您聽我一句勸,那個女子,救不得!”

“叫你做,只管去辦,別說那麼多。這事交給你和張德一起去辦,救出來後送到張德家,叫他妹妹伺候音主子。要是有什麼差池。。。你知道我的脾氣。。。”不理戴鐸的苦苦哀求,我理理袍子轉身便走。我知道,我必須把音音救出來,這個女人已經在我心底紮根了,任何會失去她的念頭,都會讓我心若撕裂。太子近日應該就會下手了,我也不確定皇阿瑪會不會對她動手,早日救出來,以免夜長夢多。一切都安排得很妥貼了,應該不會出差錯,若是出了漏子,戴鐸也沒有臉回來見我了。

雖然成竹在胸,可是還是有些不安。過了丑時(01:00 - 03:00 丑時),戴鐸他們回來了,完成的很好。可是他們說在救音音的時候還來了一撥人馬,只是,他們只進了音音的牢房看了一眼便出來了,戴鐸估計是太子的人。可是,我覺得事有蹊蹺,如果他派人去了,肯定會放火燒房子,因爲要是音音死了,太子的嫌疑最大,他絕對不會留下證據,怎麼會看了就走呢?難道他被關傻了?不會的,會是誰呢?這撥人肯定是知道太子要下手才這麼去的,一看就走,表明他們只是要知道音音死沒死?難道他們已經知道太子今天要下手?還是知道今天自己要救音音,心一緊,誰隱藏的這麼深?應該。。。應該是老八他們。。。要,好好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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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資料取自《清聖祖實錄》卷二三五

②束甲相爭,這個是康熙後來自己說的,故事是說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他晚年有5個兒子,也是結黨相爭,桓公剛死,他的兒子們就互相攻擊,弓箭射在他的屍體上,而且他的屍體在牀上放了67天都沒有入土,以至於蛆蟲爬出窗外,很悽慘的說。這個可以看出,康熙的心境,他是那麼怕怕。。。

Ps有資料顯示一廢中,從皇長子到皇八子,除了皇六子已經去世,皇七子沒有被圈禁以外,其他人都在一廢中被終身或短時間圈禁,而皇七子是年長皇子中,最沒有政治活動能力的人。不知道有沒有人寫過老7哦,回頭查查他的資料。。。

另外,我一直覺的,不像花癡音音,44對音音的愛應該是逐步深入的,一開始可能政治目的居多,後來漸漸被她的活潑聰慧善良打動,而且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對他們那種霸氣的男子,也是一種衝擊,特別是一廢中,音音表現的把生死置之度外應該是給他很深的印象,畢竟他不知道音音是知道歷史的,所以,最後他能出面救音音,我覺得應該是水到渠成的,嘿嘿,奸笑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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