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雲且聚且散

雍正四年, 除夕夜。

保和殿舉行賜外藩蒙古王公來朝的筵宴大禮,各布外藩王及內大臣、文武百官列席御筵。午刻,雍正御殿, 行燕禮、奏樂、進茶、進爵、行酒、進饌、樂舞、雜戲、百戲, 之後宴畢謝恩。

之後, 在皇后的帶領下, 各宮眷前往養心殿給雍正皇帝行辭歲禮。

雍正身着明黃朝服, 其繡金龍九條,列十二章紋飾,間以五色雲蝠紋, 下幅飾八寶立水,頭上的黑狐皮冬朝冠, 冠頂綴朱緯, 冠周金累絲鏤空金正龍四條, 間以東珠四顆,頂上銜碩大大東珠, 肅然端坐在寶座之上,顯得那麼耀眼奪目,雍容華貴,眉宇間有掩不住的霸氣。

此刻,他正習慣性的微虛着俊目, 望着座下身着華服、精緻裝扮的六宮各眷對他行三跪九叩大禮, 那麼高高在上, 似傲視衆生。本是目不斜視的他, 忽而眼角餘光掠過那盛裝錦簇佳麗的一處, 猶如驚鴻一瞥,那慣於緊抿的嘴角便輕輕上揚, 有一瞬的舒展眉梢,深邃的眸裡流淌着溫柔之色。原以爲她的美勝在毫不作造,如清水芙蓉,嫋娜淡雅,直把人間顏色滌盡,卻不知她盛裝之下也別有一番風味,貞嫺雅靜,氣韻無雙。這是他登基後,與她渡過的第一個除夕,他們將一起迎來嶄新的一年,他要帶她看他治理下的這片海河昇平的大清國土!

經過一天繁複亢長的禮儀之後,音音已覺得有些不堪重負,只感覺頭頂的明珠翡翠、赤金流蘇越發沉重,可是心裡還是有抑制不住的自豪,因爲她的愛人,手握着這個帝國的最高權力,護佑着千萬黎民,受着羣生仰望,作爲一個女人,教她如何不更加仰慕眷念?那一刻,她也感覺到了雍正柔和似水的目光,心絃似被人輕輕撥動,又如春風拂過靜水,至叫人心起漣漪,禁不住心動。

因着雍正答應了兜兜除夕與她一起守歲,便遣人在養心殿暖閣新佈置了一間房,此刻兜兜已經疲憊熟睡了,音音守在一旁,含笑看着雍正將壓歲錢置於牀腳。那壓歲錢是以綵線穿錢,編作龍形,倒是清宮慣例。

雍正慈愛的幫兜兜掖緊被子,音音便輕輕走到他身邊,手自然溫柔的搭在雍正的肩頭,也是寵溺的望着兜兜。雍正心中涌動着柔情萬千,他把音音納入懷中,呼出的熱氣輕拂在音音耳邊,讓音音心也酥麻起來。她璨然一笑,轉過身子,清澈的眼眸灼灼的望着雍正,卻見他額上眼角細細的紋路,鬢間已有灰白,不免心疼他的操勞,道:“胤禛,早些休息吧,丑時(凌晨2點)又該起牀拈香行禮、開筆祭堂,還要接受朝賀、筵席慶賀,事情多得都沒得休息了。”

“不礙。”雍正脣際笑意更濃,只輕輕牽起音音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蒼茫的夜色中,寒風激在肌膚上涼滲滲的,只是雍正手心傳來的溫暖卻可以融化一切冰凍,讓音音心也軟,也熱。那無數的萬壽燈在風中晃動,像一顆顆明珠,一盞盞相連,盈盈而燃,就成了一道道耀眼的金線。一路寂靜安寧,只有鞋聲橐橐,音音由着雍正牽到了太和殿外,他的步子邁得很大,似乎有抑不住的興奮。

音音倚着廣場上那透着寒氣的漢白玉欄杆上,而雍正漾着笑意,負手立在她身後,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此時的紫禁城在一片白雪的覆蓋下,他倆俯瞰着這廣闊殿宇,數萬璀璨的彩燈通明,遠處他的臣民闔家團圓、渡過一年中最喜慶、重要的節日,再遠處是屬於他那萬籟俱靜的美妙山河。

此刻的雍正胸中是萬丈豪情,他只一手從後緊緊環住音音,另一手揮向這廣袤蒼宇、壯闊天地,那麼莊重豪邁,卻噙着寵愛的微笑,道:“音,你瞧,這是朕的天下!”

聞言,依偎在他懷裡的音音淺淺一笑,如和煦春風拂面,她握緊雍正擁着她的暖掌,擡起眼望向自己的愛人,眸光盈盈流轉,全是敬佩、信任與依賴,她只是微微頷首,卻已表達一切。

雍正突然湊得更緊,熟悉的氣息那麼穩重讓音音癡迷,他俯在她耳邊,最是輕柔的低語細訴:“是我們的天下!”

音音只覺得心底最柔軟處怦然悸動,卻有一陣莫名的虛幻發瑟,正要開口,卻聽雍正繼續從容鎮定,卻深情似海的說着:“音,朕已下旨欽天監擇選吉日,知會禮部晉封你爲貞妃。等下半年再晉升爲貴妃,入主承乾宮,然後皇貴妃,一步一步的升遷。音,朕要給你的不只是三千寵愛、繁華富貴,朕要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給你,讓你和兜兜一生無憂!只是你身子弱,六宮事務繁多,署理統管起來耗精耗力,朕不忍心你爲此操勞,這皇后一位……”

“禛,你明知我不在乎這些。我要的不過是你和兜兜能一生平安,盼望我倆能鶼鶼比翼,相知相守,你治理的大清江山海晏河清,風雨調順,人民安寧。其他的我都不要,真的。”音音雖感動於雍正對她的真情,知道他現在對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位帝王寵愛自己心上女子最直接、最完全的做法,卻覺得止不住的不安慌亂,長長睫毛下映着的暈澤慢慢地盪漾開來,那原本有着融融笑意一點點僵住了。

她轉過身子,很認真地望着雍正,不理會雍正的濃眉微斂,沉靜真摯的繼續道:“禛,如今我已很知足了,有你有女兒,我什麼都不差了。人們都說人生在世,有得有失,佛雲‘利和同均’,我已比旁人獲得更多,我怕,怕那些所謂的絢麗權位會奪去我本想往擁有的福緣。我曉得你的一份心意便好。”

雍正只是一怔,擁抱着音音的雙臂顫動了一下,續而更加用力,音音埋頭在他溫暖的懷中,不再言語,晶瑩的淚水卻在眶裡打着轉,只咬着牙想把淚逼回去。

雍正的臉色緊繃了起來,似能洞穿一切的眸裡目光漸漸黯淡深沉了下去,一種酸楚緩緩地漾了上來,呼吸之間有了一絲紊亂,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清世祖和董鄂妃,喃喃道:“音,我要怎樣寵你纔好?”

音音嫣然一笑,定定注視着雍正,眸光如盈月清輝,清麗婉雅,楚楚可人,她甚是滿足幸福,道:“你保重好身子,就是對我最大的賞賜了。或者……”音音突然頓住了,幾個字猛地蹦上心頭----“雍正十三年”,她趕緊低下頭,把臉埋進他懷中,只覺得那呼吸間越發困苦,痛楚和不確定感如潮水涌至,讓她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抖動了起來,那呼之欲出的淚水直叫人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雍正感覺到了音音的顫瑟不寧,忙愛戀疼惜的捏起她的下額,關切地低聲問道:“好好的怎得哭了?或是什麼?”

“那些晉升我都不要,只求你允我一件事情,可好?且定要做到!”音音語音裡有壓不住的慌恐。

雍正長眉鎖得更緊,目不轉睛盯着音音,道:“你只管說來。”

“不管,你先應了我,你素知我的,我絕不會任性提出什麼讓你爲難之事。胤禛,你就許了我這個願,成不?”音音不依不饒,堅持道。

雍正確實是深知音音性子的,雖如江南女子般看似溫和柔弱,骨子裡卻有着滿族女子的倔強不屈,一旦決定的事情,很少改變,也不迫她了,凝思之間已然輕輕點頭,浮起一絲笑意,習慣性點點她的鼻頭,卻故作委屈,道:“朕允了。只是許是許了,你如此瞞着朕,真教人心寒。”

聽他應了下來,音音心裡稍作放鬆,還有八年,可以慢慢想法子罷。瞧着雍正偶爾小孩般的樣子,她嬌然一笑,卻決計不中招,道:“誰瞞着你呢,我不過乘着新年向萬民景仰的聖上討了個願望罷了,等本人想好了,再吩咐你罷。”

“小東西,只管仗着我喜歡你罷!”雍正無可奈何搖搖頭,卻情深似水。

“你早上賊船了,你忘了?”音音睫毛上的水霧猶在,只是眉梢脣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濃,愈來愈甜,她反手也抱住雍正,貪婪的聞着他讓人安心的體味,心頭的不穩漸發安定了下來。

他們倆在瑟瑟風中相依相偎,似乎誰也離不了誰,仿若永生永世再也不必分離。只是世上許多事情,如水中倒影一觸即散,似易破之瓷一碰即碎,又若溪中浮萍,本是無根無依,要怎麼牽繫,才能相鎖相伴一生?

過去兩月後,一紙詔書下來,音音還是被晉升爲“貞妃”。八面玲瓏、趨炎附勢的後宮旁人對雍正與音音的專寵也是議論紛紛,東西六宮裡漸漸流傳起了句話,“前有董鄂妃‘長信宮中,三千第一’,後有貞寵妃‘養心殿裡,六宮無色’;古有宮女‘未容君王得見面,己被楊妃遙側目’(2),今有秀女“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

這些流言紛飛音音也有所耳聞,當瀟兒暗示她時,她不過淡然一笑,道:“何時我倒比的上那絕代美人楊貴妃了?竟讚我‘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3),且不說我沒那‘絕世而獨立’的佳人之貌,皇上又豈是那‘從此君王不早朝’(4)的唐玄宗?天可憐見的,皇上是那樣宵旰勤政,白日裡要接見那麼多外臣,處理政事,晚上還連夜批折,常睡不了幾個時辰又起身早朝。只要曉得的人,誰不真心承認古之勤政,無人能及當今萬歲爺。沒得那麼多閒功夫理會那些個吃飽了沒事做的人。”

在雍正面前,音音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就是守着他,和以前一般,只求一切平順似水,讓感情細水長流,哪怕明朝鬢間又添霜,也是他們一起見證相伴。他要接見臣工外藩,音音就自然迴避;他批摺子時,她就在一旁刺繡,默書,抄經,也終於把曾許下他的要送給他的梅花平金荷包繡好了,只盼能百年好合,琴瑟和絃,永不相離。

不過,這宮中各事,又豈有能瞞住雍正的,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他越是干涉,便越肯定那些斐短傳言罷了。當然他也不會聽之任之,後宮自有人處理妥當,還犯不着他焦心。

只一件事情,音音拿雍正一點法子也沒有,便是他對道家藥石的癡迷。不但他自己服用,還賞給各心腹大臣,自信自己深知丹石之藥性,乃有益無損的良藥。開始音音還不是特別知曉此事,直到雍正讓音音也服用時,音音才知原來後人說他好服丹藥不假。且從雍正四年他便開始吃用丹藥既濟丹,雲此丹藥與儒醫無悖,專補元氣,他竟從不間斷服食。而且,他極爲推崇一個叫紫陽真人的道士,爲他建道號,讓他專心煉丹。

音音好說歹說的勸雍正,他卻充分發揮了雄辯之才,駁得音音差點要把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搬出來了,才深悔沒有好好背政治,每次考試不過應付了事,考過既忘,而且,即便自己說了那些,他也不能瞭解的吧,畢竟有着三百年的思想隔閡呢。最後音音氣得實在沒有法子了,也不再多說,只好幾日都不去養心殿給他請安。雍正卻覺着是音音不能理解他,不瞭解道法丹石之奧妙,何況他是一國之君,又是倔強之人,兩人便僵了起來。而不知事的兜兜總以爲他阿瑪所做一切都是正確的,牢牢站在她阿瑪一邊,兩父女同一戰線,氣的音音最後乾脆就不用藥,讓自己的病耗着,雍正才勉強應下來會少服用。

除去這些,一切還算過的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後來音音還聽說了一件事情,便是胤禑在雍正四年五月便被封貝勒,命去守景陵。而他的側福晉瓜爾佳氏竟已爲他生了七個孩子了,聽到這個消息,音音不免釋然一笑,他放下了,過往如雲煙,現在他的結局不算太差吧。只是,他的側福晉也太能生了,居然已經生了七個,莫不成是個穿越女,讓胤禑如斯迷戀?若是那般,豈不是很好玩?

此外,他們和好後音音便求得雍正同意,讓她將在民間的生意做個最後的處理。她寫信給慕容旭,將她在臺灣的商號以及福建與他合開的當鋪全易手與他,只要求他開闢布莊市場,且須與江寧祥雲坊長期合作,哪怕虧本也必須照顧此坊生意。雍正本覺着音音不必如此,甚至想以旁的名義將她阿瑪、額娘召進宮中與她相見。雖說音音十分想念年邁的父母,可卻隱約感覺不妥。其實她的身份就是個□□,雖說雍正的政敵早已被清理乾淨,但是人言可畏,她記得曾靜誣衊雍正的罪狀中有一條便是“□□”(5),難不成就是冤枉他搶了自己弟弟的準福晉?爲防此事發生,她也惟有強忍思念,只求雍正一定要善待自己的父母。

++

(2)白居易--《上陽白髮人》

(3)李白--《清平調》

(4)白居易--《長恨歌》

(5)“□□”—說雍正收了廢太子的嬪妃。

15.綠水圓荷18.能否輕放56.莫道梧桐影23.迎刃而解40.倦芙慵梅42.東晴西雨24.心若抽離74.日閒硃砂淡41.曲錯絃斷49.七色彩蓮44.雲暗鳳閣74.日閒硃砂淡58.聲聲雁南飛38.恍若無根2.雲落波心47.珊枕淚痕20.明襠手段3.疑是故人37.潛龍飛天30.惡搞番外之主角串串燒45.曲轉又見23.迎刃而解58.聲聲雁南飛28.得以脫身78.斜陽流水畔48.幾回斷腸2.雲落波心2.雲落波心31.地濁天清 (胤禛番外)78.斜陽流水畔36.何爲天意22.波濤暗涌12.爲怕多情5.夜色闌珊(上)21.不爭是爭25.北上秋獵37.潛龍飛天60.隻影向誰去8.紫蓋翠華45.曲轉又見3.疑是故人71.伊語將成讖42.東晴西雨20.明襠手段36.何爲天意23.迎刃而解7.當時明月24.心若抽離42.東晴西雨26.等閒塵侵5.夜色闌珊(上)59.瑞雪兆豐年27.夢久應醒32.夜漏縫窺47.珊枕淚痕74.日閒硃砂淡31.地濁天清 (胤禛番外)4.再遇太子81.上元節浮夢7.當時明月46.翠葉藏鶯5.夜色闌珊(上)40.倦芙慵梅42.東晴西雨77.昨日不可留(下)5.夜色闌珊(上)33.花好月圓16.晴天驚雷36.何爲天意20.明襠手段22.波濤暗涌57.花冷不禁秋39.朝露殘雪80.流光把人拋(番外)25.北上秋獵10.不爲酒困42.東晴西雨24.心若抽離23.迎刃而解48.幾回斷腸40.倦芙慵梅74.日閒硃砂淡42.東晴西雨55.此恨無盡期4.再遇太子46.翠葉藏鶯74.日閒硃砂淡28.得以脫身16.晴天驚雷1.莊生一夢47.珊枕淚痕78.斜陽流水畔76.昨日不可留(上)74.日閒硃砂淡78.斜陽流水畔37.潛龍飛天32.夜漏縫窺59.瑞雪兆豐年61.天涯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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