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18的病一直在反覆,時而清醒,時而昏過去,各位太醫只知道主要病因是馬踢處淤血不能散去,鍼灸、用藥,就是沒有辦法根治,都束手無策。康熙憂心着他的病不能拖,決意冒險回京,其實這只是一面,還有一面卻是因爲太子,他怕,怕在宮外就被太子給。。。他要快點回到紫禁城,在那裡他才能心安,操控一切。
音音的馬車有專人看護着,其間胤禑來看過音音一次,滿臉的憔悴,眸裡都是揪心的疼,只安慰音音不會有事,說自己一定會保護她,音音心中感動,卻早已猜到自己的命運,誰也幫不了她,這次是再劫難逃了。只是,自己卻不能送小18最後一程,想到這,音音便淚如泉涌,不能自己,心頭不停的顫抖,只能大聲哭泣,才能平衡一下。間或,音音也會想到如果胤禛在這裡,他會怎麼做,怕也是一籌莫展?還是袖手旁觀?腦海中又盪出他那日的決絕,心如刀割。
胤祥也來看過音音,他讓音音放寬心,說着假的好消息。最後一次卻說了一句讓音音淚流滿面的話:“我總會護得你周全的,不然。。。回京沒臉見四哥了。。。”他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策馬離去。音音有一絲歡喜,但更多的卻是苦澀,也許。。。也許胤禛交代了胤祥要保護自己?但是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小18就快不行了,一霎那,心如掉進黑洞,沒有一絲光亮。
九月初四,沉重的車隊行進到了布爾哈蘇臺時,卻傳來了18阿哥轉醒的消息,衆人都鬆了一口氣。康熙大喜過望的摟着18,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密貴人跪在一旁喜極而泣。小18望望周圍,嬪妃們、阿哥們都在,憂心又帶着欣喜的看着他,卻不見音音,和康熙等人說了幾句話,便虛弱的問道音音在哪。康熙一愣,只得叫人把音音叫過去。
音音強抑着心跳,腳步不穩,只看小18一眼,她便明白這是小18最後一天了,咬住蒼白嘴脣,淚水怎麼也壓抑不住,眼前不停發黑,內心的恐懼在不停的膨脹,不要,我不要看着小18的生命就這樣一點點逝去。。。
“音音,你怎麼也不陪着我?虧你生病我還想着給你講笑話。。。”他的話是那麼連貫,笑容那麼燦爛,原來真的有迴光返照。
音音強扯出一點笑臉,跪到18身邊,也不看康熙,輕輕撫摸他的臉,他的臉怎麼可以這麼涼:“我給你去編花環了。。。等你好了,我們去放風箏。。。”
“咯咯。。。”小18笑笑,望了望康熙,“皇阿瑪。。。貞格格最喜歡玩了,她編的花環可好看了。。。”帶着一塵不染的笑容,他的聲音漸漸弱去,那雙世上最清澈的雙眼緩緩閉上。。。音音凝視着小18,大腦一片空白,保持着跪姿,連淚水都忘了掉下,內心突然一陣刺骨的寒冷,好像心被凍結住,那顆原來會跳的心,隨着小18的心,一起停止了跳動。。。
過了好一陣,傳來了所有人的哀號,所有的阿哥、大臣、侍衛、太監、嬤嬤、宮女一齊跪倒磕頭:“十八阿哥殯天,皇上節哀!”密貴人哭着昏了過去,一旁的胤禑強忍住淚水,趕緊過來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守在她身邊。康熙目若呆雞,僵住不動,只是呆呆看着小18,好像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沒有人敢動,帳內一片死寂。。。
良久,康熙沒有一句言語,太子可能跪不住了,晃晃悠悠站起來,小心站在榻前:“皇阿瑪。。。18弟已經去了。。。請皇阿瑪節哀,龍體爲貴!”
康熙這才反應過來,目露寒光,陡然大聲喝道:“滾!你滾!”太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惹毛了自己這個荼毒兒子的皇帝老子,不由也怒從心升,甩袖跪在了一旁。他的冷漠無情讓康熙勃然大怒,一站起來,卻看見木然跪在地上的音音,心中更是恨,面露殺機,竟然拔出一旁侍衛的大刀就要向音音砍去,除了徹骨的寒冷,音音沒有一絲恐懼,已經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了,不是嗎?送我回去吧,讓我回去。。。
“皇阿瑪!皇阿瑪息怒!”胤祥和胤禑驚呼着撲了過來,一滴滴鮮血掉落在音音臉上,溫溫的,沒有疼痛,音音睜開眼睛,驚呼了出來:“13阿哥!”只見頭上胤祥的雙手正血淋淋的滴着熱血,擋住康熙的刀,而胤禑由於離的遠些,只來得及死死抱住康熙的腳。胤祥。。。你。。。“總會護得你周全的。。。”胤祥,你何苦這麼守信?你怎能讓我連累你?我不怕死,真的。。。你讓我良心何安?
“哐當!”康熙手一鬆,刀掉在地上,聲音顫抖着“你!你們這些逆子!她殺了你們的弟弟!”
“皇阿瑪,皇阿瑪,請息怒!皇阿瑪聖明燭照,若是貞音驚了18弟的馬,18弟剛纔怎麼一句不提,還想着要見她?”胤祥強忍着疼痛,不卑不亢,只希望能換回康熙的一絲清明。
“怕只是18弟並不知道是她害的!皇阿瑪,此等賤女,怎能留着?”太子只希望康熙那刀再快點,這樣他便高枕無憂,不必留有後患了,雙手一託,遞上一把雕龍黃金外套的匕首,上面纏繞着明黃色緞。
康熙的目光緩緩由那把匕首,移到太子臉上,久仇新恨涌上心頭,彷彿不認識般的死死盯他,嘴脣抖動半天卻沒有說話,終究緩緩得擡高手臂,顫抖的指着太子:“你。。。大阿哥說你。。。你日日‘逼近布城,裂縫向內窺視’朕的起居活動①,所用的就是這把匕首吧!朕豈能讓你這般不孝不仁的人爲君。。。”
康熙猛然正色:“來人!把。。。把太子給我押下去!”
太子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匕首,康熙身邊侍衛與衆阿哥皆是一驚,忙身體擋在康熙前面,侍衛們拔刀將太子團團圍住,如面大敵。康熙氣急敗壞,青筋暴起,如狂吼的怒獸:“好!好!你還敢逼宮?你。。。你就是這麼對朕!”
太子臉色一僵,手中的匕首應聲落地,他頹然倒下,呆望着地面,嘴脣發紫,全身的力氣被抽乾,動彈不得。侍衛們忙過來挾住太子,其他阿哥、大臣都處在驚呆中,今天的突變太快太多,他們都反應不過來,正想說話,卻聽得康熙若開機關槍一般,快速交待起來:“大阿哥!朕命你保駕!傳朕口諭,太子胤礽即行拘執,將羽格爾芬、阿爾吉善、二格、蘇爾特、哈什大、薩爾邦阿‘立行正法’①!着三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火速起程前來,一日不得耽擱!八阿哥與四阿哥‘在京辦理事務’①。召集諸王、大臣、文武官員申時前至行宮前,朕有要事宣佈。。。”
大阿哥嘴角掛起得意,這是他日盼夜盼的一天,總算等到了!卻聽得康熙帝的聲音冷酷的傳來:“朕命直郡王大阿哥胤禔善護朕躬,並無欲立胤禔爲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爲皇太子①。”大阿哥如遭電擊,僵了一僵,卻沒有多說,低着頭,帶着太子退下。
太子被押下去,卻聽得他厲聲的笑聲,痛苦萬分,“這便是廢太子了?皇阿瑪。。。皇阿瑪。。。”康熙再也支持不住,幾步踉蹌就要到地,一旁冷眼旁觀的14阿哥忙站起來扶住康熙,康熙卻掙開他,眸裡閃着寒光,看看音音又看看胤祥,滿眼的厭惡與失望,他的聲音陰冷的可怕:“來人,將這個狗奴才收監,待到回京,交刑部按律辦理!”頓了頓,說了句將音音打進地獄的話:“傳旨,將13阿哥胤祥與廢太子胤礽分監兩處!”頭蒙的一聲炸開,怎麼,怎麼會是這樣?胤祥。。。蕭兒。。。原來不光要下地獄,還要下18層地獄。。。
“皇阿瑪!皇阿瑪請息雷霆之怒!” 胤禑死死抱住康熙的腿卻被康熙用力一腳踹出老遠,如困獅般:“來人!把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朕叉出去!”
“皇阿瑪!您錯怪。。。” 胤禑話還沒完,已被侍衛叉了起來,架着往外走。音音看向胤禑,對他感激地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說話,已經連累胤祥了,怎麼還能連累他呢?不過,不過還好,胤祥應該是二廢時被圈禁。。。這次他應該關係不大。。。只能用最貧乏的歷史知識安慰自己。
胤祥猛地深深對着康熙磕了一個頭,凜然正氣地跟着侍衛頭也不回的走了,音音只來的及看到他眼中的怒火,也被侍衛粗暴的攙了起來,掙不脫,只能被他們拽着走,如案上魚肉的屈辱感,她回頭望向那個手操生殺大權的康熙,卻見他枯弱的身體可悲的顫抖着,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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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歲的康熙帝在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一天之內,經歷了喪子之疼,爲了政治需要,又不得不廢太子,其實是受到極大打擊的。在布爾哈蘇臺行宮,康熙在諸王、大臣、侍衛等面前,垂淚宣佈太子五大罪狀,說自己“未卜今日被鳩,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可見其實18阿哥的死,只是一個□□,他早就防着太子了,現在不過是先發制人而已。他“且諭且泣,至於撲地”。之後一連六日“未嘗安寢”,“涕泣不己”。
九月十六日,康熙帝回京。在皇帝養馬的上駟院旁設氈帷將皇太子囚禁於此,並命皇長子和皇四子共同看守。十八日,康熙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廢太子後幽禁於咸陽宮,二十四日,頒詔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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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歷史資料均出自《雍正傳》---馮爾康、《清宮疑案正解》---- 閻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