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時候,額娘說要去巡撫李府一趟。音音不愛應酬,便讓額娘與七姨娘去,自己獨自回去。坐在轎中,一直思索着剛纔那突然的心悸。
“大爺,大爺,您饒了我們兩吧!欠老爺的租子一定會還的,老朽就這一個孫女啊……”一個蒼老求饒的聲音響起,音音黛眉淺顰,鉤簾外望。
但見幾個惡霸模樣的人圍住了一老一小兩人,爲首者牛高馬大,一把抓起瘦弱的老叟,直嚷着讓他家老爺的租子。
作爲現代人,音音自是看不慣這些,再想想這好歹是自己爹爹的地盤,怎麼能讓這種欺凌百姓,逼良爲娼的事情發生呢?心中冷嗤一聲,她跳下馬車,一揚手,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不想活了!”
那幾人好笑的看着翠黛高豎,桃腮帶怒的音音,沒好氣地說:“TNND,小丫頭,哪涼快哪呆着去,耽誤爺辦正事,小心爺把你也辦了!”只是,他們見音音的裝扮以及身後的僕人轎子,知她是出自富家高門,因此也不敢過於放肆。
“放肆,敢和我們家小姐這麼說話!”半月一伸手擋在音音前面,大聲喝道。顯然比音音更有氣勢,大兩歲就是不一樣!
“你們少多管閒事!他們欠了我家老爺的租子,說了年前連本帶利還清,眼看這麼久了,連個子兒也沒拿來!說了沒錢就拿你孫女抵賬!”爲首的地痞涎皮賴臉的就要去抓小姑娘。
“你們這是利滾利!你們……”老漢老淚縱橫,渾身顫抖着將他的孫女掩在身後,步步後退。那小丫頭縮在老叟身後,緊緊攥着老叟的衣角,驚恐的雙眼中眼淚似掉了線,分外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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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閃到那祖孫身前,控制着內心的緊張,毫不畏懼的擡首與爲首的地痞對視,道:“他們欠你家老爺多少錢?我給!”
“現在還錢晚了,老爺說了只要人了!識相得少管閒事!也不問問我家爺是誰!”地痞不依不饒,趾高氣揚道。
開玩笑!看來不把俺阿瑪的名字說出來你們還當我是病貓?
音音狠狠的瞪向那人,嘴角彎彎上揚,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
突然一陣喧譁的馬蹄聲和整齊的腳步聲傳來。
“這是怎得回事?堵着路幹什麼?”一個尖尖的聲音拉長着響起。
音音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騎在一匹驃悍的白馬上,正帶着高高在上和藐視衆生的眼神,高高擡眉,虛眼看着他們,傲慢輕蔑的好像他是主宰萬物的天神一般……而他後面跟着一大隊官兵,還有,在白馬的後面,音音的哥哥,騎在一匹黑馬上……一臉震驚不解……
音音瞪大了眼睛,心下驚愕,心中只有兩個字:完了……
“還愣幹什麼?都散開了……”旁邊那個尖嗓子嚴厲的命令道。
“音音!”寧宇很希望自己看錯了,可惜事實擺在眼前,不容他逃避。
他利落的下馬,疾步走到音音身前,不着痕跡的將她擋在太子目光後面,濃眉緊擰,俊容薄怒,大聲呵斥道:“你怎麼在這?”
“哥哥…….我……”音音只覺尷尬,不甘不願地撇了撇嘴,還沒有說完,就被寧宇硬拉着跪下了。
“請太子贖罪!此乃奴才的小妹,阿山•貞音。還不快給太子請安!”
太子!睛天霹靂!音音埋着頭,眉頭若有若無地皺起一下子,埋怨自己方纔沒有虔心拜佛,這下好了,竟然遇上了太子這個大煞星。好在那天他並未發現自己,否則……
“民女阿山•給太子爺請安,太子萬福金安。”音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自稱民女,只是硬着頭皮希望能早點過關,送走這尊她惹不起的大神。可想起那日他的所作所爲,心裡對他極爲鄙夷,難怪最後會被雍正取而代之。
太子冷冷掃了一眼音音,嘴邊掛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眼神玩味而不屑。
他微微頜首,很是高傲開口道:“起咯。”
“快送小姐回家!”寧宇臉色鐵青,惡狠狠地剮了半月一眼!又對音音搖搖頭,沉着嗓子,語調微怒:“還不快回去!少給爺出來惹禍!”
我是救人好不好!想歸想,委曲歸委曲,音音還是很沒有出息的退到一邊。
“都散開了!別擋着太子的道!”所謂狗仗人勢,太監也。
等太子等人打馬遠去,揚起灰塵一片後,跪倒在地的人們纔敢起身,開始紛紛議論着離開。當然也有人不時看着音音。
音音卻不管那麼多,走到那兩個可憐的老小身邊,對那幾個流氓一揚眉,高傲的說道:“我的身分你們也知道了,他們兩今兒我救定的,要多少錢說吧。”
方纔這羣地痞縮在角落裡躲着,生怕會被官府抓走,如今已是沒有半點氣勢,更知音音是他們惹不起的主,卻又不願落了下風,便開口要50兩銀子。
“那你們跟我回府拿。”音音也懶得和他們囉嗦,冷哼道。
“謝謝大恩人,謝謝大恩人吶!!”兩個苦命人感激涕零就要下跪。
“不用謝,快起來。”音音忙扶起他們,囑咐半月照顧他們。雖說救了人讓音音感到有些高興,可是卻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了太子,還被哥哥看見,讓她心頭隱隱不安。再回想起太子的眼神,她心頭莫名添上一縷亂。
記得以前別人說過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有可能是唐僧,今天音音偏偏遇上了反事情,唐僧沒有見到,卻遇上了她最不願見到的太子……算了,能救下這對祖孫,遇上太子,給他磕個頭,又算得什麼?
待回府讓管家打發了流氓們,兩個苦命人便跪在了音音面前。
“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多謝……”頭磕的極響。
“快起來啊,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音音忙攙起他們,看着骨瘦嶙峋,白髮蒼蒼的老人,瘦弱可憐的女孩,她眼角有點溼潤,只道,“你們快回家好好種田養家餬口吧……”
“哪還有田……地本是租了巡撫老爺家的,如今早就被收回去了……”說罷,老叟抱着孫女哭了起來。
“小姐,他們看着也怪可憐的,要不我們收留他們吧。”半月不忍,向音音請求道。
“嗯!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回頭我去跟額娘說……半月,你把他們帶到管家那,看能不能給他們安排個差當着。”音音掏出手巾,幫小女孩搽幹了眼淚,握着小女孩的手說道:“你們可願先呆在我們府上?”
“今天真是遇上活菩薩了啊!”兩人又跪下來了,讓音音很是頭疼,古代人都怎麼動不動就下跪的?便又是一番功夫的勸說。
因着側福晉的女兒秀蓮院中一個丫鬟剛好到了年齡出嫁,小女孩阿蘭便被安排到了秀蓮那兒,老爺爺則被安排去打更。
安頓好那對苦命人,音音本來以爲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當她回院沒多會,便有人來傳話,說是總督尋她過去。音音猜想可能阿瑪知道這件事情了,便想着怎麼糊弄過去。
誰知阿山總督一見到音音,額上青筋一跳,盛怒吼道:“你給我跪下!”嚇得音音臉色一白,小心肝一提半天下不來。卻是貝齒死死咬着脣,倔強着不跪,開玩笑,不蒸饅頭爭口氣,本人膝下有黃金!
阿山臉部肌肉抽動,陰沉的可怕,手指着半月怒道:“來人,把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拉下去打50板子!打到會伺候人爲止!”
“老爺!”半月嚇小臉慘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音音過去欲拉起半月,可哪裡拉的動。她心疼半月,皺緊了眉頭,怒視着阿瑪,問道:“阿瑪!您幹什麼呢?” 心裡卻已隱隱猜到可能跟今兒救人時被太子見着有關。
“你自己乾的好事你不知道?我的話你都不聽了?你跪是不跪?”阿山見音音面不改色心不跳,毫無悔意,且竟敢這樣反抗自己這個阿瑪,哪裡控制的住咆哮的怒意,直氣得臉色白中透青,惡狠狠道,“你不跪是吧,好!好!把這丫頭給爺拖下去!”
眼見一旁的家僕遲疑着要來擒半月,音音一咬牙,手緊緊攥住,緩緩跪下,心中卻委屈的不行,淚水奪眶而出:“阿瑪,您別罰半月…….不關她的事……我……”
“老爺這是怎麼呢?”額娘柔和擔憂的聲音如天籟般適時的響起,音音撇撇嘴可憐巴巴的望向額娘,尋求幫助。
這個阿山總督雖然一向說一不二,無論自己脾氣再大,但每每一見自己的福晉,氣也會消了很多。但是嘴上仍然不鬆口,冷冷哼道:“你回來的正好!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兒!全家臉都被她丟盡了!她不是和你一起去上香了嗎?怎麼放她一個人在外面闖禍?”
說罷,他甩袖負手轉身,挺直着腰直直盯着案上的茶盞。原是太子回去後遇見了阿山總督,竟當着衆多官員的面,好生笑話了阿山一頓,說他生了個好女兒,竟有梁山義氣,弄的阿山灰頭土臉,好不丟人。這倒是其次,緊要的在於阿山總督原本是希望着往後音音進宮參加選秀時能雀屏中選,晉個嬪什麼,或者被指給某個皇子。如此,不光她能確保自己一生富貴,更是阿山家族長盛不衰的保證。可如今這名聲傳出去,誰還敢娶她?沒呆多一會,他便尋個藉口辭了出來,讓寧宇一個人留在那邊。
福晉剛回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問了半月原委。弄清前因後果後,她犯愁的望了一眼音音,輕輕嘆口氣,正琢磨着怎樣爲音音求情,卻聽見外面丫頭來說:“大少爺回來了。”
丫頭打起簾子,寧宇已跨門而入。他先掃了一眼音音,然後分別給阿山和福晉請了安。
寧宇笑道:“阿瑪,今兒您可算錯怪音音了。方纔皇上聽說了音音的事兒後,只誇音音做的好,有我們滿族兒女的氣概。還說虎夫無犬子,贊阿瑪教的好!說要好好賞咱家……”
“真的?”阿山轉過身,探究問道。
“兒子還敢騙阿瑪不成。讓音音起來吧,阿瑪!”寧宇勸道。
音音只埋着頭當什麼也沒聽到,一言不發的跪着,地上的寒氣滲透入骨,她漸漸覺得有些跪不住。
阿山總督有些尷尬,輕輕捻胡望了一眼音音,又挪開目光,訓道:“總之,一個姑娘家見天兒在外面瘋瘋癲癲就是不成體統!今兒阿瑪也是給你一個教訓,往後你的性子也該收斂着。”
音音冷哼一聲,偏過頭不理他。
阿山眉頭緊了又緊,終於只是忍着嘆口氣,給福晉遞了個眼色。福晉識得他的眼色,細語哄了音音幾句,欲扶她起來。
音音賭着氣站起來,也不看阿山,揉揉又麻又酸的腿,直接往外走,頭也不回一個。
福晉無奈的望向掛不住臉的阿山,夫妻倆對視間,便是同時搖頭沒有說話,心中想着同一個問題:這孩子的性子太犟了,往後可如何是好?
他們卻不知,音音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爲心中糾葛着的一團亂絮—她愛這個大家庭,哪怕剛纔父親那樣責罰她,她也認爲每個父親怒極之時都是如此對自己兒女;而她那樣敢對着阿山幹,也是仗着阿瑪平日裡對她的疼愛。如此,若今後他們真要她進宮選秀她該怎麼辦?如何才能既不進宮,又不傷他們的心,給他們招惹禍端呢?
音音默默推開窗兒,擡首望天,黑幕般的天際上既無朗月,也無燦星,流雲密集漂浮在天上,猶如一塊沉重的鉛板壓在了音音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