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心閣內的喧鬧,隨着二姨娘的吐血昏迷、衆人各自離開而安靜了下來,淡淡的花香縈繞着青黑色大理石地面之上的一片血跡,隨後攜帶着血的氣息竄入屋中之人的鼻息間。
“嘔……”
三姨娘聞到這股子血氣花香,喉頭一緊,便是急急嘔出一大口發黃酸臭的液體出。
“怎麼了這事?可是方纔傷着了?”
舒老爺攬着三姨娘的腰身,臉色焦急的詢問了一句,可三姨娘此刻除了連連乾嘔,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舒老爺急了,衝着門口吼道:“來人,請大夫……”
“老爺……”三姨娘虛弱無力的手突然搭在了舒老爺胳膊上,她彎着腰緩緩抽出帕子,這才直直朝着舒老爺懷裡跌了進去,“老爺,妾身只是害喜,聞不得這血腥氣,您抱我回房吧。”
她說完話,便是臉色慘白的閉上了眼睛,方纔二姨娘雖然抓了她的頭髮,但是並沒有傷及到她的孩子,可是,二姨娘的突然吐血以及舒初柔連聲質問,還是有些讓她動了胎氣。
當時那種情景,她倒是真有心擔心舒老爺會看出什麼來,好在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
她所想之事正如二姨娘先前去猜測的那樣,林芳發現她懷孕、林大夫故意不說她已經交由他探過脈,還有她故意裝出來的痛苦不堪。
這些通通都在她腦海裡上演過數遍了,沒錯,這一切都是她算計好的,誰叫那個人老珠黃的二姨娘處處不給她好臉色看,就單說她在涼亭罵她的話,她今天要了她一點血也不爲過。
三姨娘閉着雙眼,享受着舒老爺的親自服侍,方纔害喜時的那點痛苦早就被心裡的得意取代。
“可好些,不如我命人再將林大夫請過來替你瞧瞧,他這會兒應該還在姿香院。”
舒老爺坐在牀邊,看着牀上之人臉色依舊蒼白,只有彎下身子,柔聲又多勸了一句。
她此刻肚子裡可是懷着他們舒家的男丁,他這輩子興許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他怎麼能不寵着三姨娘。
三姨娘緩緩睜開眼,眼裡泛着一絲光,即便是臉色發白她也不忘施展她混跡江湖時學來的魅惑功夫。
“老爺,你可會罰姐姐?”
她問話的語氣極輕,讓人一聽便覺得她此刻虛弱的很。
舒老爺擡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柔聲道:“你放心,那毒婦這般羞辱你,我這次絕對不會輕饒了她,你就安心養胎,剩下的事就交給我,我自會給你個滿意的處置。”
提及二姨娘,舒老爺心中的憤恨遠遠要大於方纔舒初柔那幾聲哭訴,他此生唯一的兒子差點就死在二姨娘手上,他哪裡還會原諒她。
再者,就算他顧念多年夫妻情分,饒她不知者不爲過,可躺在牀上的三姨娘那,受了那個些委屈,這件事即便是爲了讓三姨娘安心養胎,他也絕不會將這事大事化了一筆帶過。
“老爺,妾身不是那個意思。”三姨娘掙扎着要起身,卻是剛擡起上身便又跌了回去,好在舒老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舒老爺剛要開口說什麼,三姨娘便先一步止住了他的話,她接着之前未說完的話說道:“老爺,姐姐今日這麼做也是爲了老爺,妾身同樣身爲女子,自是懂得她的心思,況且,今日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姐姐,畢竟她並不知道、我與老爺早已是情意相投。”
她說到情意相投四字,舒老爺看着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溫柔起來。
他當初無意中看見她時,原本只是驚豔,可後來鬼神使差的,他就被她迷倒了牀上,這一切就好似一場夢,此刻他將這場夢搬回了舒家。
“那你的意思是?”舒老爺深知女人心海底針,他可保不準三姨娘此時說的話,是真話還是隻是在試探他。
三姨娘伸手握住了舒老爺的手心,聲音嬌柔的說道:“老爺,這件事就這般算了吧,姐姐日後怎麼說也是要同我一道服侍老爺的,我可不想姐姐因爲這事從此便記恨上我。”
舒老爺聚精凝神,深看了三姨娘一會,然後才露出一些笑意點了點頭。
“既然這般想。那老爺我就依了你的意思不過……你得安心養胎,給我生出個大胖小子出來。”他笑着,隨即一臉慈愛的擡手撫摸着三姨娘的腹部,那模樣倒也有幾分慈父的樣子。
“老爺……”
三姨娘嬌羞一笑,隨即將頭轉向了裡側。
瑤心閣內情意綿綿,可同在舒府的姿香院,卻是哭聲一片。
此刻二姨娘已經醒了,她一睜眼,看到眼前正是自己平日裡久住的房間,她的腦海裡瞬間閃現出之前在瑤心閣的一幕幕。
心口劇痛,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柔兒啊!你爹那個沒良心的他、他怎麼能偷偷在外面養着女人啊……柔兒,爲娘好恨、好恨啊……”
此時房間裡只有她女兒一人,二姨娘自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妒恨,她坐在牀上,一把抱住紅着眼框的舒初柔,母女臉抱頭便是一通大哭。
“娘,您別哭了,你這般只會讓那個女人更加得意,娘……”舒初柔陪着哭了一會兒,轉而心裡便生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恨意來,她猛然擡頭,精緻小臉上還掛着幾顆晶瑩淚珠。
“娘,你聽女兒說,那個女人今日這一番做作定是早就籌劃好了的,她明明知道自己懷了爹爹的孩子,但卻嫁到我們舒家至今也不曾將此事透露出來半句。”她見二姨娘雖然止住了哭聲,但神情依舊恍惚,於是強硬的將二姨娘的身子掰正,恨意絕絕的吼道:“娘,爹爹明明知道這事,卻同那個女人一起瞞了所有人,等的不就是看您今日的笑話嗎?您若是隻一味的傷心難過,得意的可就是那個賤人。”
舒初柔眼含焦急,她雖有滿心滿腹的恨意,恨不得現在就去瑤心閣殺了那個賤人,可看着二姨娘這般只知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難以自拔的神情,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在一旁勸說。
二姨娘目光依舊呆愣,眼眶裡更是頻頻落下淚來,淚水毀了她一早特意精心化好的妝容,原本風韻猶存的一張臉此刻卻掛了數道由眼淚勾畫出的溝壑,噁心而又驚悚,像是深夜爬出古井的女鬼。
靜默了許久,二姨娘的神情才緩緩開始鬆動了些,她先是速度極慢的將黑色瞳仁轉至舒初柔一臉懊惱的臉上,看了好大一會,她眸子猛然升騰起一股濃烈的恨意。
“柔兒,娘不會放過那個賤人的,她不就是仗着老爺寵她嗎?她不就是肚子裡有了個孩子嗎?沒事、沒事、哈哈……”
二姨娘話沒完全說全,她便垂頭低沉的笑了起來,笑聲悽慘宛若夜間鬼哭。
第二日上午,二姨娘因服了些湯藥,這會兒倒也能夠下得了牀了,她端坐在梳妝檯前,看着昏黃銅鏡中的自己,臉色發白脣上毫無血色,眼底更是青黑一片,她突然勾脣淺淺笑了一下。
“李芳。”
“夫人。”李芳昨日親眼目睹的二姨娘如何被三姨娘打敗口吐鮮血的全過程,她雖然腦力不及二姨娘,但琢磨了一夜也是琢磨出個頭尾來,一琢磨出了,她便知事她打探來的消息害了二姨娘,故而聽到二姨娘在房裡叫她她渾身猛的顫了一下。
二姨娘透過銅鏡朝着李芳那張老臉上看了一眼,隨即淡淡然開口吩咐道:“你去前院打探一下看這會兒老爺在何處。”
李芳猛然擡起頭來,一臉不解,“夫人,老爺昨日才罰了您,您這會兒去只怕是、不合適吧。”
她雖說昨日回稟了錯誤的消息但二姨娘是她服侍了多年的主子,再者指不定二姨娘以後會是舒家主母,她即便心中有些怕激怒二姨娘,但還是照以往的樣子勸了一句。
二姨娘半天沒說話,只盯着眼前的銅鏡,彷彿鏡子裡的那個她不是她自己一般,她看的入神,過了片刻才緩緩開了口。
“你先去看看,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二姨娘透過銅鏡中的影子,看着身後的李芳一臉遲疑的出了房門,一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勾出一抹笑容來。
昏黃的銅鏡,扭曲的嘴型,鏡子裡的人彷彿馬上就要從鏡子中爬出來一樣,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帶着毒辣的冷笑。
方纔李芳提及舒老爺對她的處罰,她的心裡便是一頓冷哼。
處罰!昨日那些哪裡是處罰,那些只不過纔是開始而已,舒老爺的爲人她瞭解,所以今日、或者是明日,舒老爺絕對會親自收拾她,以她的血來安撫那個賤人。
故而,二姨娘覺得還是她自己先一步找舒老爺,將這叫起來的前因後果說清楚,就算最終逃不過被罰,她也認了。
二姨娘再次看了眼銅鏡裡的自己,很滿意的笑了笑。
李芳出去沒多大功夫,就又跑了回來,“夫人,老爺現在在後花園的景臺那,還有、還有那個賤人也在。”
二姨娘此刻已經坐在了桌邊,她剛纔雖然在妝臺前端坐許久,但臉上的依舊沒化半點妝容,僅僅是換了一身素淨了一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