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和舒初柔?舒老爺子濃黑的臥蠶眉微蹙,觸及到皇甫修不大好的臉色,心中暗道不好,忙賠罪道:“小王爺息怒,是我府上管教不嚴,讓內宅之人在王爺跟前失了體統,簡直罪不可恕,還望小王爺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她們這一次。”
這小王爺身份尊貴,舒老爺雖不在朝廷爲官,然舒家向來承蒙皇室庇佑,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自然是好一番賠禮道歉,皇甫修面上的惱怒舒緩幾分,緩緩道:“下不爲例,還望舒老爺能夠嚴加管教纔是。”說罷便告辭而去,舒老爺一路目送着馬車遠去,心下這才漸漸長舒一口氣。
回到府上,本來今日出府去拜訪舊友尚且高高興興的,然出了方纔那一樁事來,舒老爺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去。隨行的管家看在眼裡,亦不敢多言,只得屏息跟在身後。
進了自己居住的安和院,舒老爺坐在雕漆竹椅上,喝一口丫鬟泡好的茶水,最終還是沉不住心中一股怒氣,赫然一掌拍在茶几上,驚得一旁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喘,只得瑟瑟發抖着。
“去將二姨娘和二小姐喚過來!”舒老爺對着一旁屏息而立的丫鬟道。那丫鬟如蒙大赦,忙福一福身子快步出去,生怕晚了便會被老爺的餘怒所牽連。
葉晗月同皇甫修分開後,心中窩火,便徑直回了大小姐的清蘭閣裡。舒清瓷見她回來了,自是要多問幾句。然葉晗月正在氣頭上,只是淡淡回幾句便以身子不適爲由回房去了。
她行至牀榻,將枕下的一副又一副畫作取出來,細細端詳着,嘆息一聲,若是那副美人圖尚在便是更好了。銀兩的事情多等不得,她心想着,這兩日便藉由出府一趟,將這些畫作給賣了去。也免得再生旁的事端來。
安和院內,舒老爺靜坐於正位之上,舒初柔同二姨娘速速而來,方入了安和院,便覺着背脊爬上一股涼意,二人相視一眼,心中不明所以。方纔是個丫鬟去將她兩請過來的,丫鬟嘴巴向來嚴實,自然也沒有多加解釋。本以爲不過些子平常事兒,誰知卻見得正位之上不苟言笑的舒老爺。二人心下一時沒了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面面相覷聽君發落。
“今日在小王爺前,你二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有違禮數的話?如實招來,否則定饒不了你們!”舒老爺不怒自威,雙脣緊抿,巡視的目光落在惶惶不安的二人身上。
提起今日之事,舒初柔眼角一跳,慌忙看一眼身側的二姨娘。二姨娘心中會意,忙笑吟吟的壓下面上的不安,“回老爺的話,今日的的確確是我同初柔將小王爺給送出府去的,中途自然是同小王爺好一番閒聊,然我們本有自知之明,在小王爺跟前哪裡敢造次啊?老爺,你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二姨娘自然是不會認的,若是讓舒老爺知曉自己同初柔活活將小王爺給氣走的,怕是又得將她們一通罵。二姨娘是個死要面子的,她自是要將黑說成白,免得惹禍上身的,
“啪”一聲,舒老爺又是一掌赫然落在茶几上,怒目而視着跟前二人,“還不從實招來?我既然將你二人叫來,自是瞭解了其中實情,吞吞吐吐的是要做甚?若是再不說,便先拉了你們出去打十個板子!”
這一聲驚得二人雙雙跪下,舒初柔的眼淚立馬就落了下來,悽悽道:“父親,初柔當真不曾說什麼惹惱小王爺。當時本是那叫小月的丫鬟不知禮數,出言頂撞,初柔只是氣不過才當着小王爺的面說了她兩句啊!”
二姨娘見女兒哭得梨花帶雨,心中自是心疼不已。她大叫冤枉,哀嚎道:“老爺啊,我們初柔溫婉有禮,若不是那賤婢惡言相向,我們怎會在小王爺跟前失了體面啊!全都是那賤婢的錯!”
二人不約而同的將罪名安在葉晗月身上,都道是她惡言相向她們無奈纔會在小王爺跟前失了禮數。然舒老爺也是個明事理的,若真是一個丫鬟的過錯,小王爺心中有數怎不來指責那丫鬟的過失?方纔小王爺只憤憤說着二姨娘同舒初柔的不是,想必她們現下定是真假摻半,欲要矇混過關。
“住口!誰對誰錯我心中有數,若是你們再有意推讓的話……”舒老爺停頓一秒,冷眸森森,“我便家法伺候!”
家法伺候!舒初柔如五雷轟頂,她怔愣在原地,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過幾句言語有失,父親竟會如此大發脾氣。她囁嚅着脣,一時只覺如鯁在喉,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口。
倒是一旁的二姨娘率先反應過來,她屈膝向前,“老爺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初柔她什麼都不知道,你要罰便罰我吧!”
舒老爺冷眼相對,接過管家遞來的鞭子,緊緊攥在手中,“小王爺是府上貴客,若是觸犯了他的底線,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今日不警醒警醒你們,你們便不知道適可而止!”語罷手腕一般粗的鞭子“啪”一聲打在地上,二姨娘嚇得瑟瑟發抖,然女兒更加重要,她只得咬牙捱了那實實在在的一鞭子。
“啊!”豬叫一般的哀嚎聲從二姨娘口中發出,她疼的呲牙咧嘴,舒初柔連忙撲身上去求饒,“父親,我們知錯了,娘她身子不好,您便饒了她這一回吧!”
舒老爺見二姨娘趴在舒初柔懷裡哼哼唧唧着,想必這一鞭子也捱得不輕。輕哼一聲,將鞭子一扔,“下不爲例!”這才甩袖而去。
那日後,二姨娘三日不再出門,像是受盡了委屈和屈辱一般。而舒初柔雖心中極爲痛恨葉晗月,可近來父親正是看得緊的時候,她只得恨恨作罷。
葉晗月的日子得以在事後清閒了不少。故而一日她便帶着幾副畫經他人之手轉賣出去,並在畫作上寫上自己胡謅的名字,宴寒。讓人猜不出這作畫之人是何許人也。 一時間,以神秘人物“宴寒”的畫作名揚京城,雖愛畫之人不知這神秘之人是何來路,然她的上好佳作深深的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世家子弟,衆人自然紛紛搶奪,重金求畫,一時間,財源滾滾,勢不可擋,葉晗月收入不菲,自是歡心不已。
然葉晗月高興之餘,卻又擔心自己這些銀兩無處安放。她畢竟是個普通丫鬟,若是哪日遭人發現了,定然會懷疑她錢財來路不明,到時候她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故而,這幾日她忙着作畫的同時,亦想着該要如何處置這一筆不小的銀兩。
又是一日,葉晗月又尋了個由頭出府去了。今日她自然是去“南來居”同掌櫃的商議事情。一來是爲了畫作一事,而來這錢財也好託着掌櫃的幫忙處理。
南來居是畫作集合之地,凡是鑑賞來的,買畫來的,掌櫃的亦是歡迎的很。概是他本身便是個愛畫之人吧,故而同這些人有惺惺相惜之意。
葉晗月一身素衣打扮,方踏入南來居,同案几旁的掌櫃的相視一眼,二人無言,卻雙雙朝着一處廂房而去。
因了葉晗月一直有意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每每來了這南來居便會同掌櫃的在廂房商議畫作一事,掌櫃的亦是個性情中人,從不對外透露她的身份。
“宴寒,今日可是又帶了佳作來?你可知曉,你的畫作是我店中最爲受歡迎的,我也真是託了你的福爲京城愛畫之人所知曉啊。”掌櫃的名叫林白,之前是個落魄書生,走投無路之際便只能靠着賣自己的字畫來維持生計。而後因了他功底不錯,畫作終被伯樂賞識,得以漸漸攢了銀兩,境況亦是越來越好。之後他不再作畫,反倒開了這麼個南來居,爲的便是那些手中徒有上好佳作卻沒有名氣的畫家能夠得以施展才華。而葉晗月會找上他,便是因了這個緣故。
“恩,近日事務較多,便只畫了副山水圖來交差,還望笑納了。”葉晗月半開着玩笑道。
林白小心翼翼的接過畫作,細細打量一番,雙眸發着不加掩飾的亮光,“倒是你謙虛了,每每你帶了畫來,總能讓我眼前一亮,心中驚奇。”
葉晗月置之一笑,時間緊迫,她便直入主題,“林白,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能幫我。”
“你說便是。”林白靜候下文。
“這銀兩在身多有不便,我希望你能夠將這些所得銀兩存到錢莊去,若是哪日我有需要了,再來取,如何?”葉晗月問他。
林白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若是你多有不便,我自是可以代勞的。”
葉晗月心中歡喜,連連謝過,見天色不早,便同他告辭而去。
正是回府的路上,葉晗月卻見得前方一個壯漢正徒手打着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只見那小乞丐連連求饒,那壯漢卻沒有停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