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出宮
兩兄弟折騰了半個晚上終於以玄澈的妥協告終,玄浩所在玄澈雙手環出的小空間裡甜滋滋地睡過去。睡到第二天早上。玄浩又像樹懶一樣扒住哥哥。
玄浩揉揉惺忪的睡眼,暗香飄入鼻中,入眼是一片象牙色的肌膚,光滑細膩,玄浩忍不住在上面蹭起來。才蹭了兩下,玄浩就覺得腦瓜子熟悉地一痛,擡眼果然看到哥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
“一大清早就放我身上洗臉呢?”玄澈說。
玄浩只知道傻笑了。
玄澈拉下玄浩,和衣起身。玄浩這才發現玄澈明顯是醒來很久的模樣,神色清朗,長髮束在一邊,套了一件中衣,只是不知爲什麼前襟被自己拉開了,露出一片胸膛被自己磨得有些發紅。玄浩看得面色一紅,慌忙垂下目光,落在牀邊的一本摺子上,偷瞄了一眼又移開視線,這回他就不知道放到哪裡好了。
玄澈繫好衣物回頭卻看見玄浩低頭垂目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面色潮紅,神色飄忽,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不敢面對家長似的。玄澈好笑道:“又做什麼壞事了?”
“沒呀!人家纔沒呢……”
“沒做壞事就趕快起牀。”玄澈將玄浩從牀上抱到地上,招來綠塵爲他洗漱更衣,一邊整理着自己的髮絲,一邊道,“最近我對你太放鬆了,你可是越來越懶散了。”
玄浩連忙吐出漱口水,大聲爭辯:“人家纔沒有!”
“沒有?”玄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今天要考考你,上次佈置給你的作業你都完成了嗎?”
玄浩聽到這茬立馬臉色就垮了,出征前玄澈給玄浩佈置了作業,說過回來時檢查。現在看起來他完全把作業之事給忘記了。但玄澈終究還是沒能檢查,因爲他剛起來不久,寶德太監就來傳話,皇上請太子去御書房。結果這一去就是一整天。
行走在臨澹的街市上,玄澈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多少年沒有這樣行走過了?嗯,似乎只從八歲那年陪薩朗耶來過一次以外,就再沒有好好看過這個繁華的城市。
看看身邊的玄沐羽,這個男人的心思令人難以琢磨。他比自己召到御書房僅僅是爲了換一套衣服然後出宮遊玩!?
兩個人並排走着,卻無言以對。
玄沐羽突然說:“澈兒……還在生氣嗎?”
玄澈詫異地看了一眼玄沐羽。
玄沐羽低頭對上玄澈的眼睛,他的目光帶着一種隱忍的悲傷,讓玄澈在一瞬間感覺到心中一根弦被鬆動了。
玄沐羽輕聲說:“氣父……父親懷疑你嗎?”
玄澈張張嘴,低聲道:“不,並沒有。父……親……”
“可是澈兒看起來很不高興。”玄沐羽手指撫玄澈眼睛,“你的眼睛比以往還要沉靜。”
“我只是……”玄澈遲疑了一下,道,“只是想到兒……子尚且如此,那些將軍更是……在外浴血奮戰,回朝卻要面對明槍暗箭,未免替他們傷心。”
“……”
良久玄沐羽方嘆出一聲:“這就是朝廷。”
沉默地順着街市走,二人身周形成一個小小的氣場,將熱鬧隔絕在外。
前方似乎有人在表演雜耍,引來了無數人的觀看。玄澈看一眼玄沐羽,後者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不需要語言,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
被人羣圍住的是一道士,他身邊放着一裝滿泥的竹畚,周圍數百個圍觀者,他讓幾個靠得近的人自取泥如豆納入口中,又問:“諸位想要什麼?果實、佳餚或是飴蜜?不需要時節、土地所應之物。按着自己的意思說便可。”
於是一人說:“我要李子!”另一人說:“豬肉!”
那道士微微一笑,仰空吸氣,呵入各人口中。那些人口中的泥丸果然發生了變化,要李子的變成了李子,要豬肉的變成了一塊豬肉,其他人也是各邊所需。
玄澈看的發愣,難以置信,看了又看。旁人又說要了什麼,那道士再呵一口氣,原本應該是泥丸的東西就又有了變化,果真是千變萬化,無有窮極。
玄澈一時驚訝過了頭,竟拉扯住玄沐羽的手,詫異道:“這是幻術?!”
玄沐羽感受着掌中涼軟的小手,心情大好,道:“澈兒沒有見過?”
“怎麼可能見過?”
玄澈下意識地反應出自己的前世,那個世界自然沒有這種東西。但聽在玄沐羽耳中卻覺得玄澈是在說自己終日在宮中自然看不到這種東西,想到自己自楓兒去世之後就再也不碰這類淫巧玩樂,連帶着整個皇宮也都陷入一片沉寂,心中不免愧疚,道:“我讓這道士回家,天天給澈兒表演好不好?”
玄澈這才記起自己的身份,想抽手才發現手被玄沐羽緊緊握住,便說:“不用了,父……親!”玄澈差點說漏嘴,硬生生地拐過來,聽得玄沐羽只覺好笑。玄澈輕聲道:“澈兒只是一時驚奇,忘乎所以了,還請父親恕罪。”說着,他又試圖將手拿回,但玄沐羽就是不放手。玄沐羽捏捏玄澈的手,若無其事地說:“沒關係,我們現在只是普通百姓而已。”
玄澈也不再多說,繼續看道士表演。
道士的表演根據的是道家無中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哲理,說是幻術,本質上應該是魔術的一種。只是任玄澈怎樣觀看,都無法猜透其中奧妙,反而越看越覺得驚奇,又想到這些幻術到了前世怎麼都沒有了?
雖說泥丸千變萬化,但路子是一樣的。玄澈又看一會兒覺得夠了,擡頭去看玄沐羽,想問他還要不要再看,沒想到正好碰上玄沐羽的目光。玄沐羽根本沒有看錶演,只是盯着玄澈看個不停,在他眼中任世間再美好的東西都比不過這張側臉更完美。此時接觸到玄澈的目光,心領神會,拉着他的小手退出了人羣。
退出了這個人羣,前面還有更熱鬧的,乃是一村民打扮的人物在戲耍狐狸,那隻狐狸皮毛通紅,在笛聲中揮舞着短小的四肢,身子扭來扭去,倒真像是一紅衣舞姬在跳舞,憨態可掬,惹得周圍人轟然叫好。
就在玄氏父子湊近了觀看時,那狐狸突然不聽笛聲指揮,噌地一下跳到人羣中,竟是撲到了玄沐羽身上。那狐狸在玄沐羽肩膀上跳來跳去,肥大的尾巴還在他臉上抹上一把,吃了一口豆腐。玄沐羽眉頭一皺,正要出手把狐狸給丟出去,沒想到那狐狸又跳到玄澈身上,四肢扒拉在玄澈衣服上,小舌頭伸出來舔了一口玄澈脖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啊轉,好像在撒嬌。
耍狐狸的村民連忙上前道:“二位大人請勿見怪,小狐狸是見二位大人美貌,才撲上來的。這小畜牲就這毛病,忒好色!”
這番話說得周圍人都笑起來,再看這被狐狸纏上的二人,果然是天人之姿,舉手投足間皆是光華四射。
小狐狸通人性,聽到村民這麼說,不滿地用尾巴掃了村民一把,又往玄澈懷裡鑽。
玄沐羽不高興地伸手去拿狐狸,狐狸狡猾,在玄澈身上跳了兩下都不讓人抓到。玄澈笑說了一句:“父親。”玄沐羽便停了手。那小狐狸居然得意地向玄沐羽揮揮爪子,宣告自己的勝利。玄沐羽大怒,還是玄澈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又叫了一聲“父親”,玄沐羽纔沒有繼續動作,只是有些氣鼓鼓地瞪着狐狸。
看堂堂皇帝竟露出孩子氣,玄澈不由得輕笑出聲,看呆了周圍的人。
玄澈將狐狸遞到村民面前,溫和道:“給,你的狐狸。”
“謝謝這位小大人!”村民連忙接過小狐狸,但小狐狸不領情,刨了他一爪子又要跳回玄澈身上,卻被玄沐羽彈指擋了一下,指風不輕不重地打在狐狸肚子上,讓它滾回了主人懷裡。
玄澈被玄沐羽拉着急急出了人羣,心中大爲不解,難不成這位皇帝討厭動物?
玄澈試探道:“父親不喜歡狐狸?”
玄沐羽瞪他一眼,卻又無奈道:“沒有。只是不喜歡那隻狐狸!”好色的狐狸!
頓了頓,玄沐羽又問:“澈兒喜歡那隻狐狸?”
總覺得玄沐羽說這話時小心翼翼的,玄澈納悶道:“挺可愛的小狐狸。”
玄沐羽酸溜溜道:“要不我讓人把這狐狸買下來?”燉湯喝!玄沐羽咬牙切齒地想。玄澈搖頭道:“不了,這等小生靈還是留在外面好……”美好的東西不見得都要留在身邊。但後半句玄澈沒有說出來。
想到不用和狐狸搶人,玄沐羽頓時心情大好。
世界上總是會有一些不長眼的人,玄氏父子的外貌太過驚人,玄澈的展顏一笑更是傾倒衆生,竟引來登徒子的垂涎。
看看眼前超過二十人的圍堵隊伍,玄澈立刻想到一個問題:怎麼出來的時候沒有易容!
玄澈一摸身上,因爲是突然間換的衣服,結果什麼東西都沒有帶,不要說太子的令牌,連和自己的勢力通信的信號、防身的匕首和一些迷幻藥物全落在宮裡了!
好吧,請問皇家守衛在哪裡?玄澈不動聲色地看看四周。小動作落在玄沐羽眼裡,玄沐羽道:“不要找了,我沒讓他們跟來。”玄澈十分懷疑眼前這人有沒有當皇帝的自覺,又想起另外一事:“幽影呢?”“也被我留在宮裡了。”
面對十三萬敵軍都沒有一絲表情的玄澈終於翻出白眼,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玄沐羽捏捏玄澈的手,輕笑道:“對父皇這麼沒有信心?”
玄澈瞪大了眼睛,居然看見玄沐羽從腰間抽出一柄黑色軟劍,手腕一抖,那軟劍鏗地挺起來,沉似水的光澤宣告了它的本質:嗜血!
那富家公子模樣的人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個以軟劍作武器的人的危險性,仍然是囂張地說:“還會功夫?更好,這樣身子更柔韌,本大爺喜歡!給我上!”
那些家丁圍上來,倒也不缺章法,看來平日裡訓練有素。
玄沐羽在玄澈嘴角落下一吻,道:“看父皇爲你清除這些礙眼的人。”
玄澈還沒從被非禮的震驚中回神,就看到玄沐羽提劍而上,根本不需要什麼身法,僅僅是隨意地揮劍,黑光所過之處便是橫屍滿地,而玄沐羽面上卻是半點表情也沒有!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富家公子連同二十多個家丁就已經化身屍首倒在地上。
玄沐羽站在鮮血與屍體之中,身上的銀白長袍依然潔淨如新,只有長劍下緩緩滴落的血珠昭示這場屠殺的兇手。
玄澈這纔想起,這位天神般俊美的人物當年也是天縱英才、勇冠三軍。
呵,奪位戰爭中勝出的皇帝永遠不會是純淨的人。
“怕嗎?怕父皇嗎?”
玄沐羽捧起玄澈的臉蛋,輕輕地問,幽遠的聲音帶着魅惑的力量。
怕?
玄澈微微一笑:“不怕。”
我怎麼會怕?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們都是同一種人,只是,你比我更主動罷了。
“我很喜歡父皇。”
這就是朝廷,和朝廷上的人。
番外一狐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