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歸來

夏天馬上就過去了,風過的時候能帶起一陣涼爽。書房隔熱的簾子被捲起,陽光灑落,將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而這些,卻都比不上書桌前那安靜的身影來得動人。

“殿下,再過十天六殿下就回來了。”林默言遞上摺子的同時輕聲說道。

玄澈終於從摺子中擡頭,看看牆上那副歪七扭八的“浩”字卷軸,這是前年玄澈生日時玄浩寄來的,聲稱四哥絕對不可以忘記他。玄澈微微一笑:“這麼快就五年了。”

林默言頓了頓,說:“這次殿下回來應該就長大了。”

“哦,長大了呢……”

玄澈輕輕地說,再次埋首於奏章之中。

玄浩會在中秋前一個月趕回來。

自從當年三王叛亂落得接連身死之後,皇宮裡的人就少了很多。旁系的皇族見識了太子的厲害,都安分地守在自己封地的府邸裡兢兢業業,而直系的皇室血統除了嫁出去的皇女,就只剩下的玄沐羽和澈、泠、浩三位皇子,於是每年到了中秋,太子便召集這些直系皇族們過個團圓節。浩因爲鎮守邊關已經連續五年不曾回來,今年自然不能再錯過。

玄浩帶着一千騎兵回來,回來當日,太子率百官出城迎接。

玄澈站在城門口注視着由遠及近的沙塵,一道烏亮的身影一馬當先,所有的塵土都被揚在他身後,陽光也被烏色鎧甲的光芒逼退三尺。

烏亮似乎是直衝着太子奔來,甚至在不足百米的地方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然而太子卻只是面帶微笑地看着這一切,直到黑馬在他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嘶鳴着人立而起,太子臉上微笑也不曾變過。

烏鎧戰士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着太子,太子也這樣的靜靜地擡頭看他。風無聲地流過,帶起些許交纏的綿柔。他們之間的視線是平行的,他們的光芒交相輝映着。

靜默片刻,烏鎧戰士終於展開一個漂亮的笑容,道:“四哥!我回來了!”

玄浩長大了,圓潤的臉部線條變得消瘦剛毅,那雙燦比繁星的雙眸更加幽深,混合着無盡的墨黑藏在深邃的眼眶中,白皙粉嫩的肌膚曬成了古銅色,身材挺拔高挑,背挺得筆直,張揚着沙場上的肅殺之氣。

玄澈面對着陽光,暈染了一身金色,他伸出手,纖長白皙的手指攬着天地間的流光溢彩,他淡淡地微笑,清朗的嗓音帶着無限的溫柔:“歡迎回來,六弟。”

玄浩看得呆了,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四哥是天下絕美的人物,他以爲離開五年或許會淡化那份奇特的愛戀,可以減退對這份美麗的執着。然而他還是忘記了眼前人的美不是一幅畫、一段文字所能形容的美,他比太陽更耀眼,比月亮更穩,他是星空中的星辰璀璨迷離,又是冬日裡的大海深沉遼闊,他可以化身天神你擋風遮雨,也可以墜入魔道引人犯罪。

五年的分別只會讓自己更加眷戀這份溫柔,他在馬背上時就知道了,看到城牆他就忍不住飛奔,那樣衝動只是爲了更早一點再早一點見到他!

玄浩下馬癡癡地看着哥哥,直到隨後而來的軍隊在他身後整隊完成纔回神。

副官上前報告:“太子殿下,將軍!整隊完成,隨時可以駐紮!”

玄浩猛然清醒:是啊,我是將軍了,我擁有了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力量了!

玄澈溫和地對那副官說:“請這位將軍安排好諸位軍士的駐紮吧。”

那副官紅了紅臉,慌忙行禮道:“是!太子!”

玄浩不快稍稍移動身形站到副官前面,對那副官說:“你趕快下去吧!”

“是!”副官很聽話地下去了,只是臨走前不忘再偷瞄一眼天人一般的太子,正好對上太子輕微一笑,面色霎時漲紅,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四哥!”玄浩不滿地喚一聲,“我和四哥一起回去!”

“好。”玄澈笑。

玄浩拉過繮繩,道:“四哥,這是我從草原上找來的寶馬墨影噢!四哥和我一起騎好不好?!”

隨行而來的幾位老臣大惶恐起來,紛紛要出言阻止,卻聽到玄澈溫和的聲音說:“好。”

“四哥先上馬。”

玄澈雖然因爲身上的傷很久不曾騎馬了,而身上服飾又略顯拖沓,但還是很優美地上了馬。見玄澈坐穩,玄浩也一個大跨飛上馬背,從後環住玄澈,一甩繮繩喝道:“墨影,走!”

黑馬嘶鳴一聲,噌地竄出去,周圍侍衛掉頭想要跟上的時候墨影已經跑出了二三十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玄浩挑人少的大道朝皇宮騎去,他緊緊環抱着玄澈,前胸貼着玄澈的後背,下巴枕在玄澈肩膀上,如同十年前的玄澈北征回來時那樣,撒嬌般地說:“四哥,我好想你呢!”

玄澈輕輕地笑,說:“都大將軍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

玄浩見後面已經跟不上侍衛了,便放慢了速度,下巴蹭了兩下,說:“我在哥哥面前就是孩子啊!”

玄澈還是笑,說:“那我這長不大的弟弟甩開侍衛又是爲何?”

“我要和四哥倆個人一起,纔不要哪些礙眼的東西跟着!”玄浩說的理直氣壯,隨之又黯然說,“四哥,我這次回來你不會把我趕到什麼將軍府去吧?我要在宮裡和四哥一起住!”

玄澈笑說:“皇子成年了就要開府,更何況你是將軍,哪有住在宮裡的道理呢?”

“可是不住宮裡就沒辦法天天都見到四哥了啊!”熱氣噴在精緻的耳輪上帶起一片紅暈,玄浩癡迷地看着淡粉紅色的耳垂,伏在玄澈耳邊輕輕地說,“我好想四哥呢,在西北的時候每天都想,時時刻刻都想,看到弓箭就會想起這是四哥發明的,看到城牆就會想到這是四哥站過的,看到將軍府,就會想到四哥曾經在這裡運籌帷幄,談笑間傾覆了整個關外……每次受傷,就會想起四哥曾經爲我上藥,四哥的手指涼涼的,撫摸在傷口上似乎疼痛就沒有了……每天梳頭,就會想起四哥的頭髮,好柔好順,散開就成了一片烏雲,我老是抓不住,會從手裡逃開一樣……”玄浩漸漸收緊懷抱,似乎是捨不得讓懷中人像髮絲一樣逃開。

玄澈始終微笑着,眼睛被溫柔的寵溺淹沒,長長的睫毛隨着步調而顫動,粉脣彎起,秀美的五官脫去淡漠的外衣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他們騎在馬上,光輝熠熠,猶如天人一般,所過之處百姓皆出門相望,卻又自動讓出一條道路供他們通過,成了臨澹最奇妙的一幅景象。

入了內城皆是寬坦大道,玄浩不再顧及,拍馬直奔宮門。到了離宮不遠的地方,玄浩突然說:“四哥,我們騎進去好不好?”

玄澈微微一笑,從腰間摘下印綬,信手一擲,那墨玉化作一到黑光“鏗”地打在宮牆上,嵌入一指多寬。守門的侍衛嚇了一跳,正要怒罵,卻被旁邊一個人拉住。那人看清了印綬上的太子標識,連忙散去賭在門口的兵士。

看到玄澈這一手,玄浩道:“四哥又厲害了!看我給四哥取回來!”

話纔出口,馬已經奔及門下,玄浩伸手屈指一抓,那印綬從牆中生生拔出落入他的掌心。這手功夫當真精彩!玄浩獻寶似的把印綬攤到哥哥面前,炫耀地叫了聲:“四哥!”

玄澈笑,伸手想取過佩玉,玄浩卻把手收了回去。玄澈不解地看他一眼,身下馬匹已經放慢速度趨於步行,玄浩親手將佩玉仔細掛回玄澈腰間,在耳邊呵氣道:“我爲四哥掛好。”

玄澈依然是笑,溫柔如水。

進了皇宮其實也就只能再多騎幾步就要下馬。

看太監將墨影牽下去,玄浩隨玄澈入了御花園。

偌大的花園裡只有兄弟二人,玄澈略帶責備地說:“你這樣大膽,明天肯定要有些無聊的人上摺子說你了。”

玄浩漂亮的眼睛彎成兩波秋水,靠在玄澈身上笑嘻嘻地說:“四哥一定會護着我的。”說完他突然拉起玄澈的左手快步往宮裡走,說,“哥,我回來身上髒死了,你陪我去洗澡!”

玄澈微微一愣就被玄浩拉着往前走,左手甩不開,玄澈只能無奈地跟着他走。

東宮的浴池和五年前比起來一點也沒有變。

玄浩嘩啦啦扯了衣服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搗騰了兩下從水下浮上來,看到玄澈還站在池邊,便說:“哥,你也下來嘛!”

“我又不像你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大白天的,洗什麼澡?我去找人給你拿衣服,你慢慢洗。”

玄澈笑着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可是剛纔你抱過我啊,我身上髒,就把你也弄髒了啊!”

玄浩這麼說。玄澈發覺玄浩的聲音就在耳邊,下意識地回頭,卻有一雙手環抱住他的腰,一個使力,玄澈摔在玄浩懷裡兩個人一起落入了水池。

巨大的落水聲,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讓玄澈很不舒服,心口悶悶的,他難過地靠在玄浩身上喘息。

“哥?哥!”玄浩怕了,他後悔了。

胸口的煩悶漸漸過去,玄澈才擡頭,擺擺手,微笑道:“沒事。”

“哥,對不起,我忘記了……”玄浩用力抱着澈,低聲地道歉。

玄澈一如既往的溫柔:“下次不要這樣了。”

玄浩將玄澈抱在懷裡保護得很好,雖然突然摔入水中觸動了玄澈的心傷,但玄澈也沒有被嗆到,只是從頭到腳都溼了個透,這回真是不洗也不行了。

“浩!”

玄澈看看自己現在的狀況,又氣又好笑。

“洗嘛,洗嘛!”

玄浩嘿嘿一笑,就不安分地開始扒玄澈的衣服。玄澈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上衣已經被脫得乾淨,露出細膩的象牙色肌膚,光潔的胸膛上兩顆茱萸紅豔欲滴。玄浩偷偷吞下一口口水,上半身又粘上了玄澈的身體,撒嬌地磨蹭,卻沒有伸手去脫玄澈的褲子——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好了,快放開好好沐浴。”玄澈說,但玄浩根本不放手,反而撒嬌道:“不要,人家這麼心急火燎地趕回來就是要粘着四哥,四哥不準把我推開!”

玄澈真的拿玄浩沒有辦法,勉強將自己與他推開一點距離,嘆氣道:“好了,別粘了。讓我把衣服脫了。”

玄浩連忙點頭,巴巴地看着玄澈上岸將溼透的衣物除去。

玄澈的身體還是一樣的漂亮,只是消瘦了很多,腰身窄細得似乎兩隻手掌就能握起來。他的腿修長而筆直,同時也充滿了力量,兩腿之間的青芽顏色淡淡的,讓人無法想象這是成了家的人。但腰上一道五指寬的粉紅色傷疤破壞了這份完美,玄浩看了心痛,這道疤在提醒他,你曾是這樣的任性。

玄澈下水,站在離玄浩不遠的地方一點一點地清洗身體。視線順着他蔥白的手指在肌膚上游弋,玄浩感覺到自己的慾望在勃發。他慌忙掩住鼻子貼在池壁上不敢再看,用身子擋住了玄澈的視線,怕被發現他醜陋的思想。

“四哥……”

“嗯?”

好容易等慾望平息了一點,玄浩想說點話轉移注意力,結果半天才冒了一句:“我有好好喝牛奶噢!”

“嗯?”玄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曾告訴玄浩讓他可以多喝點牛奶,對長身體有好處,不過中國人自然有中國人的飲食規則,他也只是說說並沒有強求。玄澈笑道:“是啊,浩長高了。”

玄浩興奮地走到玄澈面前,挺起胸膛,驕傲地說:“哥,我比你高了哦!”

果然,玄浩已經比玄澈高出了小半個頭,對比玄澈纖瘦的身軀,玄浩看起來更加矯健。玄澈自那次受傷後就不怎麼再長了,一方面固然是過了生長髮育期,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所有的血氣精力都消耗在了病痛上了。

玄浩摟過哥哥,心疼地說:“四哥,你太瘦,又這麼輕,簡直會被水沖走一樣。”

玄澈只是輕輕地笑,並不介意玄浩的說法。

玄浩靠在玄澈肩膀上,低沉地說:“對不起,四哥,對不起……”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呢?”玄澈的聲音柔柔的,引誘人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因爲……”玄浩不敢說,怕說了玄澈就會離他而去了,“哥,對不起……”

玄澈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說對不起了。”

玄浩只是搖頭:“你不知道……”

玄澈微微眯起眼,笑了笑,不再作聲。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彈劾六皇子越矩。

彈劾的人是個鬍子眉毛都一大把的老御史了,生平最看重祖宗禮法,昨日聽聞六皇子見太子不下馬,還攜太子同乘一騎,最後再直闖宮門,頓時氣得五臟噴火。挑燈夜戰,奮筆疾書,看那奏摺便知道,從楷書到行書再到草書,最後一個字已經演變爲狂草,可想而知其心情是多麼激昂。

之可惜太子不理會他,壓下摺子,只說了一句:“六弟剛剛歸來,心情難免激動。”便不再多提此事。衆大臣到此就明白,六皇弟依然是太子最愛的弟弟,即使成年也不會改變。

玄浩自然不能住在宮裡,在皇城中開了靖王府,但巍明宮仍然爲他空着,玄浩得了太子的令牌時不時就入宮纏着太子玩鬧,玩遲了就留宿巍明宮。若是有大臣彈劾靖王“有違禮法”,太子則說“孝悌乃人倫”;若是有大臣說“靖王意圖不軌”,太子則說“大人多慮”;若有大臣敢說“有傷風化”,太子則冷眼相看,道:“大人是懷疑靖王,還是懷疑本太子?”於是無人再敢妄言靖王之事,玄浩更是來去自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玄浩在參軍之前,身邊就只跟着綠塵和蘇行之,綠塵早在太子做主之下嫁給了相好的侍衛,已不在宮中,而蘇行之還留在邊關,玄浩不愛別人跟着,倒落得個孤家寡人,他樂得獨來獨往,快活自在。

玄浩是快活自在了,玄沐羽可不開心,本來玄澈白天的時候都是他獨享的,現在玄澈卻分出了一半的時間去陪玄浩。玄浩這傢伙忒粘人,纏着澈半點縫隙也不留下。玄沐羽想插個嘴都困難,還要時常面對玄浩的挑釁,太令人鬱悶了。玄沐羽真想用詔書把玄浩直接砸回邊關,可是看玄澈挺高興的又不忍心。

但很快,玄浩就鬱悶了,因爲玄沐羽要過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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