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蕭唐與蕭嘉穗、花榮、牛皋都卸了官軍衣甲,早已換上一身由仇府總管葉清爲他們準備的常服,而其他馬軍軍健不是被安頓在了左近的客棧,就是被帶到醫館去治療傷勢,是以來的這些人,也並不知曉蕭唐等人的身份。
聽那人的言語,看來來的這夥人都是仇申的宗室親族,只是那四旬上下的仇申親屬言語無禮,聽得蕭唐也不由眉頭一皺。
這個時候,就見葉清立刻奔上前來,並向那人說道:“官人不可無禮!正是這位蕭任俠救下了主母,是仇府上的恩人!”
“甚麼任俠?甚麼恩人?葉清,你也不過是我仇家府中的管事,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與我說話!?”
那人聽罷卻指着葉清的鼻子喝罵了番,隨即他又打量了蕭唐一眼,重重的哼了聲,便依一拂衣袖帶着身後那些仇申的親戚直往仇府內堂那邊走去。
只是在那人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蕭唐清楚的聽見他嘴裡還嘟囔道:“算甚麼我仇家的恩人?我兄長被賊廝害了性命,該救的不救,卻把她給帶了回來!”
明明是仇氏宗族嗣子的妻室,可是現在看來,仇家宗族對於宋貞娘卻甚是不待見吶......
蕭唐又瞧見除了那人之外,其他仇申親族乜向他這邊的神情也甚是冷漠。蕭唐心中思付,這幹男女爲何會如此反應,大致也被他摸出個頭緒來。
原著之中在仇申在爲自己繼室父親去奔喪的途中被田虎殺死,而宋貞娘也不得已自盡守節之後,仇府中忙前忙後打理善後事宜的只有葉清夫妻二人。至於仇家那乾親戚,只提到過“仇氏親族,議立本宗一人,承繼家業”,可是原本仇府中的小主女瓊英,卻依舊由葉清與他的妻子安氏兩口子去照養呵護。
既然仇申與自己的宗室親族居住的地方不遠,而且他頗有家資,看來是仇家滿門混跡的最好的一個。而且仇申又是個年已五旬,尚無子嗣,而且原妻亡故的大戶,那麼在仇申病故之後,他所遺留下來的財產,按理說又應該由誰來繼承?
可是仇申偏偏卻續絃娶了與他年齡差距較大的宋貞娘爲繼室,而且又生下來個終將要嫁出去的女兒瓊英。這在很多仇申的親屬看來,又會不會覺得是宋貞娘與瓊英娘倆佔去了他們唾手可得的財產?
只是這類旁人宗室親族的家務事,蕭唐身爲一個外人,倒也不方便隨意前去幹涉過問。就在這個時候,葉清連忙來到蕭唐面前,並面帶歉意的說道:“蕭任俠見諒則個!小人悲聞家主被狗賊害了性命,一面呈報官司,就算指望不上做公的去捕捉強人,好歹也須想方設法能夠埋葬家主屍首,一面也只得報知於家主親族,教他們前來爲主人奔喪。方纔說話那人,是我家主人的弟弟仇甲。自己的兄長罹難,難免心情欠佳,這才衝撞了蕭任俠。”
蕭唐搖了搖頭,又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倒是無妨,可是仇家娘子明明痛失夫君,如今卻也不得不被一些腌臢事所煩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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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府的主人歿了,也當請些寺院僧衆前來做功德,而追齋理七,薦拔仇申。總管葉清又請了道士爲仇申建立齋醮、超度生天。只是沒有尋回仇申的屍首,仇府上下也無法備棺槨盛殮,只能在綿上縣城外的祖墳先設座衣冠冢,其餘仇家宗室親族則商議選個吉日良時,前去爲仇申送喪掛孝。
靈堂之中,宋貞娘與小瓊英皆身着重孝麻衣,她們娘倆抱作一團泣不成聲。雖然仇申的兄弟子侄也都在此處,可是瓊英的小手依舊將自己的孃親的衣襟攥着緊緊的,瞧她望向旁邊自家叔伯時的眼神,看來也與他們並不算如何親近。
悲傷無助的小瓊英只得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她那雙本來水靈靈的大眼睛現在眸子周圍也哭得盡是血絲。與自己親近的葉清叔叔也忙於打理他父親的喪事,本來惶恐無助的瓊英四處張望,她忽然瞧見蕭唐與花榮、牛皋正在靈堂門口肅手觀望。蕭唐也發現了楚楚可憐的瓊英朝自己這邊瞧來,他臉上流露出了勸勉的神情,又朝着瓊英頷首示意。
不知怎的,瓊英悲慼而又慌亂的情緒似被平撫下來許多,她也抿了抿嘴脣,怯生生的也向蕭唐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仇申的兄弟仇甲長嘆口氣,並且抹去了眼角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幾滴眼淚,又見自己的兩個兄弟、三個兒子正在朝着自己練練暗使眼色,他便捋了捋話頭,向宋貞娘說道:“唉...我說嫂子,可憐我兄長慘遭橫禍,如今仇府中如今也只剩下你與侄女兩個女子,你......又有甚麼打算?”
宋貞娘也輕輕拭去了臉上的兩道淚痕,她悲慼的說道:“既然我嫁入了仇家的門,生是仇家的人,死也是仇家的鬼。相公不幸被那些喪盡天良的賊人害了性命,我也只得謹守門戶,拉扯我兒長大成人。”
這個賤婆娘!如今我兄長都已去了,你卻仍要霸佔着我仇家的家財不成!?
仇甲聞言他的臉色又沉下了些,他乾咳了兩聲,說道:“嫂嫂,你是是個女人家,又怎能獨立支撐得起門戶來?既然你也說是我們仇家的人了,也當依着我們仇家宗族的規矩來......我與族裡幾個長輩與兄弟都已經商議好了,兄長在縣城外名下的那三畝田地就交由你,旁事也不須你操心,僱農佃戶也由我們幫你尋覓。
你是我仇甲的嫂嫂,咱們仇家在綿上也是一方大戶,總不至於教你一個婦道人家勞心勞力着,這豈不是要叫旁人恥笑咱們?仇府的打理的諸般商號營生,便由我們替你接管了吧!也能使你與我侄女衣食無憂,不必爲旁事煩心。如此這般安排,你看如何?”
宋貞娘聞言身子一凝,在準備要爲自己相公操辦喪事的時候,其實她就已經隱約猜到了仇家其他宗室親戚會有何打算。可是宋貞娘也心知自己畢竟也只是個婦道人家,總不方便把持操辦仇家的諸般行當營生。仇甲等人現在又搬出了宗族規矩來要她分割家產,何況宋貞娘也知道自己還須照顧瓊英,如果因爲自己的緣故而致使相公的基業家道中落,那麼她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顏面去見自己的相公。
尋思片刻,宋貞娘幽幽一嘆,說道:“相公的一半家業營生,交由幾位叔叔打理便是,府內的葉總管一向任勞任怨,以往打理米行糧鋪的營生也從未出個甚麼差池。我雖是一介人婦,可是府邸內既有相公的體己人相幫,想來也不妨事。”
仇甲聞言那張臉登時又拉得老長,他橫眼冷冷的掃了在旁的葉清一眼,隨即又皮裡陽秋的乾笑了兩聲,又說道:“我說嫂嫂,這樣恐怕不妥吧?葉總管雖在仇府中時日也久,可怎麼說也是個外人。何況大哥膝下也沒個兒子,那麼兄業弟繼,也是天經地義。由我們兄弟接受大哥的生意,你又擔心個甚麼?按說平日與綿上縣內的商鋪牙行走動,不止須留在縣內安生,咱們仇家也算得上是本地大族,也不能在旁人面前失了顏面......若是按我的意思,此間的府邸,嫂嫂你也須讓出來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