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有的唱小曲兒,有個丫鬟當真說了鬼故事,惹得大家噓她,可偏又想聽完,磨磨蹭蹭的纔將可怕的鬼故事說完,接下來的小丫鬟說了個蛇精的故事,方纔驚悚的氣氛全被憂傷給替換,大家紛紛拿着羅帕拭淚。
“那蛇精真可憐男人帶她回家,卻保不了她。”聽完故事之後,安梅嘆道。
“既然兔精和狼精找到了她,她爲何不跟她們回山林去呢?”一個小丫鬟眼眶泛紅的,不解的問。
“爲了等那個薄情的男人歸家吧”說故事的小丫鬟淡淡的道。“我姥姥說,她姥姥小時候還跑去那廢墟找那口井,不過,不曉得是不是怕蛇精出來報仇,那廢墟竟然一口井都不曾留下,全打掉了。”
“這故事裡,只有蛇精、兔精、狼精,沒有蝶精嗎?”小小突然問道。
“沒有。”那小丫鬟搖搖頭。
“那個帶蛇精回家的男人,後來有回去嗎?蛇精有等到他嗎?”小小追問着。
“沒有。那個男人在外經商時客死異鄉,蛇精被大婦及其它妾室陷害沒了孩子的事,他根本就沒得信,那男人沒有子嗣,好不容易蛇精懷了,卻被好妒的大婦她們打了胎,還把蛇精推入了井裡,沒想到那男人卻在異鄉,因爲沒有子嗣,族裡的人貪財,便藉口過繼,將家產奪了去,那大婦好歹有個名份,繼子奉養她天年,其它的姬妾聽說就全賣了。”
小小頷首,手指輕點鼓聲又響,絹花繼續傳下去,輪到了安竹,安竹抓着花傻笑說自己什麼都不會,安梅便和安菊拱她唱小曲兒,安竹紅着臉害羞的唱了首搖籃曲,倒是勾起了這些離家離了爹孃的小姑娘們思鄉情愁來。
安梅一看,暗道聲糟,氣氛這麼差,一個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明日怎麼當差啊
小小卻笑道:“嗯,今兒聽了一耳朵又是故事又是小曲兒的,總算熱鬧了一回,明兒我讓小廚房給你們加菜。你們說說,讓小廚房做什麼好,玫瑰香糕?粟子糕還是……”
“啊芙蓉花捲好甜甜香香的,樣子又好瞧,一層層的花瓣,漂亮極了。”安梅忙接話。
畢竟是十幾歲的女孩子,說起吃的便紛紛笑逐顏開,賣身爲奴的她們,在主子面前連哭都不成,主子寬厚,她們更不能得寸進尺的不知分寸,臉上笑着,心裡想起了那想當半個主子的梅香來,論身份,梅香比她們都更親夫人,但夫人絲毫不容情的將她打發回了寶親王府,就是因爲她不安份,思及此,大家小心翼翼的望向了上首的夫人。
燦笑如花的嬌顏,卻隱約有些懨然,安梅和安竹也看出來夫人心情不是很好,尋思着外院的宴席也快散了,便讓小丫鬟們謝夫人然後告退,安菊帶着她們退下去備熱水、熱湯,一會兒會首回來好用。
安梅、安竹侍候小小拆髻卸環的準備安歇。
坐在鏡奩前,小小怔怔的望着鏡裡的自己,想着方纔小丫鬟說的蛇精。“怎麼沒有蝶精呢?”
“夫人?”
“你說,怎麼會沒有蝶精呢?”
安梅想了下,猜想夫人是在想那蛇精的故事。“故事裡,沒有蝶精啊”
“她們四個明明是好朋友,怎麼會去找蛇精時,偏就少了一個呢?”
安梅聽了與安竹兩個面面相覷,一個鄉野傳奇的小故事,怎麼就讓夫人死死攢着呢?
小小自己也不知道,外院散了後,秋冀陽與龍從文幾人在映園議事廳旁的書室裡密商,等他回房時,小小早已歇下,隔天一早練完功,夫妻兩對坐用早膳時,小小給他說了這個故事,問他聽過嗎?
秋冀陽偏着頭想了半晌才道:“聽過。不過不太一樣。”
“咦?聽過?”不止小小驚訝,就連安梅、安竹及昨夜說故事的丫鬟也覺得驚訝。“那兒不一樣?”
“你說的這個故事還沒完,後頭兔精和狼精各有她們的故事,對,還有隻蝶精。”
“真有蝶精?”安竹忍不住衝口而出。
“有。這四個小精怪裡,只有蝶精沒有陷入人世間的情愛裡,不過她的同伴,蛇精癡守井底等待那個永遠回不來的商人,兔精生生世世追着重新投胎轉世的樵夫,狼精……”
“狼精怎麼樣?”
“狼精一屍兩命死於山中,其夫追至山中原欲殉情,後被狼精的兄長所救,拜在舅兄門下修行。”
“蝶精呢?”
“她三個好友因爲情愛而下場不一,所以她傷心之餘就潛心修行,後因她曾助許多有情人渡過難關,百姓感念她,爲她建了廟,就叫情人廟。”秋冀陽看着小小的眼睛緩緩道來。
小小似有所感,眨着美目疑惑的看着丈夫。“這個故事是真的?”
“不曉得,這故事一直在幽州附近流傳着。”
小小放下粥碗微吐口氣,“今天其它客人就到了嗎?”
“嗯,這兩天會忙一點,可能只有早膳能陪你。”秋冀陽低聲歉然道。
小小朝他揚起燦爛的笑容。“沒事,晚上早些回來,少喝點酒。”
“嗯,知道了。”他伸手輕勾了小小放在炕桌上的手指。
送秋冀陽出了門,小小讓人去請章嬤嬤來,不想,小丫鬟回報說章嬤嬤一早就去外院了,安梅在旁提醒,章嬤嬤幫着安排外院待客的事情,想來事多,所以大清早的就過去看着。
小小點頭,讓她擬了幾個菜單,給外院的廚房送去,又讓安梅準備着今兒要加菜的事,才忙到一半,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一起來了。
小小等齊夫人把完脈後,讓安梅先去小廚房忙,又把安菊、安竹兩個打發出去,其它的小丫鬟見三個心腹丫鬟都被打發了,急忙福身告退。
“咦?變機靈了?”齊六姑奶奶見她們不待小小發話,極有眼色的告退,忍不住笑道。
小小將昨夜小丫鬟說的,和一早秋冀陽說的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說予齊夫人兩人聽。
“小谷主想問什麼?”
“只是覺得這故事好耳熟,聽了就覺得心酸酸的。”小小愣了一下,也不明白爲何想提這個事。
“這故事,說的就是你們的事兒,只不過,青瑤和朝舞的事,我們不是很清楚,倒是綵衣仙子,她執掌的情人廟就在滄山別院附近,興許小谷主還經過此廟呢”
“青瑤?朝舞?她們是誰?”
“青瑤就是蛇精,朝舞則是兔精,青瑤是最早離開山林,她相貌妖豔行事大膽,若非谷主出事,怎麼也不可能讓小谷主與她有所往來。”齊夫人說起此事有些惱怒。
齊六姑奶奶對小小苦笑。“若早知小谷主會因寂寞而流浪在外,與青瑤結識,大谷主怎麼也不會將藥谷丟下。”
言下之意,當年的她會出事,是因爲結識了青瑤?不過饒是如此,她卻不曾想去回顧過往,那是前世的事情,對她來說就像是傳奇的鄉野故事,只是好奇四個好友,爲何故事裡卻不見蝶精罷了
齊六姑奶奶笑mimi的道:“綵衣是個有情有義的,聽說她新收兩個徒弟,都是教了沒兩日,就讓她們的夫婿給追回去。”
小小好奇的睜着黑亮的眼問:“是青青和小朝?”
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交換了一眼,“正是。谷主讓我轉告小谷主,她派人去看那位韋姑娘。”
“如何?韋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韋姑娘並沒有病,咱們派去的簡大夫連續把了三天的脈,把話一說,韋家人並無意外之色,顯見韋家人早知韋姑娘沒病。”齊六姑奶奶道。“只不過真的難以議婚。”
小小點頭。“果然,韋家明知韋姑娘沒病,就不知道他們是打算賴上冀陽哥哥呢?還是打算藉此要求些什麼?簡大夫是……”
“簡大夫是在藥谷學醫的,原就是真州地界的名醫,韋家一直派人前去求醫,簡大夫是知趣的,谷主沒開口,他就一直沒理會韋家。”
小小託着香腮做了個鬼臉。“這簡大夫還真是……萬一韋姑娘真有病在身,這豈不是耽誤病情?”
“雖然說醫者父母心,不過,咱們藥谷出來的,還真沒有那等悲天憫人的情操,大谷主曾道,就算是大夫,也得先顧着自己的肚皮,如果自己連肚皮都喂不飽,何來能力爲人治病?”齊夫人深吸口氣,美目難得顯見怒火,臉蛋緋紅,她索性起身站到小小跟前。“人吃五穀雜糧,生病了,是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可不是大夫害的,找大夫治病,大夫收錢不是天經地義,憑什麼就要當大夫的爲病人犧牲?”
小小看了齊六姑奶奶一眼,見她淡笑不語,轉頭又見齊夫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只得點頭附和。
“去飯館酒樓吃飯宿店,是不是要花錢?”
“是……”
“買頭面首飾,要不要花錢買?”
“要……”小小發現自己好像誤觸了什麼禁地……她擡眼向齊六姑奶奶投去求救的眼神,齊六姑奶奶卻朝她笑着微搖頭。
以什麼醫者父母心,要求當大夫的救命,吃用的藥全仗大夫供應,卻不付一毛,大夫不肯救人,還會被病人或病人家眷責罵,就算看了診,但是沒救活也會被人罵得狗血淋頭,她也對這樣的病家頭痛,但不似嫂嫂這般激動。
“他們自己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患病找到大夫那兒,卻要求人免費診療,免費治好他們的病,這對嗎?”
“不對……表嫂,彆氣,別惱,爲那種人生氣不划算,哪你氣倒了,他們也沒損失,可是表哥就心疼你了,是吧?”
齊夫人聽了,總算不再說話,而是坐下來喘氣,小小趕忙倒了杯茶給她。“反正咱們別理這種人就是,表嫂彆氣。”
齊夫人接過茶,大大的喝了口,然後遞給小小。“還要”
“哦”小小忙又倒茶給她。
見她似乎消氣了,小小忙岔開話題,問起表哥的事情來,齊夫人一說到丈夫,心情就好了許多,齊六姑奶奶幫着聊起來,好不容易送走她們,小小已經累到直想趴到牀上大睡一場,可惜,現在的她只能躺平,不能趴着。
安梅領着人端午膳的炕桌進屋來,就見小小趴在桌上。
“夫人?”
“沒事。”小小懶洋洋的道。“章嬤嬤回來了嗎?”
“沒。奴婢讓小丫鬟守在二門,讓外院有消息就傳回來。”
“那……”
“客人都到了?”
“到了。”安梅侍候她到炕上坐,安竹擰了帕子呈上來,小小接過擦了手,問道:“元珠那……”
“主事嬤嬤將那幾位姑娘撥過去小院後,元珠姑娘便消停了。”安梅說得很含蓄,安竹卻噗哧笑了。
“元珠姑娘自恃着身份,不屑與那幾位姑娘爲伍,昨兒夜裡,元珠姑娘彈了琴。”
“呃……我怎麼沒聽到?”山莊雖大,但夜裡有琴聲,應該隱約可聞,可小小卻一點印象也沒。
“那是自然,夫人睡得早,元珠姑娘是大半夜裡彈的。”
安梅用白甜瓷碗,盛了白玉梗米粥給小小,小小從安竹手上接過湯匙,舀了口粥試了溫度後,配着小菜吃完粥,才問:“她吵到人了?”
“那幾位姑娘可不是省事的,有一位吹了簫,還有一位也彈琴,還有兩位就在小院裡跳起舞來,西院的管事嬤嬤可氣了,氣沖沖的領了人衝到小院,罵她們不懂規矩,日後去了貴人家裡,若也這般,只怕貴人會怪責咱們福安山莊出去的不懂規矩,就說要將她們全退回去,另擇好的送貴人。”
“然後呢?”小小興味濃厚的問道,邊接過安梅端給她的茶。
“那幾位姑娘臉都白了一個個簌簌發抖着跪求管事嬤嬤,說她們以後不敢這麼鬥氣了,會守規矩,求她別把她們退回去。”
“元珠呢?”
“阿福說元珠問了她,那幾位姑娘的身份,還有要把她們送給貴人是怎麼回事?聽說之後就消停了,不再跟阿福對着來。”
小小聽完,卻不知爲何,有種心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