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衙門。
林老爺半信半疑的推開眼前那扇看起來已經老舊的房門,打開房門後的一瞬間,撲鼻而來的是一陣濃濃的溼氣混合着塵土的味道,門框上,地上,都薄薄積了一層塵土,打開門,驚得一片塵土飛揚,這個房間應該已經好久好久沒人來過了罷!而勤王御昊天讓他來這麼一間破房子內是何用意啊!
林老爺一面想着,一面小心翼翼的往裡走着,房間很大,有許多隔間,他隱隱約約聽見裡頭有人聲說話的聲音,心下好奇,林老爺徑直往裡走去。
而此時,他驟然發現積了薄薄一層塵土的地上竟有好些個淺淡的腳印,這麼說來,裡面定是有人無疑!
林老爺一面想一面大着膽子往裡面走去。
“林老爺,你怎麼也來了?!”一陣低沉男聲的驚呼聲,驚得林老爺踉蹌地退後了幾步,差點重心不穩摔了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兩邊的牆壁。
林老爺定眼一看,那人不正是昨天到他家拜訪的江州大戶們之一麼?怎麼他也會在這裡?難道勤王不止讓他一個人來這裡了?
聽到聲音後,忽的一下子從各個房間涌出了好些人,在看清衆人的面容時,林老爺徹底傻眼了。這……這些人不都是江州城裡數得上名號的大戶麼?而這些人也基本上都是昨天到他府上拜訪的人!怎麼一下子都來到這裡了呢!林老爺百思不得其解,衆人衆卻突然有人發聲了,“就連林老爺也被抓進來了,恐怕我們是難逃這一劫了!”
此言一出,便立馬有人應和,“誰說的,若是肯開倉賑糧,想必那勤王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
“是啊!”
一時間,衆人有人贊同,有人反對。然而,無論是誰,也不能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們雖然都是富戶,但也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賺來的,其中更有甚者,他們本是貧窮戶,只是憑藉着一個良機,從而翻身成了江州城裡的大戶,從苦日子過過來的他們自然懂得珍惜自己所賺的每一兩銀,如今勤王一來賑災,便要他們掏出自己的腰包來救濟災民,他們心中定是不願意。
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從小祖上家境便就比較富裕,這些人也更懂的做生意,因而他們不想開倉放糧的原因不過就是利益二字,他們本想趁這次江州水澇災害受災的災民情況好轉一些後,便藉機哄擡物價,從中狠狠地撈上一筆。
自然,其中一些人的目的不明確,只是堅決果斷的直接拒絕了勤王讓江州富戶開倉賑糧的提議。
偌大的房間裡,幾十個江州大戶擁擠在一起,議論紛紛,原本清靜的早晨,這裡變得亂糟糟的,林老爺最討厭便是人多吵雜,於是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
衆人雖然是心中各有意見,但對林老爺還是比較給面子的,畢竟他的年齡與資歷在這些人中都屬於佼佼者,如今他們一同被勤王御昊天捉來,便也算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要生一起生,要死
一起死!
“林老爺這可怎麼辦啊?勤王這明顯是要把我們都軟禁起來啊!看來這次我們不開倉放糧都不行了喲!”昨天那個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一臉的惶恐,本是涼爽的清晨,他的額上卻已有細密的汗珠流出。
“未必事情沒有轉機!”林老爺雙手背在身後,精明銳利的眸子閃出幾絲犀利的精光,“據我所知,勤王勤政愛民,即便他再是心繫江州城的災民也不會貿貿然與我們江州這些大戶爲敵,畢竟江州城中可以少了那些災民,卻不能沒有我們這些納稅大戶,我們切莫慌張,儘管靜觀其變,看他下一步如何做,我們再想相應的對策!”事到如今,林老爺也沒有其他辦法,或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衆人中,有這樣一個男子,眉目清秀,年紀並不大,二十幾歲的樣子,期間一直默默聽着林老爺與各位的言辭,林老爺話音一落,他便不屑的笑出聲來了,衆人不解,帶着或疑惑或懷疑的目光紛紛向他投去。
便見他手中執一把輕扇,扇面被徐徐展開,輕輕擺動扇面,面容上俱是毫不遮掩的笑意,“無論如何,我們決不能向那勤王服軟,咱們可不能因爲他而失掉了自己的利益!”
他的話雖是直接了點,但卻是大多數人的心聲,衆人瞬時沉默了下來,他們也許在猶豫,亦或許是在斟酌,到底他們該傾向哪一邊。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事,在他們之中,有不少江州城的大戶是與太子黨或者是太子黨的官員有姻親的關係,當地官員需要他們這些大戶的錢財銀兩支持,而這些大戶平日裡有當地官員做後臺,互惠互利,久而久之,關係深了,便也結成了姻親,是以,太子是他們最強大的後臺,而太子與秦王之間的恩怨衆所周知,他們又怎會爲了幫助秦王而忘掉太子纔是他們的正主呢。
轉眼已是晌午十分,林老爺與衆人漸漸感覺到了疲累,早上一早他還未來得及吃些早飯便被御昊天身邊的侍衛給帶了來,而到現在已經一上午了,還是不見有人來給他們送飯,難道這御昊天是打算餓着他們,用以逼迫他們同意開倉賑糧麼?
衆人見有許多人是與林老爺相同的情況,只是許多人被與太子黨有姻親關係的那些人遊說,並不妥協,咬着牙堅持了下來。
偌大的放假內沒有凳子,沒有桌子,更勿論有牀榻了。
幾十個人就這麼的傻愣愣站着,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窗子外頭的陽光從烈日炎炎再到夕陽昏黃,整整一天,林老爺他們都沒有等來一個給他們送飯的人!
寨營裡。
御昊天與司寇剛吃過晚飯,便聽得守在江州衙門的侍衛傳來消息,說江州那些富戶門已經有的開始動搖了,但仍然有相當一部分不願意妥協,在死死堅持着。
御昊天不禁冷笑,只管讓他們堅持,看他們能堅持多少時候!
司寇淡然瞥了一眼御昊天,他脣邊的笑容讓她心頭一震,“有些人只怕是抵死也不會
從的,王爺到時候又該如何處置?”
御昊天眸色凜冽,望着門外的清冷月色,冷哼道,“既然他們那麼忠於他們的主子,本王便讓他們與張知縣一樣,爲他們的主子流乾了血!”
御昊天說這話的時候,司寇只覺周身一陣的寒意,曾幾何時,她的心亦是冰冷至極,再溫熱的鮮血在她看來不過是冰冷冷的屍體所流出的沒有溫度的液體。
然而當這種冰冷又殘忍的話從御昊天口中說出時,她沒由來的一陣心悸,前一世,她見過太過血雨腥風,她有太多在意的人似在冰冷冷的陰謀詭計中,而她自己曾經亦是飽受苦痛折磨,她以爲這一世她的心已經永遠不會被暖熱,也永遠不會再心軟,可如今,看到御昊天殘忍無情的模樣時,她的心默然一陣的疼。
她努力扯了扯脣角,“王爺好計謀!”
這是莫思淳給他的建議,他告訴他說,江州城裡的大戶有相當一部分或多或少的跟太子都有瓜葛,因而他們便在江州大戶面前鼓動他們不要聽信御昊天的話開倉賑糧,也正是由於他們的抵死堅持,才讓其他的江州大戶們遲遲做不了決定,既是如此,他們不如殺雞儆猴,讓太子黨的那些人徹底斷了念想。
天色又是昏昏沉沉,一輪清月掛在枝頭,時而隱現時而被陰雲遮住了光影。
江州城的夜風總是那麼涼,涼的能沁到人的骨子裡。
江州衙門內的林老爺與衆人,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飢餓加上疲勞使得他們幾乎難以站穩,只有個別年紀輕的尙還能堅持,有幾個年齡大的,平日裡身體弱的就乾脆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御昊天與司寇、莫思淳等人匆匆從寨營裡趕往江州衙門。
月色極淡,他們藉着夜色行進的速度並不迅速,涼兒與芸心拿着披風緊隨在司寇身後。
月關籠罩在整個江州城,仿若一層銀色的薄紗,細細看來,江州城也能如此的朦朧美,只可惜,御昊天忽的想起江州城的水澇災害來,心中不禁一陣惋惜。
司寇的心中沒由來的一陣忐忑。她知道也許在前面等着的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然而無奈的是,她卻不能不面對。
太子,這個深深紮根在她心裡的兩個字,不論前世亦或是今生,她的存在,或許只爲報前世血海深仇。
有微涼的夜風穿過狹窄的街道吹到御昊天與司寇的身上,司寇穿的單薄,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衣物,御昊天注意到她的這一動作,伸手將司寇纖弱的肩膀攬在了懷裡,司寇頓時只覺一頓暖熱自冰涼涼的身體層層沁入心脾。
鼻息間傳來的是御昊天身上熟悉的帶着淡香的體味,這種味道叫她的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漸漸平穩下來。莫思淳走在最前面,在瞥見御昊天將大掌攬在司寇羸弱的香肩上時,黑眸裡竟隱隱閃過一絲落寞,像是秋日裡無奈凋零的楓葉,像是冰雨沁涼打在心頭,只是這若有若無的落寞在這寂寥暗淡的夜色裡難以被人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