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未輕笑,“這樣,我們向對方提問,另一個人不許說假話,也可以不說真正的答案,你懂了嗎?”
秦衍失笑,“比如,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你可以說,你不超過十八,是這樣嗎?”
“嗯,聰明,”桑未笑着點頭,“讓你先問好了。”
秦衍雙手交叉,望向天際,轉而問道,“褚知槿臉上的傷是你做的?”
桑未抿脣,毫不在意,“我不喜歡她。”
嗯,這是個好答案。
秦衍似笑非笑地點頭。
桑未偏頭一笑,“該我了,”她仰望着天空,“你是蒼黎人嗎?”
秦衍望着她,只答道,“我是孤兒。”
桑未笑着點點頭,將身上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你恨大皇子?”秦衍問道。
桑未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果然什麼都被他看在眼裡,“有愛才有恨,我不愛他。”
秦衍蹙眉,真的嗎?不恨嗎?
桑未心中泛起冷意,她不願意施捨一點感情給那個孟之吾,這會令她噁心無比。
桑未斟酌片刻,“你願意一生效忠蒼黎國君主?”
秦衍目光中平靜不起波瀾,“我不會把當今聖上的皇位取而代之。”
這就是說,蒼越帝以後的國主,就不一定了?
桑未心中所想果然沒錯,秦衍野心勃勃。
秦衍沉沉的眼眸突然變得明朗,帶着些玩味的笑意,“剛纔我親你,你心動了?”
若不是現在臉已經被凍得通紅,桑未的臉也會羞得通紅。
她儘量保持平靜,妖然一笑,“我和男子靠得太近,都會害羞的,我可是個未嫁的姑娘呢。”
秦衍勾起一笑,果然,她又是這個樣子,顧左右而言他,不過,這本來就是這個遊戲的規則……
“好了,這個遊戲太無趣了,我提最後一個問題,”秦衍得意揚起下巴。
桑未輕哼一笑,“好,看你能有什麼問題能難得住我?”
秦衍眼中的笑意變得促狹,“我能不能穿上我的衣裳摟着你?”他的嘴微微撅起,像是撒嬌,“我冷……”
桑未噗嗤笑了,這個大男人,怎麼還撒嬌。
“咳咳……”桑未故意正色道,“就算我傾國傾城,你也只能有色心沒色膽。”
這就算是默認了?
秦衍一喜,便把那青袍拉過來,披在自己身上。
桑未身上一涼,剛轉臉怒瞪他,就已經被秦衍拉進溫暖的懷抱裡,緊緊地摟着。
就算轉過身去很費勁,桑未還是要轉過去瞪他一眼。
秦衍強勁有力的雙臂緊緊摟着她,桑未全身都處於秦衍溫暖懷抱之中。
如果非要說還有哪裡很冷的話,那就是……屁股……
秦衍手臂一緊,將桑未連身抱起,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桑未失聲叫道,“不要得寸進尺!”
“坐在地上,屁股不會冷嗎?”秦衍不以爲意,還把桑未強硬扭轉過來的頭別了過去,悠悠地說道,“姑娘家,不能受寒的……你看你,說坐下,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來了!”
窩在秦衍的懷裡,真的很安心,很暖。
桑未無聲嘆息,她怕是要沉溺於這樣的溫暖之中了。
只聽秦衍悠悠道,“我發乎情止乎禮,今夜很冷,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你不要亂期待了。”
桑
未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胸膛,緩緩笑了,這個傢伙,只會說這麼欠揍的話,就算是關心。
桑未頭腦昏昏沉沉,雙眼慢慢閉上,有什麼不幸的,悲傷的,痛苦的,都留到天亮吧。
此刻,就讓她享受這一夜的溫暖吧……
天邊剛泛出魚肚白的顏色,山中鳥兒鳴叫聲清脆,寒意未消。
桑未和秦衍已經在下山的路上。
秦衍帶着的佩劍,此時已經被桑未當做柺杖,劍尖上一下又一下被她插進污泥裡,藉着力往前走。
她可是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現在不用劍拄着,可能兩腿一蹬就癱倒了。
“早知道你生命力這麼頑強,還不如昨晚就下山呢。”秦衍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領路。
桑未停住腳步,雙眼微微有點浮腫,可仍舊用美麗的眼神望着他的背,眼神如果能殺人的話……
“如果你的功夫夠好,不被那條蛇輕輕咬了一下就像死魚一樣翻白眼的話,那我昨天就不會在山上被凍着睡着!”
秦衍駐步,轉頭斜睨着她。
一夜沒睡好,那張妖媚的臉有種憔悴的美麗,她深一腳淺一腳,硬是走了一個時辰也沒叫喊。
“看什麼看?還沒看夠?”桑未沒好氣道。
今天早上想起昨夜和秦衍的那樁荒唐事兒,她都暗暗懊惱,這一世從沒有過什麼事是不在自己的預料之外的,偏偏是他!
秦衍摸了摸下巴,輕笑一聲,走到桑未跟前,背對着她低下身子,將她的兩手一抓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便把她背了起來。
桑未剛要發作,掐着他的脖子。
秦衍偏過頭,給桑未露出一個淡笑的側臉,“不想被我摔下去就好好摟着我的脖子不要動。”
桑未住手,打量着他的側臉。
秦衍低了低頭,目視前方,輕聲道,“你一個女子,別總是逞強。”說罷,揹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桑未輕輕摟住他的脖子,眼睫動了動,總覺得現在應該有什麼晶瑩的液體從眼眶裡流出來,可她眨了眨,一滴眼淚也沒有。
可是心裡,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左相大人。”
桑未輕淡地叫道。
秦衍步伐穩健,一心好好走路,淡淡答了聲,“嗯?”
她遠遠望去,天邊雲朵流動變幻,雪白絨暖。
“昨晚過去了,再也不會重來,對嗎?”桑未淡淡道。
秦衍輕笑,“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桑未垂下眼眸,將頭輕輕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我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萍水相逢,再無干系。”
一個字一個字,像絲綢一樣輕軟,像鋼針一樣令人疼痛。
秦衍垂下略帶失落的眼眸,輕輕一笑。
“不然呢,不然你想以身相許嗎?左相夫人,可不是誰都能當得了的。”
桑未想要笑,卻也笑得臉部僵硬,“嗯,一個庶女,能給堂堂左相帶去什麼好處,我有自知之明。”
秦衍笑道,“什麼時候,褚桑未還會妄自菲薄?”
桑未就此沉默,不接話了。
她纔不是妄自菲薄,只是這一世,好不容易纔有重生的幸運,她不允許自己沉淪。
感情,可成人一生之美,也可毀人於頃刻之間。
她不願冒險。
下到山下,能望見軍營時,天已經大亮,軍營依舊如
常,嘹亮的吶喊聲響徹盲山,喚醒了整座山沉睡的心靈。
“你信不信,回去之後,不說天下大亂,也會有盲山小亂?”桑未笑道。
兩人正站在一個緩坡上望着下面的軍營,入山口的小路上已經有一隊駐紮把守的士兵過來接應。
桑未早在能看見軍營前,就跳下秦衍的背,自己行走了。
秦衍環胸,斜睨了她一眼,“你怕流言?”
“人言可畏,”桑未搖搖頭,往下慢慢走着,“尤其是,想要我不好過的人那麼多,我怎麼可能躲得過呢?”
桑未回頭望了一眼秦衍,又露出那種毫不在乎卻又勾人心魄的笑容,“只是要委屈左相大人您的耳朵,和我一起聽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了。”
看着她纖纖的水紅背影,秦衍深深吸一口氣,緩緩笑了,也跟上前去。
這個女人,把一切都想得這麼透徹明瞭,讓那些困難來得一點新鮮勁兒都沒有。
還是一副笑裡藏刀的樣子,還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被士兵們接到,一進軍隊大營時,他們才發現,大家都沒有去訓練,全都集合似的在這裡等着。
琉璃和邱安默先跑到桑未身邊,關切地問道,“桑未,你可算回來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沒睡覺,你沒受傷吧?”
琉璃還渾身察看了桑未,看了看沒有什麼傷痕,這才放心。
邱安默可是端着一杯水過來的,“桑未姐姐,快喝點水吧,昨天也是一天沒吃沒喝,肯定餓壞了,已經準備好飯了,等會兒去吃。”
桑未接過水,潤了潤嗓子,笑道,“我沒事,是主帥救了我。”
周思悠已經給秦衍端來了水,目光卻是望着桑未,“桑未,昨天怎麼沒下山來呢?是被困在山上了嗎?有遇到什麼危險嗎?”
周思悠這話說得可是情真意切。
桑未又喝了一口水,這空當,褚知槿就開口了。
“昨天晚上,左相大人可是親自去救你回來的,憑左相的功夫,怎麼可能被困住,”褚知槿像是吃驚似的望了眼桑未,“桑未,莫非你們……”
桑未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褚知槿,褚知槿的左臉腫的高高的,似乎是一個巴掌印,可那腫脹的樣子,看起來不光是一巴掌弄的,應該是傷口發炎,腫脹所致。
雖然那張臉仍舊白皙,可皮下面的肉,應該已經不能看了。
桑未又將目光挪到其他人身上。
周崢一直望着她這個方向,可目光似有若無地飄向了琉璃。
桑未心中暗笑,這個傻小子,還是那麼認死理,認準了琉璃是救命恩人,想要從此以身相報了!
孟之宇一臉擔憂,真的是爲她擔心。
孟之吾還是那麼陰沉着臉望着她和秦衍,似乎還有些憤恨,可能是恨她活着回來了吧。
角落裡的躲着的,那是周宣,鼻青臉腫,這幅樣子,這麼熟悉,他的目光一直迴避着孟之吾,看來他這頓揍是從孟之吾那兒來的。
桑未心中已經猜到一些了,是孟之吾找到周宣和褚知槿,很有可能當場抓了個現行,周宣捱揍,褚知槿捱了巴掌。
這和那一天在宮裡的情形,還真像,果然像孟之吾這種衝動的人幹出來的事!
咦,另一個角落,那是王子鎧,過了一夜,他的迷心術也解開了,可王子鎧看見自己的眼光,只是很茫然疑惑,沒有一點討厭或憤恨,應該是不記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