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的淚珠大概滴了五六滴在桑未的手上,隨後就落在桑未的肩頭,頭親暱地向桑未蹭着。
桑未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這鳥十分乖巧,桑未懸着的一顆心忽而落地,她鬆氣一笑,“香雨香雪,你們能看懂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香雨香雪連忙跑過來,眼中顯露出崇拜的光彩,“小姐,你竟然制服了怪鳥!”
桑未更是喜不自勝,歡喜地逗弄着這隻來歷不明的鳥,就在此時,一串細碎的銀鈴般的響聲從院門處傳來。
是殷芳洛。
桑未有些疑惑,殷芳洛一直不改變自己穿衣的風格,還是那套黑紅相間的衣裙,裙邊是亮亮的銀花,可她走路向來悄無聲息如同鬼魅,可今天竟然出了這麼大的響動。
怎麼了?被褚純拋棄了?
看着殷芳洛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她,與其說注視着她,不如說是注視着她和她肩上這隻大紅鳥。
桑未淡淡笑開,想來這個精怪的鳥兒也就殷芳洛這個巫女纔會有了,可殷芳洛有那麼好心,專程送給她玩嗎?
殷芳洛走上前來,也不說話,只是望着桑未,那雙眼睛,透露着滄桑之感。
桑未想起來另一雙眼睛,是褚純,褚純也曾經這樣看她,就是這樣深邃遙遠,不知道他們看向自己的時候,腦海中是什麼樣的曾經滄海……
桑未眼睛輕瞥紅鳥,對殷芳洛涼涼道,“姑姑是想置我於死地嗎?先是毒蛇,現在又是怪鳥,我究竟哪裡得罪姑姑?”
殷芳洛動了動嘴脣,她原本是氣不過桑未兩面三刀,她聽了周茗箬的哭訴更是討厭桑未那樣殘忍對待自己的親姐妹,再加上桑未狐媚,對褚純眉來眼去,這纔是讓她最忍受不了的……
所以她起了殺心,左右不過是個妖女,除了也就除了……
可現在這樣,和她預想的全都不同……
殷芳洛怔怔說着,“那是我的銀冥巫雀,同樣以血餵養,因爲你的血,它變成了紅錦巫雀,你……”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桑未,當銀冥巫雀變成紅錦巫雀時,就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桑未挑眉,諷刺道,“難道姑姑要說,這又是你送我的大禮?我想還是不必了,哪天桑未承受不了這樣驚心動魄的賞賜死掉了,豈不是辜負了姑姑的好意!”
殷芳洛眼前一直出現一個女子的音容面貌,此時就和桑未的臉重疊交錯在一起……
紅玉血劍,紅錦巫雀,胭脂紅……
是她嗎……是她嗎……
殷芳洛哽咽了一下,掩住胸中的心潮澎湃,胸口不斷起伏,她道,“你從哪裡來?”
桑未覺得莫名好笑,“姑姑,你不會不知道,你現在站着的這個宅邸,是姓褚吧?”
殷芳洛甚至抓住了桑未的手腕,喑啞着嗓子鍥而不捨地追問,“你,你真的是相府的三小姐嗎?”
桑未冷臉甩開殷芳洛的手,“芳洛姑姑,我現在還敬你,是因爲祖母疼愛你,若你真的和母親有什麼合謀,想把我掃地出門,最好別打這種爛主意!”
殷芳洛有些泄氣,可目光依舊灼灼,低聲道,“你知道雲攸國嗎?你還記得嗎?十六年前的洛山大戰,我,冉
秋,還有……”
“芳洛!”
正當殷芳洛越說越激動,眼眶溢滿淚水時,褚純大喝一聲,衝進未然院來。
褚純凝眸望着紅錦巫雀,又看了看桑未。
桑未只是皺着眉看着胡言亂語的殷芳洛。
殷芳洛眼中閃現光彩,她一把抓住褚純的胳膊,指着桑未,略帶驚喜地說道,“褚純,你瞧,她沒死,她還好好的活着,國……”
“芳洛!”褚純聲音拔高,眼中蓄滿了濃濃的無奈和疼惜,聲音稍放輕柔,“芳洛,你糊塗了?她是我大哥的女兒,褚桑未,只有十六歲,別嚇到她了……”
褚純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殷芳洛的後背,殷芳洛眼眶圈紅,鼻音濃重,強忍着淚水,慢慢歸於平靜。
褚純望了望殷芳洛,又淡笑着看向桑未,“你不是說要拜芳洛爲師嗎?那是她送你的第二件禮物,銀冥巫雀變成了紅錦巫雀,從此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了,它的淚珠可以治癒傷口,羽毛可以入藥解百毒,好好珍惜。”
桑未擡了擡眸子,看向殷芳洛,“姑姑,真的是送給我的嗎?可別勉強。”
殷芳洛的嘴張了張,眼眶裡再次涌出淚水,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褚純緊緊扶住殷芳洛,他笑道,“那怎麼還能有假?你不叫巫雀來時,它會去遍尋中草藥充飢,有需要的時候,你就把這香料點燃,它就會出來。”
褚純向殷芳洛手掌一攤,殷芳洛顫抖着從袖中拿出一個小方盒給他,褚純交給桑未,又道,“點燃一點這盒子裡的粉末,巫雀聞着味兒就會來。對了,巫雀不光吃中草藥,還會嗜血,也就是說,你可以用它做壞事,它唯一有毒的地方,就是那個大長嘴,別讓你的侍女碰到它。”
香雨香雪立刻眼中出現了懼意。
桑未掂量着方盒,眼也不擡,“那爲什麼,巫雀的喙接觸到我時,我沒有中毒身亡呢?”
褚純微微怔住,很快又笑,“因爲你是它的主人啊!是它接觸的第一個新鮮的血液,所以你不會中毒。”
桑未眼中充滿着懷疑。
褚純擺擺手,有些不耐煩,“好啦好啦,我們走啦!你這小院子太小了,站着都擠!走吧,芳洛。”
褚純拉緊殷芳洛,向來強硬的殷芳洛也會有這樣柔弱的時候。
殷芳洛仍然凝望着桑未,一步三回頭。
桑未突然叫住她,“芳洛……”
殷芳洛猛一回頭,卻聽桑未繼續說道,“姑姑,多謝,保重。”
殷芳洛眼中一閃而過的希望就在桑未說後半句話時破滅了,褚純強拉着她,她才離開。
桑未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殷芳洛這是被鬼附身了嗎?向來不友好,今天又這麼激動,但好像是她刺激的吧……
雲攸國……這不是一個早就被蒼黎國吞併的國家嗎?似乎前世裡,聽孟之吾提起過這個雲攸國,曾經很強大,到了孟之吾做皇帝時,竟然又悄悄崛起,成爲了孟之吾稱霸的威脅……
可後來的事,那時她已經被褚知槿害死,全然不知了……
還有殷芳洛提到的冉秋……
冉秋
……
爲什麼這麼熟悉?
桑未摸了摸肩上的紅錦巫雀,是,還有這隻巫雀……
褚純解釋得顛三倒四,她纔不會相信這隻嗜血的巫雀會是第一次喝人血,可爲什麼偏偏對自己嘴下留情呢?
無從解釋。
離開了未然院,好不容易走到了小湖的假山後面,殷芳洛顫抖着身子,掙脫了褚純,失神地蹲下,無聲哭泣。
褚純略微無奈地俯視着她,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
殷芳洛久久不能平息,她再度擡起頭時,已經是滿臉淚水,雙眼紅腫,沒有平日的那種嚴肅和冷靜。
她抽泣地說道,“她,她明明就是國主……你不是要找……她嗎……你不是早就認出來了嗎……”
褚純長嘆一口氣,蹲踞在她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緩聲道,“芳洛,桑未怎麼可能是她?你爲什麼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桑未只有十六歲,而她……早就在十六年前離開了……”
“不……你爲什麼不讓我認她?”殷芳洛堅定地說道,“褚桑未……她不是什麼相府三小姐,她臉上的胭脂紅,比以往我們見到的任何一個都要像,她擁有紅玉血劍,蒼越帝從她手中奪走,又還到她手中,不正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嗎?還有,還有銀冥巫雀……”
“芳洛……”褚純無奈嘆氣,“巧合不是嗎?當初蒼越帝秦衍看見她……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現在的,只是褚桑未,如果非說有什麼關係的話,你忘記我這些年真正在找的是誰了嗎?”
殷芳洛圓睜淚眼,“真的,可能嗎……”
褚純長舒一口氣,點點頭,“我想八九不離十吧,我這次也是聽了秦衍說起有她這麼個女子纔回來的,可你不要再這麼失態了,會讓人起疑的……”
殷芳洛失神地跌坐在地上,褚純將她摟在懷抱之中,嘆道,“怎麼會這麼放不開呢……”
褚純帶着桑未去了軍營,這種事怎麼能瞞得住?
先是將桑未傳得神乎其神,又把震天大將軍褚純的事蹟再翻出來瘋傳,很快就有人把這事兒傳到了蒼越帝的耳朵裡。
這天中午,在正廳的飯桌上,桑未沒見到褚純,剛想發問,卻看見殷芳洛幽幽的目光飄來飄去,總在看她,讓桑未好不自在。
早知道就不逗這個殷芳洛了,桑未不悅,避開殷芳洛的目光。
只聽老夫人笑道,“這下好了,聖上把純兒叫到宮裡,一定會留住他,以後啊,我們一家人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桑未揚眉,哦,原來是這樣,聖上把赫赫有名的褚純大將軍叫到宮裡了,怪不得沒見到他。
褚紳和顏悅色地點頭,“嗯,這樣也好,省得他一顆心不安定,改天就給他說門親事安定下來,人過中年了,竟然還這麼大的玩心。”
老夫人看向殷芳洛,笑意深遠,“是啊,是該有個夫人管管了。”
殷芳洛的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再顧不上看桑未,只低頭吃飯。
桑未忍不住笑了,這個殷芳洛,看起來老成穩重,一提到褚純就像個羞答答的小女子。
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那麼,誰能降得住她褚桑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