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蕭呈嫺並肩自凌遠萱如今所住的屋內緩緩行出,遠黛仰臉,長長的吸了口氣。
大雪過後的天空晴朗一片,因夜色籠罩而呈現墨藍的天穹之上,點綴着顆顆璀璨的明星,因是在山上,那星星便顯得格外的低,彷彿只需一擡手,便能將之摘了下來。
蕭呈嫺偏首看她,而後一笑,道:“你當真不生十妹妹的氣了?”
淡淡的揚了下脣,遠黛不答反問道:“如果姐姐是我,你會生她的氣嗎?”
蕭呈嫺低頭想了一想:“也許會吧!不過她既認了錯,原諒她其實也只是遲早的事!”
遠黛聽得笑了起來,道:“是啊!左右遲早都是要原諒她的,自然是遲不如早!”
二人正說着話的時候,前面卻已有人匆匆的走了來。蕭呈嫺瞧見來人,不免蹙了下眉。來的那人正是雲英。雲英匆匆過來,輕聲向蕭呈嫺道:“小姐,疏影山莊適才使了人來致歉,道是今兒失禮了!且又下了柬貼,請二位小姐無論如何賞臉過去!”
蕭呈嫺蹙了下眉,便回頭看了遠黛一眼。遠黛微微一揚眉,卻是不置可否。
蕭呈嫺知她意思,便自吩咐雲英道:“告訴來人,只說時候已晚,我們都已歇下了!”
雲英聞言倒也並不多說什麼,答應一聲,便掉頭仍舊回去傳話了。
目視她離去的背影,蕭呈嫺忍不住的又嘆了一聲,道:“纔剛說着遲不如早。左右是要原諒的,居然便又來了一個求原諒的人!最近真不知是怎麼了!”
遠黛淡然道:“十妹妹在你屋裡等了許久,託你爲她說合,這其中。大嫂必然費了不少脣舌!只是不知這位公主這麼快就低頭示好,又是誰在居中勸說?”
蕭呈嫺聽得一笑,不無促狹的道:“我有心想說或是睿親王。但一想到睿親王居中說合的模樣,我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想笑!”
聽了她這話,便連遠黛也不禁笑了出來。眼看將至二人所居的小院門口,蕭呈嫺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轉向遠黛問道:“妹妹可是仍堅持原先所做的決定嗎?”
坦然的點一點頭,遠黛道:“是!”
微微思忖了片刻,蕭呈嫺終是輕聲道:“我早前便說過。睿親王其實不失爲一個好的人選!而若然適才之事,確是出自他的意思,這樁婚事當再無問題!妹妹唯一要爭取的,便是正室的名分。妹妹博學廣記,當不會不知。歷來親王的結髮正妃之中從無庶出之女……”
平靜的點一點頭,遠黛道:“多謝姐姐提醒!”她口中致謝,面上卻無絲毫意外之色,顯然蕭呈嫺此刻所說的,她事前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見她如此,蕭呈嫺便也不再多言。舉步邁入小院後,二人作別各自回屋歇息。
此刻時候其實還並不太晚,但遠黛卻已莫名的只覺身心俱疲。因早前在郭氏與凌遠萱那裡已用過了晚飯,因此回屋之後。遠黛便自喚了翠衣等來伏侍她盥洗歇下。
這一夜仍是文屏守夜,打發了杜若與翠衣各自回屋休息後,文屏見遠黛猶自斜倚在拔步牀的牀頭,靜靜出神,便忙沏了茶來,一面奉茶與遠黛。一面笑問道:“小姐又在想什麼了?”
遠黛爲之淡淡一笑,接了茶來啜了一口後,方懶懶道:“在想着該怎麼說話!”
這話卻是說得奇怪,文屏聞聲,不免詫然重複道:“想該怎麼說話?”
遠黛點一點頭,卻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只道:“文屏,你不知道,我是真的累了!”因爲累了,所以也懶得再耗費心力仔細盤算,只是找棵足以遮蔽風雨的大樹藏着便也罷了。
文屏顯然沒聽出遠黛話裡的意思,只笑道:“小姐心累,可是因爲十小姐嗎?”
遠黛倒不曾料到她會忽然提起凌遠萱,怔了一怔之後,卻是不由失笑了起來,搖一搖頭,她道:“十小姐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一個自幼受盡寵溺、愛護的孩子。
從出生伊始,凌遠萱便不曾嘗過冷落的滋味。而後,她結識了遠黛與蕭呈嫺。遠黛與蕭呈嫺對她自然都是好的,但凌遠萱的稚嫩與淺薄,卻讓她們只可能將她視之爲需要呵護的妹妹而非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在這樣的情況下,凌遠萱自然免不了會有失落之感。
與此同時,羅氏對遠黛的讚許也讓她的心中隱隱生出幾分嫉妒。而不合心意的未婚夫婿與遠黛那所謂的“貴婿”相比之下,便更讓她心中添堵。在凌遠萱看來,她即便比不過同爲天之驕女的蕭呈嫺,卻也不該比身爲庶女又容貌平凡的遠黛差。
而這些,纔是導致她與遠黛爭執的最終原因。
文屏對此,自然並不十分清楚,因此聽了這個答案後,她便笑道:“十小姐雖則有些孩子氣,脾氣卻是極好的。三太太也是個與人爲善之人,太太若有三太太的一半,那便好了!”說到陸夫人時,即使她們此時正在蕭家別院內,文屏仍不免有些擔心的回眸看了看外頭。
遠黛聽她如是評價陸夫人與羅氏,不由一笑,卻並沒說什麼。
羅氏與她們母女非但沒有利害衝突,更甚爲看好她,冀望將來她或能照拂凌遠萱一二。在這樣的情況下,羅氏對她們,自是百般照顧。遠黛對她,也是心存感激。
“文屏……”她忽然開口道:“我記得我箱籠裡頭彷彿有根紫玉簫的!”
文屏微怔,想了一想才答道:“是有那麼根簫!不過因小姐從不吹簫,故而這趟出來,便也沒有帶在身邊!”
遠黛輕輕“哦”了一聲,便吩咐道:“杜若那裡倒有一枝簫,明兒你見了她,便問她借來用用,只說是我借的!”她本也沒指望文屏會帶了那簫在身邊,之所以問起,不過是存了萬一之想。在她來說,帶了那簫是最好不過,沒帶其實也無傷什麼。
文屏不無吃驚的看了遠黛一眼,有些詫異於遠黛竟會知道杜若那裡有枝簫。
遠黛朝她擺一擺手,不再言語,只靜靜的躺下,闔上了雙眸。
次日,遠黛纔剛起身盥洗完畢,喝着溫水的當兒,那邊杜若已引了一名丫鬟進來,稟道:“小姐,這是彩霞妹妹,現如今六爺在身邊伏侍的!”那丫鬟忙上前見了禮。凌遠清不似
遠黛朝彩霞點一點頭,擱下茶盅,問道:“六爺使你過來,可是有什麼話兒要囑咐我?”
彩霞抿嘴一笑,道:“六爺請九小姐巳時初過去南頭花園的亭子裡說話!”
遠黛聞言,便點了點頭,略略擡眸,給身畔的文屏使了個眼色。文屏會意,忙回身取出一隻荷包賞了彩霞。彩霞稍稍推辭之後,收了荷包,謝過遠黛後方辭了出去。
這會兒外頭也有人送了早點來,遠黛用過早點,再看看天色,雖則還早,但若自己緩緩過去,怕也差不多少。她這麼一想,便起了身,喚了文屏隨行,又吩咐杜若過去蕭呈嫺那裡說明自己的去向,以免蕭呈嫺過來尋自己不到,平添許多枝節。
沿着別院丫鬟所指的一條長廊,遠黛一路緩緩而行。長廊側邊,遍植常綠灌木,大雪之後,青翠的枝葉之上便覆了一層冰雪,看着更覺分外精神。微涼的寒風吹在臉上,讓遠黛略覺不適的蹙了下眉。文屏適時的上前一步,站在風頭上,稍稍爲她擋一擋風。
遠黛默默看她一眼,卻並未言語。拐了兩個轉角後,前方終於看見了別院的南花園。這南頭的花園顯然並不宜於冬日過來賞玩,裡頭雖也植了不少常綠灌木與松柏之類,但卻並無梅花等冬日應景之花,故而此刻看來頗有些蕭條之感。
遠黛攜了文屏下了長廊,纔剛在一條白石小道上走了十數步,斜刺裡忽然插出一人來。那人來的似頗匆忙,竟也沒注意對面正有人過來,便自一頭撞了過來。虧得遠黛甚爲靈活,見他驟然過來,百忙裡略一偏身,險險閃了過去,不曾被他碰着。
那人似也驚了一下,也不及擡頭,便忙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說話間,卻已擡起頭來,瞧見遠黛後,俊臉之上頓時浮起一絲驚喜之色:“原來是九妹妹!愚兄有禮!”
遠黛定睛細看那人,不覺也是一怔。那人金冠束髮、輕裘緩帶,雖則天寒地凍天氣,卻仍摺扇輕搖,面白髮靛,脣紅齒白,當真好一個俊秀人物,可不正是陸維英。
眸光微沉,脣角卻自微微一勾,遠黛淡淡還禮,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陸家表哥!倒巧!”
陸維英便笑道:“可不正是巧呢!我正要過去尋蕭兄,問了屋裡伺候之人,都說自這花園穿了過去,到他院子是最近的,卻不料竟這麼巧,九妹妹也從這裡經過!”
遠黛嫣然笑道:“原來如此!我來這裡,卻是與六哥約了在前頭亭子內說話!陸家表哥既是去尋蕭大哥,那便快些去吧,可莫要讓蕭大哥等得久了!”
陸維英聞聲,忙笑道:“這卻不怕!我去尋蕭兄,原也是一時興起,其實卻並非與他有約!如今既遇上了九妹妹,自該先護送九妹妹過去前面!等表哥來了我再去尋蕭兄不遲!”(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