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這一覺,卻是直睡到日上三竿方纔醒來。杜若捧了水來,一面伏侍她盥洗,一面稟道:“蕭小姐屋裡的巧蘭已來了三次了,聽說小姐還睡着,便沒打擾!”
遠黛聽得點一點頭,纔要說什麼時,杜若卻又道:“如今伺候六爺的彩霞也來過了,說是六爺有話想同小姐說,使小姐得空時,便使人過去請他!”
瞭然點頭,遠黛道:“我知道了!”
二人才在說着話,那邊外屋卻又傳來巧蘭的聲音:“九小姐可醒了沒有?”
失笑搖頭,遠黛道:“去告訴她,只說過一刻兒,我自過去蕭姐姐處!使她不必跑了!”
杜若笑着點頭,忙快步出去將遠黛的話交待了給巧蘭。及至巧蘭去了,遠黛這裡纔剛漱洗了,在梳妝檯前坐下,外頭翠衣的叫聲卻已傳來:“蕭小姐來了!”
一時蕭呈嫺進來,遠黛不免搖頭道:“姐姐的性子可是愈發的急了!”
蕭呈嫺便笑道:“我來,可不是想到一事,不免急着要與妹妹商量!”
遠黛也不在意,便隨口問道:“姐姐卻是想到什麼了?怎會這般着急?”
蕭呈嫺沒有立時答話,卻擡頭看了正爲遠黛梳理髮髻的杜若。會意的一笑,遠黛道:“她們遲早都是要知道的,姐姐有話只管說來便是了!”
蕭呈嫺聞言,這才放心道:“我是想問,此去平京,我們是否要帶十妹妹同往?”
遠黛一聽這話。便已明白過來。很顯然的,蕭呈嫺如今是不想帶凌遠萱同行,故而纔會問出這話來。她纔要說話,卻只覺頭皮微微一緊。雖爲將她扯得如何疼痛,但也讓她對杜若的反應瞭然於心。笑了一笑後,她道:“我只想說。姐姐可莫要小看了十妹妹纔是!”
蕭呈嫺一聞此語,便不由的沉默下來。凌遠萱雖嬌憨少理世事,但並不表示她愚笨。陸維英得的並非天花,這事遲早都要公諸於衆的。而在此情況下,本就知道她們打算的凌遠萱也未必不會聯想到什麼。雖然凌遠萱該不會想到其實這天花根本就是遠黛從中動的手腳。
嘆了口氣,蕭呈嫺道:“妹妹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遠黛這裡理妝。蕭呈嫺那邊一時無事,不免閒閒看着她,而後卻忽然若有所思的一笑,道:“說起來,妹妹頗通醫術。而身子其實也並不那麼差,不知怎麼臉色竟如此不好?”
這已是今兒這一天裡頭,兩次被問及這一問題,雖知蕭呈嫺這話只是有感而發,絕無刺探之意,遠黛仍自苦笑嘆息一聲:“多謝姐姐提醒!我的臉色會很快好起來的!”
蕭呈嫺忽然聽了這話,卻是不由柳眉微挑,眸中也不覺現出幾分詫色,好半日後。她才無奈搖頭道:“妹妹也……忒小心了些!”
這話卻讓遠黛忽然便想起了今晨百里肇所說的那句話來,不期然的輕笑一聲,她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姐姐以爲呢?”
蕭呈嫺聽得好一陣無語,只得白了她一眼。
一時遠黛理妝完了,用過早飯。那邊凌遠萱竟帶了煙柳來了。
許是昨夜未能成眠的緣故,淡淡的妝粉也不能完全掩去她面上的憔悴之色,才一進來,便勉力朝二人一笑,道:“兩位姐姐今兒氣色卻好!”
蕭呈嫺見她進來,倒頗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當下一笑,便沒有言語。遠黛在旁則抿嘴一笑:“十妹妹來的正好!我們正有事要同你說!”
凌遠萱一怔,不免詫異的看向遠黛。遠黛微微擡手,支退了屋內衆人,這才向凌遠萱道:“這事,卻是關於陸家表兄的!我與蕭姐姐商量,覺得該問一問你的意思纔好!”
忽然聽得遠黛這略帶歧義的言語,卻是不由得凌遠萱不漲紅了臉:“陸家表兄的事情,怎麼竟來問我的意思?姐姐這說的卻是什麼混賬話兒!”言下卻不無心虛之意。
遠黛忙搖手笑道:“是我說的差了!我只是想告訴妹妹,其實陸家表兄得的並非天花!”
凌遠萱陡然一驚,下一刻已失聲問道:“不是天花?”
遠黛輕輕點頭:“正是!我們原先也只是疑心,誰料底下人竟便捕風捉影的吵嚷起來!”
長長吐出一口氣,凌遠萱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原來如此!倒害我擔心了一夜!”說過這話後,她便很快又道:“既是如此,那我這就回去,將這事告知大嫂,讓她也好鬆口氣!”
要說到這天花之症,整個別院內最擔心的人,那自是非郭氏莫屬。畢竟她的身邊,還有一雙兒女,遇了這等事情,怎由得她不驚惶。
遠黛不答,只朝蕭呈嫺使了個眼色。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蕭呈嫺哪裡還不明白遠黛的意思,忙接口道:“我們要與十妹妹商量的,恰恰便是這事!”
凌遠萱聽得滿心疑惑,不免拿眼去看蕭呈嫺。蕭呈嫺很快問道:“妹妹可還記得,你初來別院時候我們三人私下商量之事?”
被她這麼一提醒,凌遠萱很快恍悟:“姐姐是說……下山……”這最後二字卻說得極輕。
蕭呈嫺一笑,便自傾身過去,低聲道:“正是!本來這次大嫂隨行,我便擔心有些難辦!但如今憑空弄出個天花傳言來,於我們幾人,或者反是機會!”
眸光微微閃動,而後凌遠萱卻最終點了點頭:“可是大嫂……”
蕭呈嫺坦然道:“妹妹放心,此次下山,最多不過三日!想來是不妨的!”
凌遠萱自幼長在深閨,對於外頭的世界,自是不無好奇。如今得了這機會,畢竟不願放過,沉吟良久之後,終究還是重重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極是!”
直到聽了這話,蕭呈嫺這纔算是放下了一直高高懸起的心。
遠黛在旁,也適時笑道:“既如此,妹妹便及早從大嫂那裡搬出來吧!”
雖然如今的郭氏必定如驚弓之鳥一般,牢牢護衛着兩個孩子,不許他們出門一步。但凌遠萱畢竟與她同住,即便因天花的緣故不好日日見面,但若聲息不聞,卻仍不甚妥當。
凌遠萱聞言,便自點了點頭,道:“我今兒過來,原就有搬出來的意思!”
天花極易傳染,一個院子裡住的人愈少,被染上的可能自也更小些。凌遠萱這次過來,爲的也正是同蕭呈嫺商量,想要搬去獨立小院,不再與郭氏母子同住,以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