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寧王火急火燎衝進門,便見皇帝一臉暴怒,老太醫不住唉聲嘆氣,面帶惋惜,那場面,嚇得他腿一軟,直接給跪了。
皇帝差點忍不住笑場,還是老太醫咳了一聲,他才穩住,沉聲道:“都什麼時候了,就不必請安了,快去看看飛璟吧。”
寧王臉上漲紅,因爲他根本不是在請安,是嚇的,但此時也只好認了。
謝了恩,寧王顫巍巍站起身,邁着幾乎有千斤重的腿走到牀前,見顧飛璟面無血色,滿頭大汗地躺在牀上,他頓時紅了眼眶。
深吸口氣,壓下眼中的酸澀,寧王拱手對老太醫道:“不知犬子傷勢如何?”
也是寧王太單蠢,其實只要他掀開被子一看,顧飛璟妥妥露餡,因爲身受重傷的人身上不可能幹乾淨淨,而顧飛璟身上那一套褻衣,除了肩頭有少量血跡,其他地方可是雪白雪白的。
“這……”老太醫欲言又止,面露不忍望向皇帝。
皇帝心想你這老傢伙還挺會演,面上依舊嚴肅,道:“你就告訴他吧,讓他早作心理準備也好。”
聞言,寧王心中又是一沉。
老太醫便嘆了一聲,慢吞吞道:“世子受傷太重。”
寧王眼前一黑。
“好在救治及時,如今已沒有生命危險。”老太醫露出一絲笑。
寧王鬆了口氣。
“只是——”老太醫拖長音。
寧王的心又提了起來,握了握拳,如果不是他脾氣好,肯定已經掐着太醫的脖子讓他說快點。
老太醫一臉惋惜,嘆息道:“只是世子傷到了根本,以後怕是不能人道。”
“噗——”寧王口吐鮮血,直挺挺昏了過去。
皇帝嚇了一跳,驚呼:“不是吧,這麼不禁嚇?”
老太醫直言不諱,道:“寧王就這一個子嗣,不像皇上有許多皇子,自然承受不住打擊。”
皇帝想想也是,嘖嘖兩聲,道:“以前不覺得寧王這麼弱啊。”叫來兩個太監,將寧王擡下去看護。
等人下去了,顧飛璟坐起身,幽幽道:“不知是該覺得高興,還是該覺得丟臉。”
若不是剛纔寧王吐血昏迷,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父親竟如此看重他。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你父親雖然腦子不太清楚,但對你還是很在乎的,你以後還是少頂撞他吧。”
顧飛璟看他一眼,真心分不出他這番話是褒是貶。
所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皇帝這一發火,雖然沒有到要拉人出去砍頭的地步,但也夠文武百官喝一壺的了,當天下午,從皇宮發出無數道聖旨,京城徹底戒嚴。
寧王睜開眼時,已是傍晚,他怔愣了好一會,纔想起來如今身在何處,又爲何在此,念及昏迷前老太醫的一番話,他喉頭一甜,險些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視線微移,看到守在牀尾的寧王妃,寧王皺了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此時此刻他想見的是秦蔓枝,那個理解他,會溫聲細語安慰他的女人。
寧王妃神情淡漠,道:“皇上派人到府上傳話,說你昏迷了,讓我進宮來照顧你。”
寧王見她神色有異,頓了頓,道:“你都知道了?”
寧王妃倒茶的手頓住,道:“不管怎樣,他都是我的兒子,若是沒有女人願意照顧他,我就照顧他一輩子。”
“……”寧王羞愧,在聽到兒子不能人道的消息時,他擔心的並不是兒子本身,而是他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比起兒子,他更看重的是子嗣後代,這一點讓他在自己看不起的妻子面前無地自容。
寧王妃又道:“王爺不必擔心,屆時妾身替你納幾房小妾,相信寧王府的香火是不會斷的。”
寧王大驚,擡頭望向她,道:“你不是一直不讓我納妾?”他有幾房妾室,但都是母親送到他房裡的,加上母親話裡話外都是妻子心小,是以他一直都以爲妻子善妒,不願意讓他納妾。
寧王妃不解地皺眉,道:“你從來不提納妾的事,我怎知你想納妾,且母親早就替你安排好了,從不手,我又如何好擅自替你納妾?”
寧王默然,難道是他錯怪了妻子?他看了妻子一眼,總覺得她有哪裡不同了,只是一時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搖了搖頭,他道:“這些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飛璟,我就不信普天之下沒有人能治好他。”
寧王妃不置可否,扶他起身。
收拾妥當,寧王攜寧王妃去看望顧飛璟,顧飛璟已經“醒”了,皇后正在喂他喝藥。
“拜見。”兩人行禮。
“好了,都起來吧。”皇后擺手,沒好氣地望了兩人一眼,道:“飛璟的事本宮都知道了,就暫時讓他留在宮裡吧,想來老王妃也受不了這打擊,還是等飛璟傷勢好了,你們再來接他,也省得他見到些不想見的人,心裡更不舒坦。”
寧王不解,道:“寧王府怎麼會有飛璟不想見的人?”
皇后瞥他一眼,冷聲道:“回去問你那好母親吧,若不是她往飛璟房裡塞人,飛璟不至於連家都不願回。”
寧王訕然,擔憂地望了兒子一眼,卻不知該說什麼。
寧王妃福身,懇求道:“娘娘,妾身想留在宮裡照顧飛璟。”
皇后遲疑地望向顧飛璟。
顧飛璟沉默地偏過頭,表達自己的意願。
皇后嘆了口氣,道:“你也回去吧,讓飛璟自己靜一靜。”
寧王妃紅了眼眶。
顧飛璟喝完藥就躺下了,擔心打擾他休息,寧王與寧王妃只好向皇后告辭。
寧王與寧王妃前腳剛跨出殿門,躺着的顧飛璟就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還在傷感嘆息的皇后被嚇了一大跳,驚訝地指着他:“你……你……”
顧飛璟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皇后立即收聲,瞪着他,低聲道:“好你個臭小子,竟然敢裝神弄鬼,差點連本宮都騙了!”說着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顧飛璟忙低聲告饒,趁機鑽到牀裡頭避難。
見他生龍活虎,皇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罵道:“肯定是皇上教唆你的,不然你哪來的膽子,是不是連太醫也跟你們串通好了?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
難怪這殿裡都不讓人伺候,起初她還以爲是皇帝擔心這孩子敏感,不願見人,卻原來是爲了防止走漏風聲!
顧飛璟呵呵乾笑,道:“明鑑,是皇上逼我這麼做的。”
皇后還能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肯定是跟皇帝各取所需,冷哼一聲,道:“既然是皇上讓你這麼做的,你爲何泄露給本宮知道?就不擔心本宮泄密?”
顧飛璟神秘一笑,勾了勾手指,皇后皺了皺眉,湊過耳朵去。
顧飛璟如此這般一番,皇后瞭然頷首,道:“本宮明白了。”隨即肅然起身,抖了抖衣袖,整了整衣襟,抹着眼角,滿面愁容地走了出去。
顧飛璟嘖嘖搖頭,這浮誇的演技,真的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