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熟悉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我一試法力高下的是你,開口取笑的也是你。早知道剛纔就說好不許嘲笑,現在讓我老人家在兩個後輩面前大失顏面。你倒笑得開心,哪裡有一絲東天嫡傳的氣度風範。”
陶川和雲娘慌忙擡眼看去,見方纔那兩個年輕少年文士,正在後面款款而談,互相鬥嘴。見就在兩人說話間,四周花木,正各自生出無數花萼,繁茂如珠,掛滿枝頭,一個個含苞欲放,色分五彩,異香撲鼻。
“夠了夠了,爾等可知花開有時,天意難爲。非要奪天地之造化,違背四時之令,一樣要被砍頭的。每棵桃樹,就開放一兩朵花應應景就是,老木頭那邊,我去替你們說情。”
蕭清見四周無數桃木爭着含珠吐蕊,討好主人,開口阻止道。更清楚這山中桃木,不少皆是兩晉時就移植過來,少則千年修爲,多則幾千年,多有靈性。現在爲惡的那棵萬年樟木被絳雪一團真火給燒死,餘下木精自然歡欣如狂,紛紛過來討好。
墨光一閃,前面山崖的一棵枯梅,突然枯木逢春,現出一片墨綠光華,從幾人懷抱的大木樁上,生出一片嫩葉,漸漸長大,發枝抽條,一瞬間四周生出數十根四五尺長的枝條,蒼翠欲滴,綠葉如玉,四下招展。
蕭清和絳雪一見,各自對望一眼,緩步走了過去。見兩人才一走到,數十根的枝條,就一下凋零,只有指向正東的一根,晃眼間就生出三尺長短的橫枝,綠葉一下化爲花萼,內裹着一朵金墨色的花骨朵,約有拳頭大小,也不開放,但滿空皆是幽香。
“善哉善哉,老梅成精多年,卻不與樟木同流合污,最後落得身死神亡,只剩本身少許靈性,在這山崖間苟延殘喘,只有一道側根盤踞在石頭縫隙間,吸附山雨露,一靈不昧,歷時數百年。此時東天郡主降臨,才現身相賀,不料連開花的力氣都沒有。”
蕭清伸出手掌在古樹上一摸,一下知曉就裡,忍不住讚歎道。
“梅姨?!真的是你?”
那素衣女鬼一下跪倒在樹下,顫聲道,正欲哭泣,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對蕭清和絳雪跪倒,磕頭道:“小女蘇雲娘,數百年來一直受梅姨照拂,纔在山中修煉成靈,未受其他精怪侵擾。不過四百多年前梅姨身遭雷劫,本身皆被天雷所毀,身死樹亡,還請仙人開恩,救我梅姨一救。”
蕭清面色一寒,喝道:“若是要你魂飛魄散,粉身碎骨,你是否也願意?”
蘇雲娘將目光看了旁邊的陶川一眼,俏臉一整,正色道:“若是能救梅姨回生,小女就算魂魄盡忘,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沒有梅姨照拂,小女子三魂七魄,早就被鐘山君所啖,連鬼都做不成了。”
蕭清將手一指,對着枯梅道:“要救它也十分簡單,就是將你三魂七魄全數化爲先天本命靈光,與這枝梅花合爲一體。你魂消魄散的那一刻,老梅自然藉着你靈氣,重新甦醒過來。”
絳雪點頭道:“我雖東天郡主,能救天下花木,但卻不能救已經消逝的林木元神。但天下間就你一人可救她。畢竟你屍骨本在梅樹旁,根鬚將你包裹,你借老梅元氣修成靈鬼,三魂七魄皆和老梅同出一源,才能與此梅身上僅存的一點高潔靈氣相匯。不然就是我東天乙木真氣送去,它都不受,立刻自行枯萎,再無人可救它。”
蘇雲娘扭轉頭來,對身邊的陶川泣聲道:“小女與君一別,再無相見之日。蒙君二十年詩書相伴,才知‘天地有正氣,浩然沛天地’,才明正邪,有了今日地步。此時相別,就將方纔聽到的兩句詩文相贈,‘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話一說完,就化爲一團白光雲氣,投入到那棵梅枝上。
“雲娘!”
陶川一下癱倒在地,心頭懊悔不已,知道是他害死了面前的玉人。若非他整日經天緯地,那雲娘豈能明白捨生取義的大義?
只見白色雲氣一投入梅枝,枝頭間越發多了幾分蒼翠嬌嫩,但花萼上卻涌起了一絲墨綠光華,朝枝頭間的綠意逼來,好像有幾分抗拒的樣子。但方一交織,就好像認出對方,一下墨綠光華大盛,反朝枝頭間的綠意用來,眨眼匯爲一體。
就在枝頭綠意大盛間,整個梅枝卻生氣全無,全身上下發出乾裂碎裂的聲音,噼噼啪啪響徹一片,猶如珠落玉盤,動聽之極。
“一是傲雪凌霜,一是冰心玉潔,皆想成全對方,此等心意如一,全心全意相托,已上體天心,無愧天地。更爲難得的是,心性爲人,如出一轍。卻不知你二人本是一體,梅以女成形,女因梅化魂,此時劫難已滿,還不返本歸元,重凝法身!”
蕭清頭頂陡然涌起一圈佛光,約有兩尺方圓,射出萬道祥輝,罩在那根梅枝上,一臉莊嚴寶相,左手微微朝前一伸,手捏法印,從中指射出一清濛濛的光芒,射入前面的金墨花萼上。
絳雪在旁,手指一片青霞,端容道:“爾來歷最爲奇異,本乃晉時一孤魂野鬼,避難躲入桃花源內,卻因傷勢太重,死於梅樹下。世人將你葬於梅樹下,卻一魄出竅,與梅樹相合,漸成元胎,化爲樹精,卻忘記本來來歷。今日魂魄重聚,我就以一顆九天仙梅之種相贈,還不以籽爲丹,凝成本命內丹,出來見我?”
指尖微微一彈,就見一點烏金色的雲光,一下透入到含苞欲放的花瓣內。只見花萼上芳華越盛,異香漫天。眨眼間,那朵烏墨色的的梅花,就冉冉開放,正中紅蕊上射出一片青霞,上立着一位米粒高下的小人。
才一現出,人影就暴漲尺許,盤膝趺坐,手捏乙木訣印,雙目微閉,一臉莊嚴寶相。裝束也換上了一身紫雲羅衣,腰繫墨綠色絲絛,雲鬢霞披,容貌正與雲娘有幾分相似,卻多了一股清麗絕塵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