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 我爹是大將軍,有人說大將軍與宰相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也有人說, 沒有大將軍, 便沒有如今的繁華與寧靜, ”盛南橋扯了扯嘴角, 有些嘲諷, “可再厲害的將軍,也是臣,臣最害怕的和君最害怕的是同一種東西, 就是世人的敬仰。”
顧知愣了愣,沒有說話。
自古以來, 一直不都是這樣嗎?
君臣從來難得平安無事, 臣越有用, 君越害怕。
這之中的輕重,非一般人可以理解與把握。
盛南橋:“不過我父親沒有那麼傻, 西南平定以後,他便打算班師回朝,從此安心留在京城,若西南無事,他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京城, 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安安心心地做一個富貴閒人。但我父親退了, 並不代表別人退了。”
盛南橋垂下眼眸, 燭光映照他半邊的臉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京中有了一個傳言, ”盛南橋冷笑一聲,“聲稱大將軍手中有私軍, 足有萬人之多。否則,僅以四萬餘人的軍隊是如何在西南平定十幾萬大軍的?”
“私軍啊,”盛南橋頓了頓,“這是要我們一家人的命。”
顧知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大將軍一直以來在人們心中留下的印象,不過是英年早逝的英雄。
可誰知道,在英雄的背後,竟然還有着這樣的曲折。
盛南橋:“這些人嘴一張一閉,便是滅族的謠言,可那些埋於西南的忠骨呢?誰知道平定西南的那一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他們根本就不在乎,爲了這個謠言,皇上派人將我父親接到宮裡三日,名爲洗塵,實爲軟禁,幸好我父親對京中之事有所耳聞,提前做了準備,整整三天,他們沒有查出所謂私軍,便將我父親送了回來。”
“但沒有證據不重要,”盛南橋看向顧知,黑沉沉的眼睛有着淚光,“他們要的只是一顆種子,一顆懷疑的種子。”
盛南橋:“我父親回來以後,我母親早已過世,那些人陷害不成,便打起了大將軍夫人的主意。”
“將軍夫人?”顧知有些疑惑,“他們想要塞人過來?”
“不,”盛南橋搖頭,“不是他們,是皇帝,他想要將他的女兒嫁過來,監視也好,牽制也罷,既然暫時殺不了,總得想個別的法子。”
“我雖不喜歡我父親,但他也算是個聰明人,”盛南橋笑了一聲,眼睛有些發紅,“宮宴之上,他非說什麼對一商戶之女一見傾心,死活都要與她成親。”
“那商戶之女……”顧知突然想到了現在的老郡王妃。
“就是她,”盛南橋點頭,“不帶任何感情,你也可以看出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粗俗,暴躁,沒什麼見識,正是因爲這個,最後他得到了皇帝的准許。”
“爲了消除帝王的猜測,也是爲了擺脫帝王的控制,將軍,是個聰明人啊。”
“聰明?”盛南橋笑了,“可惜,沒什麼用。”
顧知猶豫了下,問道,“你爲何如此討厭老郡王妃?”
“還用問爲什麼?”盛南橋敲了敲她的頭,“若是你剛剛嫁入郡王府,本以爲可以就此改變命運,一步登天,卻發現這家的長子是你最大的阻礙,你會如何?”
“我?”顧知想了想,“雖不是我的孩子,但也是王府長子,於各方面不苛待,但也不會多親近。”
盛南橋突然笑了,“果然是你啊,也就是你,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說着,盛南橋的笑消失了,“可她不是你。”
顧知皺了皺眉頭,湊了過去,“她……是不是欺負你了?”
盛南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臉,故意問道,“如果我說是……”
顧知一拍桌子,“我要去替你報仇!”
盛南橋哈哈大笑,“這都多少年了,還報仇,”說完,他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打算怎麼報?”
顧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盛南橋挑起一側眉毛,搖搖頭,“那估計不行,恐怕她得提前去見我爹了。”
“她?!”
這話一出,顧知徹底心疼了。
到底是做了什麼樣的事情,纔會讓盛南橋說出這樣的話來。
盛南橋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抓住她的手,“我這個人,有仇必報啊,不然你以爲她現在爲什麼老老實實地待在後院?我怎麼可能任她欺負呢?”
“不過,看你這幅要殺人的樣子,我就覺得開心,”盛南橋笑彎了眼睛,“真的。”
盛南橋永遠都是這樣。
所有的過往,他都可以這般雲淡風輕的說出來。
再告訴她。
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我。
顧知對着他慢慢地笑了。
是啊,盛南橋是不會吃虧的。
但是,不會吃虧的人並不代表不會痛。
只是,以前沒人心疼他,而從今以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