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是個話少的,大部分時間都騎着馬在馬車前面悠哉悠哉地,倒是韓苳,一刻也閒不住,馬蹄清脆的響聲,從馬車東邊繞到馬車西邊,一會兒又繞了回來,時不時還消失一陣子,然後又猛的衝了出來,一會兒和盛淮說說話,一會兒又跑到顧知這裡來說上兩句。
顧知笑着搖了搖頭。
這郡王家的侍衛還真是有意思。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半點不像個侍衛的樣子。這兩個人,一個像是有些傲氣的富家公子,另外一個看着像是不知世事的鄰家少年。
真是不知道這小郡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夠將自己當的侍衛養成這個樣子。
趕路的時間並沒有太長,滿打滿算的也就是個五日,如果快馬加鞭的話,興許兩日就到了。長時間的馬車顛簸,縱然這路再平坦,也難免會覺得有些累了。
貓主子緊緊地扒着顧知的衣襬,被顧知抓了下來,想了想塞進了袖子裡。
顧知被韓苳叫下來的時候,腦子還有些發暈,有些手軟的掀開了簾子。大概是臉上有些發白,顧知剛剛露出臉,就嚇了韓苳一跳。
“柳先生,你怎麼白的跟鬼一樣?”
“……”盛淮嘴角一抽,朝着顧知伸出了手想要扶她下來,話卻是對着韓苳說的,“滾蛋,別胡說八道。”
顧知低聲道謝,將手放在了盛淮的手中。
有意無意的,那長長的袖子擋住了兩人雙手接觸的地方。
顧知平穩落地,便聽到盛淮繼續教訓着韓苳,“柳先生是文人,文人身子都弱,長途顛簸,臉不白纔怪呢!”
顧知一愣,“其實也不全然……”文人再弱那也是個男人,只是她不是而已,如此糟蹋文人的名聲,她實在有愧。
盛淮轉過身子 ,臉上難得有些嚴肅,“柳先生自己都這幅樣子,還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韓苳聳聳肩,不可置否,“文人身子一定弱嗎?”
盛淮:“弱,主子說得。”
“那沒辦法了,”韓苳朝着顧知努了努嘴,笑了,“主子說的都對。”話是那麼個話,可聽起來卻總覺得不是那麼個滋味。
顧知愣了愣,笑了。她總覺得,這個小郡王對於文人似乎並不友好。她暗暗在心裡琢磨,自己是否能夠在郡王府待夠一個月。
韓苳繞着顧知轉了兩圈,又特意去車廂裡瞄了兩眼,“哎?柳先生你這貓哪裡去了?”
顧知笑了笑,擡起了有些沉的袖子。
韓苳瞪圓了眼睛,“這裡?!”
韓苳湊過頭去看,那小東西正好露出一個頭,好巧不巧地斜了他一眼,便哼唧一聲把頭埋起來不讓他看了。
韓苳笑了兩聲。這小東西還真的看不上他。
盛淮“嘖”了一聲,似乎覺得這個小弟實在是沒救了,只好轉頭看向顧知,“柳先生,我們進府吧。”
顧知微微點頭,便跟着盛淮走了出來,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匾額,五個大字端端正正地寫在上面,永南郡王府。
顧知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難怪,一個郡王府找個教書先生竟然這麼敷衍與簡單,甚至連她的身份都未仔細查明。這是那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的郡王府啊。虧得她竟然也沒仔細問清楚。
說起這個,她其實到還有些耳聞,現如今的永南郡王是當年振國將軍的兒子,雖也是顯赫,卻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繼承了郡王府以後,更是愈發猖狂了,當地出了名的小霸王。
顧知一時間覺得有些頭疼了。
盛淮看了看韓苳,韓苳有些不樂意的,但還是走到了顧知身邊,裝模作樣地問道,“柳先生,怎麼不走了?”
“沒什麼,”她笑了笑,看向盛淮,“煩請帶路吧。”
“柳先生請跟我來。”
韓苳也樂了,跟上了兩人的腳步。
一路上,顧知都謹守本分,也沒有四處亂看,到底她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現下也不着急。
倒是盛淮和韓苳見到她這幅識趣老實的模樣,心底的好感又增加了許多。
進門時兩人便說了,小郡王現下並不在府裡,不知道去哪裡玩兒了,顧知倒也不擔心今日會遇上。
郡王府早已經替她準備好了地方,盛淮和韓苳向管家問明白了,便自告奮勇將她送過去,連小廝都省了。
只是……
顧知看着周圍越來越稀少的草木,覺得自己似乎住的有些偏僻了。但仔細想一想,自己現在不過是個教書先生,況且能不能教還未可知,能給個還算不錯的地方也可以了。
盛淮也覺得這地方有些遠了,只是礙於在顧知的面前沒有開口。
三人又走了一段的路 ,這才真正到了。是個不大的院子,但是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個穿着女使服飾的女子正等在門前,看見三個人來了,立刻迎了上來。
“柳…柳先生?”那女使行禮之後,有些怯生生地問道。
顧知看了過去。
這女使大概十三四的模樣,正是年華尚好的時候,長得也是花容月貌的,此刻看見她,一張白皙的臉竟然微微有些紅了。
這……
顧知心裡有些犯了嘀咕,面上卻是溫溫和和地點了頭,“正是。”
韓苳也不忌諱,圍着那女使轉了兩圈,目光裡卻帶着審視,“你是哪個院子的?”
女使的臉更紅了一些,也不知是羞還是惱,“奴婢名喚春華,是前天管家剛從外面買回來的,規矩還沒學好,若是衝撞了各位,還希望…還希望不要和我一個奴婢計較…”說着,那女使便要跪在地上。
韓苳嚇得趕緊退後了一步,閒散久了,哪見過這麼客氣、上來就跪的?
倒是那個似乎一直冷鐵一樣的盛淮,用自己腰間的重劍將她的胳膊架了起來。
“又沒說你什麼。”他有些生硬地開口。
那女使咬着脣,站直了身子,目光瞄了瞄眼前的三個人。
“春華啊…”自己的名字從眼前的白皙俊秀的年輕人口中念出,春華險些一口應了,便聽到了那人接下來的話 ,“名字很好聽。”
春華眨了眨眼睛,眼裡竟然帶了些光。
韓苳“唰”地轉過頭,目光奇異地看着顧知。
顧知本就面善,這一笑,則更顯溫和,“我們同樣都是初來乍到,以後都要多多倚仗對方了。”
春華笑了,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先生竟然這麼好說話,先前的侷促與不安都散去了許多,整個人也明媚了許多,“奴婢一定會盡力服侍好先生的。”
顧知點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
盛淮和韓苳沒有久留,便離開了,有些冷清地院子裡,這回只剩下了顧知和春華兩個人了。
“先生舟車勞頓,要不要沐浴?”春華站在顧知身邊問到。
顧知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你替我去燒些熱水了。”
春華抿脣笑了笑,“先生以後不用跟我這樣客氣,先生是主,我是僕,先生要做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顧知搖了搖頭,“你是郡王府買來的女使,我是郡王府買來的教書先生,你看,你我均是郡王府買來的,有什麼區別呢?”
“先生怎麼能是買來的呢,不是請來的嗎?”
“他們給了我錢,我就來了,這不是買來的,又是什麼”
春華眨了眨眼睛,想想居然覺得還有些道理。她感覺這位柳先生是個好人啊,因爲她喜歡聽她說話。
春華走了以後,顧知將袖子抖了抖,便見到一團白色從裡面滾了出來,好不舒服地在牀上滾了兩圈,直接鑽進了被子裡,連個毛都沒露出來。
顧知戳了戳被子,“你怕是成精了吧……”這一路上,它半點動靜都沒有,老實地像是一隻假貓。
裡面傳出一聲悶悶地叫聲,好像是在迴應她的話。
顧知笑笑,繼續戳着被子,“你可要老老實實的,沒事兒不要出來啊。”
這回裡面倒是沒有動靜了,顧知等了一會兒,悄悄掀開被子,正看見那團成一團的貓,傳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顧知將被子悄悄放下,怕將這和她一樣舟車勞頓的小傢伙吵醒了。
沐浴之後,顧知只穿了件中衣,坐在椅子上任春華給自己擦乾頭髮。
“這位小郡王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沐浴的時候,顧知特意將春華支開,叫她去問問小郡王的事情,難免說了做了什麼,惹得小郡王不開心了。春華一聽,便四處跑去和人閒聊。不得不說,春華這個姑娘初接觸之時,雖有些靦腆,但其實也是個性子活絡的,不一會兒,便問了個大概。
“小郡王當年四歲的時候,郡王妃便沒了,老郡王不顧反對取了現在的郡王妃,生了一個兒子,可惜沒兩年老郡王也沒了,如今,府中的主子,便一共三個,小郡王,老郡王妃,還有二公子,聽聞三位主子關係都不好,不過,老郡王妃基本整日都在自己的院子裡,也不管事,柳先生應該不太就看見她了。”
“那這個小郡王,是個什麼樣的人?”顧知問到。
春華的手頓了頓,伸出三個手指,“狂,縱,獨。”
顧知:“……”
春華笑了笑,“先生別看聽起來奇怪,但實際上,每個字都有精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