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郡王府來了個人,是個琴師。
聽說是小郡王跑到醉音坊去聽曲兒,看上了人家的琴師,大手一揮,便將人帶回了郡王府。
類似的這些事兒大街上的人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只當是這些有錢人閒的,花錢找人彈琴,樂呵樂呵也就過去了。
不過,王府外面的人如此,王府裡面的人就未必了 。
“先生,你到底去不去嘛?!”
盛南瑾咬着脣,一臉哀求地看着顧知。
顧知長嘆一聲,“二公子,你哥不待見我你知道,你現在還拉着我去看什麼琴師,這豈不是更惹小郡王生氣?”
盛南瑾不知道怎麼聽說了這事兒,昨晚上人剛剛帶回來,今天一大早就纏着她要一起去看看那人。
顧知無奈苦笑。
盛南瑾再怎麼作,再怎麼鬧,那到底還是盛南橋的親弟弟,她非要插上一腳,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盛南瑾一聽這話,指天發誓,“絕對不會被發現的,真的!要是…要是被發現了,我就一力承擔所有罪責!”
顧知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怎麼的,這孩子和她熟起來,腦子反倒越來越笨了。
顧知苦口婆心地勸說,“小郡王昨晚下令,不讓閒人亂闖那人的院子…”
盛南瑾:“我是閒人?!”
顧知:“……”
不,你是傻子。
“你還沒說清楚,爲何一定要去,”顧知敏銳地從盛南瑾的神情裡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於是問道,“小郡王素來喜歡聽琴,這不是人盡皆知的嗎?”
富貴人家家裡都喜歡養一些伶人和琴師什麼的,有什麼奇怪的呢?
少盛南瑾一聽這話撇撇嘴,“屁,這話偏偏外人也就算了,先生給你認識我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像是那種品味高雅之人嗎?”
顧知一愣,“確實……不像。”
顧知甚至不需去想,也覺得盛南橋並非這種人。
盛南瑾:“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就不想看看嗎?”
顧知搖頭,果斷地回答,“不想。”
盛南瑾眼看着她油鹽不進,只好伸手拽拽她的衣袖,咬了咬牙,“先生,先生,求,咳,求你了。”
第一次聽到小霸王求人,顧知嚇了一跳,驚訝地看着他。
少年撇過臉。
索性已經丟臉了乾脆就丟到底吧。
“先生,求你陪我去吧,你要是陪我去的話,我我把我這個月的例錢都給你。”
“嗯?”顧知疑惑地看着他,盛南瑾卻以爲顧知嫌不夠,咬咬牙一跺腳,“還有我偷偷藏下來的。”
小孩子家家的,竟然還學會藏錢了?
盛南瑾現在就像是一隻被人摸順了毛的貓,可愛又莫名透着一絲可憐。
顧知實在沒辦法對着他冷臉。
顧知笑出了聲音,“你就這麼想去?”
雖說只是問了一句,但盛南瑾立刻就明白了顧知語氣之中的鬆動,眼睛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顧知想了想,看了他一眼,“說話算話?”
盛南瑾驀然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一瞬,還是乖巧地點了頭。
顧知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那可不要反悔。”
“何大人。”
盛南橋站在屋子中央,對着桌前的男子微微點頭,面上神色嚴肅,與平日大相徑庭。
桌前的男子擡起頭,露出一張年輕俊美的臉。
時間似乎格外優待這個男子,年近而立之年,臉上卻沒有半點時間的痕跡,仍舊像個二十歲的少年人。
何延之點點頭,算是問候了。
盛南橋作威作福慣了,可即便如此,在何延之面前,卻收斂地乾乾淨淨,“我以這種方式救出何大人,還希望何大人不要怪我,畢竟以我今日之能力,還不能光明正大地替大人申冤。”
何延之搖搖頭,想了想說了一句,“階下之囚,能活着已經很幸運了,還在乎什麼過程?”
盛南橋一笑,“比起十年前,大人似乎更加通透了一些。”
何延之一瞬間有些恍惚,隨即笑笑,“通透?小郡王這話說的好聽啊。”
盛南橋沒有再說話。
何延之這樣的性子,安安靜靜的,本不是什麼言辭激烈的言官,可偏偏,他做的就是這樣的官,不僅如此,還固執。
可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固執,當年的他和沈清才能夠活到現在。
屋子的角落裡放着一把琴,何延之便是以琴師的名義,被盛南橋接進府裡來的。
想要救他的人很多,可想要殺他的人更多。
何延之從未想過,救了自己的,竟然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永南王盛南橋。
何延之坐到了那把琴的面前。
他自幼學琴,但因爲家中不喜,所以總是偷偷練習,也不曾在人前彈過。這個世上,知道他會善琴的人少之又少。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些人裡,竟還有個盛南橋。
何延之:“小郡王真是消息靈通啊…”
不管是這琴,還是他的流放。
盛南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他替換了出來。
盛南橋彎了彎嘴角,沒有開口。
何延之的手在琴上輕輕撥動,悠長的琴聲響起。
“不知道,是小郡王想要救我,還是您背後的人想要救我?”
他的手停了下來,擡起雙眼看向盛南橋,內裡暗藏鋒芒,逼向盛南橋。
盛南橋垂下眼睛,“今晚,我會帶王爺來見大人。”
王爺?
何延之眉尖微皺。
被盛南橋恭恭敬敬稱作王爺的人,屈指可數,而這些年,盛南橋又遠離京城,幾乎與京城斷了來往。
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哪一位,竟然掩藏的這麼深?
何延之也不問,只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青竹院外——
“那人就住在這裡。”盛南瑾拉着顧知,探頭看了看沒有什麼人這才說道。
這一路的環境,清幽雅靜。
不得不說,這小郡王還真是走心了,竟讓人準備了這麼好的院子給那位琴師。顧知心想。
盛南瑾卻抱着臂,有些不爽,“爲什麼住在這兒呢?”
顧知扭頭看他,“這裡怎麼了?”
盛南橋猶豫了一下,“沒什麼……就是,以前有個女的也住過這兒…”
有個女的……
電光火石間,顧知便想起了春華曾經說過的話。
盛南橋曾經帶過一個女子回到郡王府,最後又將人趕了出去。
盛南瑾說得,難不成就是這個人?
那這個院子,豈不是有點金屋藏嬌的意味了?
顧知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盛南瑾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一邊觀察附近有沒有人,一邊說道,“前幾天你們的事兒我可都是聽說了的,萬一我哥真的走上這條路,柳先生你的罪責是最大的,到時候我饒不了你。”
顧知亂飛的思緒一下子被拽了回來,她神情茫然地看着盛南瑾,“什麼事情?”
盛南瑾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喝的爛醉……不用我說了吧?”
“咳,”顧知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有些心虛地說了一句,“哪有什麼事……”
盛南瑾“嘁”了一句,“我聽說的覺得比你記得的還要多!”
顧知扯了扯嘴角。
這郡王府的人怎麼都喜歡瞎傳話?
亂七八糟的還傳到了一個小屁孩的耳朵裡?
難怪,她今天一直覺得這孩子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此刻,顧知就是再傻,也知道盛南瑾說得具體是什麼了。
還不是她喝醉了以後,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喜好男色?
如今傳來傳去,假的便也有了三分真,更何況還本來就是真的。
顧知披着一身男子的皮,卻一不小心做了一般男子不會做的事。
盛南瑾一聽顧知沒了聲音,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她怪異的臉色,以爲她是愧疚了。
盛南瑾想了下,大人般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得開,你放心,就算……我也不會真的怪你,我只會做點別的。”
顧知一愣,“什麼?”
盛南瑾看着她,模樣認真,“把你送給我哥。”
顧知:???
小孩子家家的,腦子裡都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對於顧知所想盛南瑾毫不知情,甚至還補了一句,“只可惜我家斷了一半香火。”
顧知長舒了口氣,一巴掌拍在了盛南瑾的後腦勺,“再讓我聽見你胡說八道,我就把今天的事告訴你哥。”
盛南瑾捂着後腦勺跳開,“我哪裡胡說八道了?”
顧知剛剛想要開口再說一遍,可一看那少年笑彎了還來不及掩飾的眉眼,便知道這人是存心拿她尋開心呢。
顧知嚥下了剛剛想要說的話,“人多的地方總是嘴雜,不要聽風就是雨,否則被人糊弄了都不知情。”
盛南瑾似乎想到了什麼,收了想要捉弄顧知的心,點了點頭。
哪裡是人多嘴雜,只要有人的地方,向來如此。
盛南瑾歪頭看向院子深處,一瞬間目光深沉的不像是一個少年人。
他抿了抿脣。
不知道這一次,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