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敲響, 正打算脫衣的顧知被嚇了一跳,趕緊把衣袍穿好過去開門。
打開門,盛南橋抱着被子一臉幽怨地站在外面看着她, 目光裡滿滿的“看你乾的好事”的感覺。
“……”顧知笑了下, “小郡王, 你這是怎麼了?”
盛南橋本就是衝動之下來的, 有那麼一瞬間都想要扭頭走了, 但又覺得丟臉,便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顯得彆扭又矯情。
顧知見盛南橋沒有開口, 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一下子有些慌了, 想起之前的事情, 立馬問到, “你是不是害怕了?”
盛南橋低頭看了看顧知的手,她一時着急直接抓了他的手, 而本人現在還沒有發現,只是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盛南橋於是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胡說”嚥了下去,也不說話,就那樣瞪着眼睛看她。
顧知果然信了,咬着脣想了沒一會兒, 便伸手拉了盛南橋進來。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
盛南橋驚得差點跳起來。
他進來了!
這麼簡單, 一句話沒說, 他就進來了!
盛南橋感覺到自己已經心如鼓擂, 不自覺地抱緊了手中的被子。
卻沒想到, 這幅樣子落到顧知眼裡反而更加逼真了。
顧知皺着眉頭看他,心底那些心疼一點點地跑出來, 很快佔滿了她的心和腦子。
顧知拉着他走到牀邊,盛南橋被顧知嚇得不敢說話,木木地跟着她。
顧知扶着他的肩將他摁在牀上,想要將被子從他的懷裡拿出來,卻一下子沒拽出來。
顧知彎下腰,視線與他平行,輕柔地問他,“被子給我,我給你蓋好,好嗎?”
盛南橋:“……”
顧知以前腦子也這麼不好使嗎?
盛南橋垂下眼睛,害怕自己眼裡的情緒出賣自己。
顧知感覺到盛南橋手裡的力道鬆了些,便把被子拽了出來,“你躺下。”
盛南橋僵住了身子,“我,我,我還是……”
顧知眉間一皺,“幹什麼?”
盛南橋眨眨眼睛,一副乖巧的樣子躺了下來,顧知將盛南橋的被子蓋好,順便掖了掖被角。
盛南橋的面容透着惶恐不安,顧知抿了抿脣,說道,“我以前只知道你晚上會害怕,卻不知道會這麼嚴重。”
盛南橋:……其實也沒這麼嚴重……
顧知:“你以前是怎麼辦的?自己一個人忍着嗎?”
盛南橋:……其實他睡不着會起來看看書,再不濟也會出來舞舞劍……
不過,盛南橋當着顧知的面,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顧知一時間無法言語,便聽到盛南橋又說了一句,“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這話是發自內心的。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也本以爲自己可以永遠一個人。
可他突然發現,有人在意他關心他。這習慣有了,就突然戒不掉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習慣了夜間無眠的他,會衝動地抱着被子敲別人的門,會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另一面,會在別人面前裝可憐……雖然他本意不是這樣……
他終於明白小孩子爲什麼裝可憐了。
因爲會裝可憐的孩子會有人愛,會有“糖”吃。
現在想起來,盛南瑾每次裝可憐他都視而不見,下手卻是真的輕了些。
就如他之前所說。
有人疼真好啊。
有人在意,有人關心,有人爲你心情低落,爲你傷心難言。
盛南橋覺得自己變了。
他來是想要折騰顧知,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苦處。
然而,他現在反而被顧知觸動了。
顧知不知道瞬息之間,盛南橋的心裡已經閃過了這麼多的東西,她只是看向他,喃喃道,“爲什麼來找我?”
其實她沒想要盛南橋回答。
只是覺得自己在盛南橋心中的地位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高一些。
盛南橋轉頭看向她,燈光下映照着她的臉,淨白的臉上帶着淺淺的擔憂,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從未在她臉上看見過這種神色。
而第一次看見,是爲了他。
盛南橋心中一動,胳膊撐着牀坐了起來,一隻手拉過顧知的脖頸,將她拉到面前,低聲道,“我告訴你理由。”
話落,顧知在驚訝中看到盛南橋的臉靠近,感覺到落到脣上的溫暖與輕柔。
顧知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可置信地盯着盛南橋的臉。
盛南橋看到她慌亂的目光,心底那點緊張突然變成了好笑。
她就好像受了驚一樣,驚訝地都忘記了推開他。
盛南橋勾起嘴角。
他知道自己孟浪了。
盛南橋猶豫了一秒,在美色和君子之間搖擺了一下,果斷了壓緊了顧知的脖頸。
去他孃的君子吧!
顧知感覺到盛南橋溫柔地在她的脣上輾轉,帶了一點點的急躁,但被他很好的剋制住了。
直到顧知感覺到舌尖企圖撬開牙關的時候,她纔回過神來,慌裡慌神地將他推開。
盛南橋被推開了,一時間有些遺憾,但仔細想想自己佔盡了便宜,有什麼遺憾的?
這麼一想,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盛南橋忍不住笑了兩聲,仰頭倒在了牀上。
顧知還有些慌神,一看盛南橋這幅樣子,心裡突然帶了氣,一下子扯過他的被子扔在了他的臉上。
看不見他的臉,果然好多了。
顧知花了好久,才讓自己臉上的溫度消退下來,餘光一掃,盛南橋正抱着被子盯着她看。
顧知扭過頭,有些氣急敗壞,“看我做什麼?”
盛南橋笑笑,“看到你,就覺得什麼都不怕了。”
顧知被盛南橋的話說得一愣,將頭轉了回來,“你……爲什麼害怕?”
盛南橋收回視線,將雙手墊在頭的下面,“我父親以前總喜歡晚上拉我出來,然後把我扔到城南去。”
顧知:“城南?”
城南不過是小販們賣東西的地方,有什麼可怕的?
盛南橋點點頭,“嗯,”他回憶了一下,“有一段時間流民都聚集在那裡,沒得吃,沒得住,餓的狠了,就開始去扒屍體……後來屍體也沒了,便去……扒活人了。”
盛南橋的面色平靜,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害怕。
可當年的孩子呢?會有多害怕?
當年那場流民之亂顧知也聽說過,悽慘之景非親眼目睹之人無法感受。
老將軍怎麼捨得把自己的兒子扔到那裡去呢?
餓狠了的人,比狼還要可怕。
盛南橋陷在回憶裡面,猝不及防感覺到了溫暖——顧知的手正貼在他的臉旁。
“你…”
顧知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手就被盛南橋捉住了。
盛南橋將她的手握緊,包裹進了自己的大手裡面。
“我現在不怕了,真的,只是睡不着變成了習慣,至今也沒改過來。”
盛南橋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了。
顧知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抽出來,將他的胳膊重新塞回了被子裡面。
“這不是什麼好習慣,”盛南橋說的話她當然不能全部相信,顧知坐到牀頭,伸手按在盛南橋的額頭,“聽說這樣可以讓人放鬆,你試着睡一下,就算不行,能夠休息一下也是好的,現在白日裡都不太見你犯困了。”
盛南橋的情緒本來有些低落,聽到顧知後半句一個沒忍住嘆了口氣。
傻丫頭。
他睡不着是因爲誰啊?
盛南橋乖乖閉上了眼睛,老老實實地按照顧知說得去做。
漸漸地,他竟然真的感覺到了睏倦。
幾日積攢的疲倦一下子涌了上來。
額角邊的溫暖時時刻刻在提醒着他,他不是一個人了。
那些驚擾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噩夢似乎一瞬間消失了。
還沒來得及冒出,就被某人溫暖的手趕走了。
顧知,顧知。
今夜,他的腦子裡只有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