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橋彷彿沒有注意到顧知石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這是個好東西,利於發汗,尤其是適用於得了風寒的人,”他笑了笑,故意將東西遞到了顧知的鼻子下面,“柳先生,藥配合着這東西,風寒一定好的很快,我還等着柳先生授課呢,您一日不好,我就擔憂一日。”
盛淮的嘴角抽了抽。
整人就整人,還說的有模有樣的!
一邊的春華卻是有些懵。
她想想,好像確實有這樣的說法來着,也確實有效,若這話是別人說得她尚且覺得也沒什麼,好心罷了,但是……爲什麼放在小郡王身上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可……到底哪裡不對勁呢?
刺鼻的味道鑽入顧知的鼻子,她鼻子一皺,下意識後仰了一些,笑容有些僵硬,“我風寒其實不重,喝了藥,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給小郡王上課還是沒問題的,您多慮了。”
好心?着急?顧知寧願相信韓苳討厭貓,都不敢相信盛南橋的這張嘴。
“嘖,”盛南橋似乎有些不滿,又朝前遞了遞,“這不是爲了先生儘快好起來嗎……莫不是,”說到這裡,盛南橋微微皺了眉頭,像是在思索,“莫不是……先生嫌棄這東西味道不好?”
顧知乾笑了兩聲。
雖不言語,但表情之中已然透露了顧知的態度。
若不是他是小郡王,她早就想好一百種他的死法了。可惜了她一身的點子,卻半點用不上,也不敢用。
“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盛南橋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裝模做樣地說道,“吃的杯中蔥,方能風寒清。先生,您也是飽讀詩書,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呢?”
顧知:“……”
他說這話難道不違心嗎?
“哦,先生一定是想要考較我,若是不聽話的人該怎麼辦,”盛南橋的眉頭鬆開,一拍大腿,一副瞭然的模樣,“這不是問題,我有辦法啊!”
顧知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着他,身子卻已經下意識地後傾,乾笑着問,“什麼辦法?”
顧知的話音剛剛落下,盛南橋一手捏住顧知的下巴,一手將一整個杯子的大蔥塞進了她的嘴裡。
顧知登時瞪大了眼睛,“你……”
顧知想要吐出來,這東西味道極衝,入了嘴方知裡面不僅僅是大蔥,還有不少姜、蒜和其他味道極大的東西,混合在一起進入嘴中,一下子順着喉嚨直衝了上來,直薰得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顧知本就迷糊的腦袋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皺着鼻子只想着如何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可盛南橋半點機會也沒給她,那捏着她下巴的手快速地捂在她的嘴上,用了力道,顧知推了幾次都沒推開。
任顧知推也好,拍也好,盛南橋只是笑眯眯地捂着她的嘴不動。
“先生,再忍一下就好了。”他說。
顧知已經欲哭無淚了,她最討厭的便是大蔥和姜,若是熟的也就罷了,偏偏還都是生的。
驚濤駭浪也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只是睜着一雙有些發紅的眼睛瞪着盛南橋看。
若是目光可以殺死人,盛南橋現在絕對死無全屍。
反倒是盛南橋此刻有些心猿意馬,完全沒注意顧知的目光。
這先生皮膚挺細的,臉也小,他一隻手就蓋了大半,嘴脣被他的掌心貼住,他幾次感覺那脣想要張開,卻又被他捂住動彈不得。
盛南橋一瞬間的恍神,隨即回過神來,看着顧知一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淡定地笑了笑,還帶着責怪之意,道“先生是個男人,不管是做事,還是吃藥,都不能婆婆媽媽的,也不能怕苦怕累,否則叫別人看笑話,你……”他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春華,卻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名字,只好略過,直接問, “你說,對不對?”
“嗯……對,對。”
春華看到這一幕,也是嚇了一跳,但不敢逆着小郡王,只好點着頭說了。
盛南橋轉頭看向顧知,手上的力道也沒有鬆下來,笑道,“你看,女子都喜歡果斷乾脆的男子,就算沒有,裝也要裝出三分來,否則別人該說你不像男人了。”
後面的盛淮看不下去了。
您折騰人家也就算了,還要裝模作樣的教訓人家兩句,未免有些過分。
盛淮輕咳了兩聲,誰知盛南橋立刻覺出了他的意圖,回頭就問,“你也得了風寒要不要我幫你治?”
盛淮一愣,那想要幫幫柳先生的心立刻沒了,“我沒有!”
盛南橋懶得同他廢話,回過頭來,笑眯眯地看着顧知,“嚥下去了?”
他適才見她喉嚨一動,所以才問了這麼一句話。
話說,先生的喉結不大明顯。
顧知瞪着他,一張臉憋的通紅,艱難地點了點頭。
盛南橋眯着眼像是想要從她表情中看出什麼來,試探着說了句,“騙人啊,你嘴都沒動。”
顧知的臉本就紅了,此刻就像被蒸熟了一般。
他,他的手還摁在她的嘴上!要她怎麼動!!
盛南橋直勾勾地盯着她,顧知硬着頭皮嚼了兩下,脣在手心的位置動着,盛南橋一下子覺得有些異樣,同時也覺得不妥,咬着牙儘量自然的伸回手,耳朵卻有些不自然地紅了。
盛南橋咳了一聲,說,“我鬆了,先生要是個男人,就不能吐……”
話剛出口,被鬆開的顧知毫不猶豫地將嘴裡的大蔥吐回到了盛南橋手中的茶盅裡。
“水。”她對着春華說了一句,春華立刻倒了放進她的手裡。
顧知拿到以後,直接灌了一口氣下去,又讓春華接着倒了好幾杯。
盛南橋奇怪地看着她,還有一絲震驚,拿着茶盅的手僵硬地頓在半空,然後就聽見顧知頂着一副坦然的模樣說道,“我不是男人。”
盛淮沒忍住,笑出了聲音。她是怎麼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的?
春華則是有些無奈。先生爲何總是這麼坦然啊?
盛南橋默了一瞬,表情有些怪異,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承認的這麼痛快。
盛南橋將茶盅遞給身後的盛淮,感慨道,“像你這樣沒骨氣的人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爲了一口蔥,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盛南橋被顧知驚了下,到了現在,連客套話都不想說了,稱呼也由“先生”變成了“你”。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說自己不是男人的,你是頭一個。”盛南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顧知本就不是男人,說出這話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顧知漱了口,接連好幾次才覺得嘴裡的味道淡了些,這才說道,“是與不是,從來不是嘴上說說的,”她對着盛南橋笑了下,“口頭的東西,向來最靠不住,該認慫的時候認就是了。”
打嘴仗難道有什麼好處嗎?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顧知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也從不浪費自己的時間。
盛南橋看了她一會兒,竟然沒有生氣,只是看着她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越看越好笑,他對顧知說道,“我以爲你就算不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也該是個有氣節的弱……咳,男子,但沒想到你竟然哪種都不是。”
顧知看了他一眼,也不願深究,他本來要說的是什麼。
顧知:“氣節這種東西,該有的時候,那是氣節,不該有的時候,那就是頑固。”
盛南橋微微揚眉,“那你覺得,什麼時候算頑固?”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說完,顧知看了他一眼,“比如明知道吃不下起還要爲了面子硬吃這種事情,就是頑固。”
“不行就不行,還找什麼藉口,”說到這,盛南橋輕笑了一聲,“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是個很會找藉口的人。”
這話絕對算不上驚世駭俗,但若是要在人前說出來,也必是要被人一番嘲諷的,更何況還是因爲這麼一件小事。
可她不僅說了,竟然還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顧知這回不說話了。
對方覺得你有意思了,那絕對不是好兆頭,尤其是當對方是個喜歡尋人開心的人的時候。
她有點擔憂。
“今天就到這吧,”盛南橋突然說道,言外之意,就是他今天終於打算放過顧知了,還沒等顧知緩過一口氣來,就又聽見了盛南橋的話,“希望先生早日康復,我們……繼續上課啊。”
說完,他笑了幾聲,帶着盛淮離開了這裡。
顧知靠在牀邊,皺着眉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話有些多了,以至於一不下心竟然讓小郡王生出了幾分興趣?
可左思右想,她也沒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對。
“今天就到這是什麼意思啊……”一邊的春華喃喃道。
顧知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她以後的日子會更奇妙的意思。
顧知重新躺了下來,恨不得將自己的頭也埋進去。
而門外,跟在盛南橋身側的盛淮可以看見他揚起的嘴角。
主子今日心情好。不是故作歡喜,而是真的高興。
盛淮不知不覺間也勾起了嘴角。
如果,主子可以一直這麼開心就好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