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化州,歸德府城。媷
隨着荒原上的蠻人部落逐漸被韋睿統領的藏鋒衛主力摧毀,北疆各地的百姓終於能夠安下心來,唯獨歸德府城中人心惶惶,因爲京軍一部將宣化大營暫代主帥、宣德伯郭林喜及其親眷擒下押往京都。
據說那位領頭的容貌英俊的年輕公子哥是朝廷軍機的幼子,看起來卻像是一位縱橫草莽之間的遊俠兒。在這位谷少爺燦然的笑容安撫下,兼之那些京軍將士軍紀森嚴從無擾民之舉,城中百姓的惶恐很快便歸爲平靜。
城北一處普通的民宅內,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望着靜坐窗前擦拭雙刀的男人,輕聲道:「當家的,你真的要去京都?」
謝懷靜動作未停,點了點頭說道:「伯爺一大家子被押去京都,我得跟去看看。」
婦人攥緊手中的帕子,滿面憂色地說道:「可你先前不是說,郭伯爺已經認命,不僅遣散府中的所有下人,還給了你一筆銀兩,讓你從今往後過安生日子?」
「嗯。」
謝懷靜好半天才應了一聲。媷
婦人焦急地道:「當家的,你不能去京都,就算你不爲我着想,也要顧念着家裡這幾個孩子啊。」
謝懷靜眼神微黯,擦刀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知道郭林喜爲何會認命,因爲京都那邊傳來聖旨,魏國公王平章已經伏誅,京營謀反宣告失敗。在這樣的大前提下,郭林喜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反而會跳進更深的坑裡,而且他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挑釁朝廷的權威。
伯爵府外有谷範和他帶來的騎兵日夜看守,郭林喜想跑也跑不掉。
就算他能孤注一擲逃出去,天下之大亦無容身之地,而且郭家上百口人必死無疑。
想到這兒,謝懷靜輕聲道:「伯爺現在只求痛快一死,最大的念想就是留下一條血脈。如今魏國公身死,伯爺在朝中可靠的門路很少,而且未必能在這件事上說上話。夫人理應明白,當年我能從那件事裡抽身而出,讓謝家可以延續香火,皆因伯爺冒着極大的風險伸出援手。」
他將長刀放在桌上,轉頭望着婦人說道:「此去京都,我不是爲了求死,而是希望能償還伯爺當年的恩情。夫人放心,我不會狂妄到以爲靠着這兩把刀就能救回伯爺的性命,
只想盡力讓他活下一子,猶如當年他對我做的那般。」媷
婦人垂淚道:「可是當家的,你這些年已經幫他做過那麼多事……」
謝懷靜搖搖頭道:「終究不夠。而且我心裡還有一樁事,趁着這次的機會一併了結。」
婦人雙手絞在一起,問道:「當家的,你……你可一定要活着回來。」
謝懷靜知道她性情溫婉不善言辭,便溫和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道:「我答應你。」
婦人再也無法剋制,哀聲哽咽不止。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謝懷靜扮做行商模樣,攜雙刀離開歸德府城,一路跋山涉水趕赴京都。
……媷
大陸以西,吳國京城安陽。
皇城東南面有一片外表藏青色的建築,那便是統管吳國十三萬鐵騎和將近三十萬步卒的都統院。
議事廳中,大都統、寧王高程神色沉肅,緩緩道:「你是說,王平章死後,樑國皇帝直到駕崩都未曾打壓裴越,新君繼位之後反而愈發信任他?」
堂下坐有八九人,最下首那名三十多歲的男子恭敬地應道:「是的,王爺。根據咱們在樑國京都潛伏的兒郎回報,樑國新君加封裴越爲衛國公,保留他的京營主帥之職,同時還允許他參贊軍務。」
「權傾朝野啊。」
高程悠悠一嘆,神色複雜地道:「樑國新君竟
有如此氣魄,看來更不能猶豫不決,得儘快置裴越於死地。此人一死,樑***方便失去一位能征善戰的主帥,而且方便挑起樑國內亂。」
廳中衆人大多數是天家子弟,唯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着士子長衫,在身邊一衆衣着華貴的達官貴人之中顯得格格不入。媷
高程注意到此人雙眼微眯,便主動開口說道:「王家兄弟意下如何?」
這個年輕男子名叫王崇雲,乃是當今皇后的幼弟,東山王氏年輕一輩中僅次於王黎陽的武道高手。
王崇雲不疾不徐地問道:「敢問王爺,大戰何時開啓?」
高程沉吟道:「這一仗事關天下格局,一旦出手便要全力以赴沒有回頭之機,所以朝野上下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不過,本王可以告訴你們一個消息,陛下在數日前已經派出密使前往周國。」
有幾位相對年輕些的天家貴胄不禁眼前一亮。
高程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今的局勢已經非常明朗,樑國早晚都會攻打周國,所以他們肯定比我朝更加迫切想要聯合。雖說前年我朝大敗一場,去年周國也損兵折將,但樑國自身也好不到哪裡去,加上他們的京軍又在內亂中實力大損,這一年半載之內便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旁邊一人說道:「趁他病要他命。」媷
高程頷首道:「三國各有難處,大吳想要入主中原只能咬牙硬撐,如果讓樑國挺過眼前的難關,無論我朝還是周國都會被其遠遠甩在身後。」
王崇雲便道:「王爺的意思小人明白了。東山王氏累受皇恩,理當爲陛下拼死效命。」
「好!」
高程稍稍提高語調,隨即叮囑道:「裴越自身武道卓絕,身邊又是高手如雲,想要刺殺他難比登天。不過,他有一妾室名林疏月者乃是吳人,其父林琪曾在朝中勾連結黨意圖謀逆。王家兄弟,你可以先用林氏族人的名義將那林疏月誆騙出來,然後再用她爲人質引誘裴越墜入陷阱。」
他頓了一頓,似笑非笑地道:「據說裴越是個癡情種子,想來肯定見不得枕邊人香消玉殞。」
王崇雲起身行禮道:「多謝王爺指點。」
高程擺擺手道:「無需多禮,本王會將都統院安插在東邊的細作悉數交予你手。至於如何殺死裴越這個棘手人物,便要多多仰仗東山王氏的霸刀傳人。」媷
王崇雲垂首道:「王爺言重了,這是王家分內職責,小人自當竭盡全力。」
其實在很多年前,裴越這個名字便已經出現在王家內部的議論中。
王家作爲後族無法插手朝政, 卻也不甘心毫無作爲,於是在耗費諸多銀錢之後勾連上樑國豐城侯李炳中的長孫李子均,後來又派出幾名旁支子弟去往他身邊以示誠意。只不過,那些子弟還沒有來得及竊取到有用的情報,便被李子均派去埋伏裴越。
再後來,他們被樑國太史臺閣的精銳密探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幾個旁支子弟的死還不足以讓東山王氏將裴越視作死敵,但是被族中長輩寄予厚望的王黎陽戰死於樑國境內,卻是王家完全無法接受的後果。
更何況對於王崇雲來說,王黎陽既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也是他武道修行上的引路人。
如今有都統院密探的全力支持,王崇雲自然要帶着族中高手爲兄長復仇,同時讓天下人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媷
或許世人早已忘記東山王氏霸刀之利。
王崇雲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殺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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