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收徒】

定安堂內。

裴太君斜倚在軟榻上,溫玉跪坐在她身側,動作很輕柔地幫她捏着肩膀。

“我自然曉得這是他們的孝心,可這一上午的客人也太多了些,又都是至親世交,也不好慢待了哪個去,便只能都受了他們的禮,卻將老婆子好一頓折騰。”

裴太君頗爲感慨,繼續說道:“也就是你來了,我才能輕鬆些,讓這丫頭給我揉揉。”

軟榻下方左首坐着一箇中年男人,正是掌管太史臺閣的沉默雲,他聞言微笑道:“嬸嬸,少師是個孝順的人,雖然這些年稍顯浪蕩,但在孝道上可是人人稱道的。”

裴太君臉上浮現寬慰的神情,又嘆道:“他也就這點子長處了,和你是比不得的。”

沉默雲搖頭道:“嬸嬸這話卻是說偏了,侄兒當年若非裴叔賞識提攜,也無法入了聖上的眼。少師與我不同,他自有他的運道和活法。”

他口中的裴叔,便是定國公府第三代掌舵人、裴元的長孫、裴戎的父親,也就是裴太君的夫君裴貞,生前得封一等定遠侯,死後追封爲定國公,裴太君也因此被封爲一品國公夫人。

裴貞此人雖比不得裴元文武雙全,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帥才,生平最顯赫的戰績便是指揮大軍輾轉騰挪千餘里,將西面吳國的三十餘萬大軍遛得昏頭轉向,最後神來一筆拿下吳國邊境上的重鎮虎城,在吳國東面一片坦途的高陽平原上紮下一根堅硬的釘子,從此兩國攻守易勢,此戰足以保得大梁西境二十年無戰事。

只不過裴貞壽命不長,過世時享齡五十有三,距今已然十載。

說來也怪,裴家屬第一代定國公裴元壽命最長,這位人傑活了九十六歲,長子裴亨過世時年僅五十一歲。坊間傳言,這是因爲裴元將裴氏一族的氣運都佔了,以至於裴家男人絕對活不到六十歲。對於此等無稽傳聞,朝廷自然震怒,便讓太史臺閣的烏鴉們四處捉拿散播流言的人,此舉反倒是讓那些原本對傳聞嗤之以鼻的人起了疑心,莫非裴元真是個壞老頭子?爲了自己活得久,竟然不顧後人的死活?

此刻定安堂內除了裴太君與沉默雲外,便只有溫玉一個丫鬟,其餘下人都屏退了。

聽到這位極優秀的晚輩提及亡夫,老太太眼眶便有些溼潤了,追憶往昔緬懷道:“你叔叔這輩子太不容易,只因先祖的光環太重,壓得這些後輩無法動彈。他不止一次說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自家牀上。老婆子至今還記得,先祖過世後的第二年,有天你叔叔上朝回來後,很高興,還自己喝了幾杯,問他出了什麼事也不說。沒過多久,記得是仁宣元年七月,你叔叔率軍出征,和西面的吳國打了一場大仗,好像是拿了一座緊要的城池,沒多久就榮升一等寧遠侯。只是仁宣三年,他便去了,留老婆子一個人顧着這座國公府,唉……”

沉默雲亦是滿臉沉痛,歉然道:“都是侄兒的不是,嬸嬸今日本該高樂一番纔對,又被我引着想起這些往事。”

裴太君搖搖頭,擦擦眼角說道:“但老婆子知道,你叔叔是得償所願,走的沒有遺憾,所以我也不怨他。比起我那位可憐的公爹,他卻要好不少呢。我那公爹,過世的時候也才知天命之年,莫說率軍出征,便是連軍中都沒進過,好像是天家不允,具體緣由記不清了,年紀大了,忘性也大。”

這堂內沒有外人,沉默雲又掌管着太史臺閣,所以兩人說話也不避諱。

對於當年的是是非非,

沉默雲知道的更清楚,但見老太太有些傷懷,便轉移話題道:“嬸嬸,今天在大門前瞧見了三個哥兒,都不錯,都很好,您老教子有方。”

裴太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現在也不老實,在老婆子跟前還打馬虎眼,我的孫兒難道我不知道?哪裡就擔得起你這般誇讚。”

沉默雲面色從容地說道:“嬸嬸知道,侄兒從來不說假話。”

裴太君老眼中滿是笑意,顯然心裡極高興,問道:“那你說說到底哪裡好,說不出來,可別怪老婆子以後不認你這侄兒了。”

雖是玩笑話,沉默雲卻顯得很認真,稍稍思索後說道:“城哥兒武道根基打得非常紮實,這些年也沒荒廢懶惰,只要兵法一道上再有些進益,便可入軍中爲將。他性格雖然疏闊些,卻很適合帶兵,去戰場上歷練一番,定然能掙出一份功勞。”

裴太君略微遲疑道:“城哥兒入軍?不妨事?”

沉默雲正色道:“不妨事,聖上那裡我會說清楚。”

裴太君連連點頭,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欣慰與讚賞。

沉默雲繼續說道:“至於雲哥兒,雖然我與他沒有師徒名分,但這些年來也教了他一些道理。他年紀還小,但讀的書不少,也不是那種死讀書的蠢材,將來自有他的造化。”

裴太君嘆道:“雲哥兒曾將你對他說的話告訴過我,那時候老婆子就覺得,你叔叔鬱郁不得志大半輩子,臨老看中了你,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只可惜我們沒有女兒,否則怎麼也不能放你走。”

沉默雲笑道:“是裴叔與嬸嬸教會了我很多道理,與其他人相比,我只是比較幸運。”

裴太君搖頭道:“你有這份心思便是極好的,倒也不必過於自謙。”

沉默雲沉吟片刻,擡眼看着裴太君,有些不解地問道:“嬸嬸爲何不問我越哥兒的前程?”

裴太君尚未答言,便感覺到肩膀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登時扭頭笑罵道:“你這小蹄子也不知羞,怎一聽越哥兒的名字便慌了神?真真是怪了,往常城哥兒當面,也沒見你有什麼不妥,如今不過是往那小院走了一遭,怎就這般模樣?我可告訴你,我這兒可離不得你,怎麼也得過幾年再說。”

溫玉那張親切脫俗的俏臉如煮熟的蝦殼一般,又羞又急道:“老太太,這是什麼話,奴婢何時亂想過?”

裴太君拍拍她的手背,輕聲道:“你用心服侍了我幾年,將來總會給你一個好歸宿,放心便是。”

溫玉愈發羞得不敢擡頭。

被這麼一打岔,按理說這個話頭便揭過了,以沉默雲的心思城府,自然能看出來裴太君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但他另有打算,便繼續說道:“嬸嬸,與其讓越哥兒去那莊子上平庸度日,不如讓他跟着我。”

裴太君心中一緊,勉強笑道:“跟着你做甚?”

沉默雲悵然道:“嬸嬸也知道我家中的情況,文兒早逝,墨兒終究是女兒身,我這身微末本領,傳給她卻不合適。朝中那些大臣們私下裡都說,我沉默雲是個孤臣,甚至在往絕臣的路上走,否則聖上也不會如此信任我。其實他們不知,聖上多次提過,讓我早些開始培養後輩,一如當年裴叔對我的提攜,等我死後,讓我的後輩繼續接過太史臺閣這個重任。”

裴太君狐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說道:“越哥兒?太史臺閣?”

沉默雲點點頭,又搖頭道:“倒不是說就一定讓越哥兒接過去,畢竟能不能成,還要看他自身的能力,我也不止找他一個後輩。但是嬸嬸你想,城哥兒和雲哥兒有自己的路,且他們身爲嫡子,也不方便進太史臺閣做事。越哥兒則不同,他只是庶子,註定無法扛起裴家在軍中的影響力。”

裴太君沉思片刻,依舊不贊同道:“默雲,你想過沒有,假若越哥兒真的能在臺閣立足,那裴家如何自處?城哥兒如何在軍中攀升?他們是親兄弟,無論嫡庶,終究是斬不斷的血脈相連!到那時,莫說天家如何想,就是朝中那些大官兒,能容得下這樣的局面?”

沉默雲眼神一凝,自己這位嬸嬸確實是聰明人,也極難說服。

卻不知,老太太這番話是爲自己的長孫的前途考慮,還是有別的緣故。

在他思考說辭之際,裴太君輕嘆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問你一句,越哥兒真有潛質?”

沉默雲斟酌道:“之前確實看不出來,但正所謂不破不立,這些日子看來,他或許是堪破了難關,身上那股子冷靜鎮定的氣質確實適合在我那裡做事。”

裴太君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失笑出聲道:“看來府裡的烏鴉也不少。”

若沒有那些無孔不入的太史臺閣密探,沉默雲又怎會對裴越這幾日的變化了如指掌?

堂堂大梁萬千密諜首領,跺跺腳就能讓京都風雲變色的大人物,已經四十五歲的沉默雲也忍不住老臉一紅,極爲罕見地有些尷尬。

裴太君不以爲意道:“這是你的職責,我又怎會見怪?你若不這般做,天家心中難安。”

沉默雲這才釋然,恢復平時從容氣度,微笑道:“裴叔於我大恩難謝,越哥兒也是他的後代, 且從各個方面考慮,他都沒有太多的顧慮,讓我將他帶在身邊幾年,保證還您一個優秀的哥兒。”

裴太君正色道:“越哥兒的前程早就定好了,讓他去城東的莊子上,老婆子也不會虧待他,除了莊子田地之外,還會給他一筆銀子。默雲,你必須答應我,不得悄悄地去找他,更不能將今天說的話告訴他。”

看着老太太雙眼中堅定的神色,沉默雲知道事不可爲,面對那些達官貴人他有無數方法讓對方低頭,可在這定安堂內他卻無計可施。

良久後,他終於點了點頭。

裴太君心中一喜,面色也鬆緩下來,因爲她知道面前這個晚輩是真正的君子,雖然身處黑暗之中,卻是最重承諾。

當下便笑道:“看也看了,壽也拜了,你且去忙吧,往後每年能來看一次老太婆,便足夠了。”

沉默云何等人物,既然無法達成目的,自然不會繼續糾結,亦笑道:“本還想去和少師喝一杯嬸嬸的壽酒,如今看來是喝不到了。”

裴太君大聲笑着,指着他說道:“罷了罷了,你要是出現在前面酒宴上,怕是很多人都坐不住,何苦讓戎兒爲難。”

“倒也是,嬸嬸,那侄兒就回去了,還望嬸嬸保重身體。”

“去吧,你也要愛惜自己身子,別學你裴叔。”

這句話隱隱有悲涼之意。

沉默雲起身拜倒,鄭重地行禮,然後便在裴太君複雜的眼神注視下離去。

等他走後許久,溫玉才聽到身前老人飽含無數情緒的一聲長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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