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附近的局勢一觸即發。
藏鋒衛作爲在西境戰場上淬鍊成型的精銳,而且絕大多數士卒都是靈州人氏,與常規意義上的京軍本就不同。他們骨子裡其實非常缺乏對天家和勳貴的敬畏,也沒有被京都的繁華迷惑本心,直白一點說他們只願聽從裴越的命令,這是秦賢統率的武定衛都做不到的堅定。
故而他們根本不相信張武的話。
自家侯爺行刺皇帝還要造反?世間沒有比這更加荒誕的笑話。
只是現在陳顯達的生死操於對方之手,而且下面的將官並沒有想過要在都中和守備師火併,所以一時間雙方僵持起來。
張武顯然不耐煩繼續等待,他看向被藏鋒衛將士堵住去路無法下來的秦子文等人,高聲道:“裴越謀逆證據確鑿,陛下已經慘遭他的毒手。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立刻放下手中兵器,然後就地坐下,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隨着這番話出口,守備師的弓手張弓搭箭,瞄準城牆上的藏鋒衛將士。
眼看一場自相殘殺就要爆發,陳顯達雙眼赤紅,陡然狂暴地掙扎起來,哪怕雙臂已經脫臼且對方的長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野獸瘋狂地向前奔。
那兩名來歷神秘武道高深的小廝竟然有些制不住他。
秦子文大爲震驚,連忙上前怒吼道:“陳顯達,你果真是亂臣賊子!”
一張布條迎面撲來。
陳顯達嘴角滲血,將塞住自己嘴巴的布條吐在秦子文臉上,然後厲聲道:“老子幹你孃!”
周遭的藏鋒衛將士立刻逼了過來。
秦子文反手從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抵在陳顯達的咽喉上,鋒利的尖刃已經劃破對方的皮膚,陰沉地說道:“想死我就成全你。”
陳顯達停止掙扎,冰冷的目光盯着秦子文,獰笑道:“動手啊,你個狗孃養的!老子告訴你,只要你敢動手,侯爺一定會親手打斷你身上所有的骨頭。但是你今天不動手的話,老子照樣會殺了你這個卑鄙小人。”
秦子文勃然大怒。
“你就是陳顯達?倒也算得上一員虎將。”
張武的聲音傳來,讓秦子文立刻冷靜下來。
陳顯達扭頭看向城下,藉着火把的光認出老邁的成陽侯,咬牙道:“你不是要攻城嗎?大可以試試藏鋒衛的刀有多鋒利。”
張武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當真想要這三千士卒以及他們的親族死於謀逆之罪?”
陳顯達自己當然不怕死,然而對方說的話卻讓他心中極其爲難,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興樑府那邊的狀況。裴越謀逆這種事顯然是無稽之談,但是皇帝到底有沒有事?如果皇帝真的駕崩,接下來京都的局勢將變得不可控制。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些忠心耿耿的將士蒙上叛賊的名頭,更要替裴越保住這支最精銳的騎兵。
倘若眼下是在平原之上,他們還是騎兵編制的話,陳顯達根本不會同張武廢話,因爲就這五千步卒絕對攔不住藏鋒衛的衝鋒。
猶豫片刻之後,陳顯達無比憤恨地說道:“讓我的部下從北門離開,我可以做你們的人質。”
張武沉吟不語。
按理來說他不能放走這支精銳,畢竟三千騎兵離開京都便如龍歸大海,守備師根本沒有機會再堵住他們。
不知爲何,張武竟然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可。”
……
五軍都督府。
誠毅侯郭開山面色不善,今日廣平侯穀梁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藥,一整天都待在都督府。雖然這位右軍機沒有強行干涉他處理軍務,然而郭開山早就將都督府視作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非常不習慣身邊有個上官盯着做事。
一直到入夜之後,穀梁才邁步離去,郭開山心中舒服了些,然後纔開始署理一些真正隱秘緊要的軍務。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喧鬧之聲。
郭開山皺起眉頭,剛要斥責屬官,便見大門被人用力推開,緊接着一個年輕身影在不少人的簇擁下走進來。
其人姿容俊逸,身着華服,氣度非凡。
郭開山在這一刻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不禁擡手揉了揉雙眼,然後大驚失色地站起身,擡手指着對方說道:“殿下,你爲何會離開王府?”
四皇子劉贊神色沉肅,帶着幾分悲痛說道:“誠毅侯,父皇駕崩了……”
郭開山魁梧的身軀微微一晃,雙手扶着桌面,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劉贊哀聲道:“今日在圜丘壇上,有人行刺父皇,裴越與那刺客暗中配合,假意幫父皇擋住刺殺,以此謀取父皇的信任。然後趁着和父皇獨處的機會,下毒謀害父皇,又憑藉藏鋒衛和武定衛控制聖駕行宮,如今兩位皇兄和六弟,以及魏國公等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頓了一頓,眼眶發紅地道:“裴越,反了。”
郭開山只覺得心猛然跳到嗓子眼,一方面自然是震驚,另一方面則覺得這件事太過詭異。
他並沒有立刻表明態度,強行冷靜下來問道:“殿下爲何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一個被幽禁在王府中的皇子,怎麼可能對興樑府內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郭開山雖然不算絕頂聰明,卻也不至於連這麼簡單的破綻都看不出來。
劉贊定定地望着他,緩緩道:“鑾儀衛的人拼死傳回消息。誠毅侯,如今父皇已經駕崩,皇兄等人又在裴越手中,難道你覺得我不該第一時間得知這件事嗎?”郭開山悚然一驚,假如劉贊所言爲真,那豈不是意味着天家成年子弟之中只有面前這位燕王殿下安然無恙?
他更是立刻聯想到,大皇子等人在裴越手中,就算裴越想將他們放回來,恐怕燕王也有辦法毀掉這個可能。
涉及到皇權二字,人心之詭譎難以言說,史書上有無數記載。
但是郭開山仍舊不相信,裴越雖然飛揚跋扈,可他又沒有失心瘋,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帶着兩萬人起兵造反?
一念及此,他沉聲說道:“殿下,裴越沒有任何道理造反。”
劉贊輕嘆道:“你不知道裴越究竟是什麼人。”
他揮了揮手,從後面走出來一箇中年男人。
郭開山面色大變,急促地說道:“豐城侯!”
李柄中微微頷首,朗聲道:“裴越壓根不是定國血脈,他其實是當年的楚國府後人。”
楚國府冼家?
郭開山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滿面不敢置信的神情。
這件事實在太過離奇。
李柄中不緊不慢地說着,堂內的燭火輕輕搖曳。
許久之後,郭開山看向劉贊問道:“殿下,你究竟想做什麼?”
劉贊緩緩道:“兵符。”
郭開山下意識就要拒絕,無論李柄中口中那些令人驚駭的往事是否屬實,他都不可能在沒有確認的情況下就將兵符交出去。此時他還不知道守備師中大部分人馬都已經聽從張武的帥令進行調動,而且禁軍內部正在激烈地對峙。
他擡眼看向對面,忽然發現燕王身後有不少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都督府的一部分屬官。
這時他才猛然想起,李柄中做過很多年的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在他之前不知安插了多少心腹。
劉贊沉聲道:“誠毅侯,莫非你也有不臣之心?”
聽到這句話,郭開山猛然色變,在對方冷峻目光的逼視下,他緩緩垂下了頭。
……
將時間往前推半個時辰,在秦子文還沒有抵達北門之前。
夜色茫茫,鐵蹄聲震動京都。
兩支精銳騎兵在深夜的大街上席捲而過,進入東城之後兵分兩路,一路衝向興業坊,目標直指廣平侯府。
另一路狂飆突進,奔向朱雀坊的定國府。
領頭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輕男人,倘若裴越此時出現在他面前,一定會瞬間認出此人與魚龍街上那個刺客的相貌頗爲相似。
年輕男人腦海中不斷迴響着四皇子的叮囑。
中山侯府有裴越留下的重兵把守,顯然無法輕易攻破,但是隻要擒住定國大小姐,裴越一樣會陷入絕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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