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御街行】

片刻過後,長街盡頭響起雷鳴一般的馬蹄聲。

殺手們扭頭望去,只見數百騎兵衝鋒而來,這些人終於露出驚恐又絕望的神色。

裴越親自領着三百騎兵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來,局面瞬間翻轉,除了極少數殺手仍舊不死心試圖逃跑,其他人紛紛丟下兵器束手就縛。

裴越和葉七來到馬車旁邊,關切地問道:“大姐,可曾受傷?”

裴寧掀開車簾,沒有去看周遭地面上的血跡和屍首,搖搖頭道:“我和良言都沒事。三弟,這些是什麼人?”

裴越歉然道:“是我連累大姐了。”

裴寧冰雪聰明,立刻便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面上浮現一抹疼惜,柔聲道:“你我姐弟連心,不分彼此,什麼叫連累?你爲姐姐遮風擋雨,甚至冒着觸怒陛下的危險,難道姐姐連這點事兒都經不住嗎?三弟,往後可不能再這般跟姐姐見外呢。”

裴越怔了怔,彷彿一股暖流涌過心間,勉強笑道:“行,都聽姐的。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就讓葉七送你回府。這一路上未必太平,不讓她送的話我不放心。”

裴寧頷首應下,稍稍遲疑之後勸道:“三弟,我知道你要去爲這些傷亡的親兵討個公道,姐姐不會在這個時候攔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太沖動傷害到自己。”

“我明白。”裴越答應下來,隨後又道:“回府之後,無論是誰來探姐的口風,都不要理會他們。讓良言關上清風苑的大門,再不濟可以直接將我的名頭擺出來。”

“好。”裴寧鄭重地點頭。

裴越這才轉身對葉七說道:“辛苦你了。”

葉七定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越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的傷勢,搖搖頭道:“接下來應該不會動手。”

葉七沒有相勸,只是堅決地說道:“我先送大姐回去,然後就來找你。”

說完轉身前行。

馬車緩緩駛動,鄧載領着一部分沒有受傷的親兵繼續護送。

裴越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馬車離開古水街。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過來稟報道:“侯爺,傅指揮那邊抓到人了。”

裴越眼神冰冷,寒聲道:“封住這條街,

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遵令!”

三百銳卒分出數十人看押捆綁嚴實的存活殺手們,其他人分成兩半堵住長街兩頭。不消片刻功夫,京都府的差役和隸屬於京都守備師的巡城營士卒來到古水街,然而面對神色冷漠的藏鋒衛精銳,他們也只敢上前好言詢問,沒有得到答覆之後灰頭土臉地退回去。

這些人只能立刻向自己的上官稟報,與此同時京都之中已經暗流涌動。

定國府的大小姐在回府途中遇襲,中山侯裴越領三百騎兵在都中急速突進,這個消息足以震動所有人。

軍事院、政事堂、太史臺閣、五軍都督府、御史臺、京都守備師、京都府乃至六部十寺的主官,還包括數不清的武勳權貴們,這些大人物們得知此事之後神情各異,有人苦思冥想,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憂心忡忡。

此時天色已黑,皇宮已經落鑰,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開門。

一頂普通小轎來到宮門外停下,沉默雲剛從轎中出來,便看見不遠處也有兩乘轎子同時抵達。

魏國公王平章和左執政莫蒿禮先後現身,沉默雲上前見禮,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

莫蒿禮輕咳一聲,嘆道:“希望那小子不要將事情鬧得不可收場。”

王平章神色平靜,沉默雲看了他一眼,隨後淡淡道:“有些人行事太過,這次怨不得裴越。”

“罷了,先面聖要緊。”

莫蒿禮輕聲說着,旋即便有人去通知宮內的守門將軍。雖說日落之後宮門不開,但是守門將軍也知道輕重,只看一眼外面的三位重臣就知道發生了極爲恐怖的大事。他不敢擅自開門,只能連忙派人去後宮稟報。

約莫一炷香過後,沉重的宮門發出吱呀聲,緩緩推開。

……

古水街,一條偏僻小巷之內。

路姜被兩柄長刀架在脖子上,後背靠着牆壁,身體無法動彈。

藉着搖曳不定的火把,他看向那個面容清秀的年輕武將,冷笑道:“你就是裴越麾下的傅弘之?聽聞你天生有一個狗鼻子,是不是真的?”

傅弘之沉默不語。

路姜繼續說道:“裴越真是好算計,明面上用五十名親兵保護,暗地裡讓那個葉七跟隨,同時還讓你這條好狗帶人找我。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他歷來以重情重義自居,爲何今日還要讓裴寧做餌?難道說他往日表現出來的義薄雲天都是假象?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握刀的兩名藏鋒衛精銳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

路姜骨子裡的紈絝習性爆發,怒道:“你們以爲抓到我就能一勞永逸?告訴你們,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用

的消息!”

“那你爲何還不咬舌自盡?”

一道冷漠的聲音響起,裴越大步走進巷子。

除了兩名負責看守路姜的士卒,其餘人同時躬身行禮。

Www .тт kan .C○

裴越來到路姜身前,示意那兩名士卒放下刀,然後冷峻地說道:“我又沒讓他們堵着你的嘴,爲何還不自盡?”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路姜想起自己在離園中受的屈辱,想起父親死不瞑目的模樣,隨即從嗓子眼裡發出一聲嘶吼,朝裴越撲了過去。

裴越擡手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路姜被砸倒在地。

裴越上前兩步,右手掐住路姜的喉嚨,然後將他提起來抵在牆上,一字字道:“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在離園沒有一刀宰了你。”

路姜雙眼泛紅,猛然朝着裴越吐了一口唾沫。

裴越偏頭讓過,寒聲道:“說,是誰在暗中助你?”

路姜面色逐漸漲紅,呼吸越來越困難,雙手雙腳不由自主地劃拉着。

裴越將他放下來,卻沒有挪開手。

路姜盯着他許久,直至氣息平復,而後忽然發出一陣獰笑,得意地說道:“雖然我這次沒有成功,可是還有人願意一直想法設法地對付你。一次不成還有兩次,你能防住幾次?從今往後,你在意的那些人永遠都要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出門,不敢吃東西,甚至連喝水都要反覆檢查。裴越,這些都是拜你所賜,他們一輩子都要活在恐懼之中,這就是報應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不容易纔止住笑聲,望着裴越冷峻的面容說道:“想知道是誰在暗中助我?跪下來求我啊。”

裴越道:“你是不是以爲我拿你沒有辦法?”

路姜嘲諷道:“無非一死罷了,你以爲這能嚇住我?大梁律裡寫得清清楚楚,我做這種事頂多只是判個斬刑,連凌遲都夠不上。抄家滅族?株連親友?你以爲你是皇帝啊!”

“是嗎?”

裴越不爲所動,忽地輕笑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不妨猜想一下,我有沒有辦法拿路家活着的人開刀。”

路姜面色一冷,沉聲道:“你敢!”

裴越反問道:“你猜我敢不敢?”

小巷之中,肅殺之氣盈盈。

路姜當然知道裴越不是不敢,而是絕對會那樣做。

裴越繼續說道:“你被處死之後,在下面見着你爹,讓他不要傷心。我保證最多一年之內,你們成國路家幾百口子都能在下面團聚。”

路姜突然激烈地掙扎起來,裴越右手發力,掐着他的喉嚨越來越緊,直到他翻出白眼才緩緩鬆手。路姜大口大口喘着氣,瀕臨死亡的滋味令他感到驚懼。

裴越冷聲道:“傅弘之,告訴他。”

傅弘之立刻說道:“平康坊,鼓羅巷。”

路姜面色大變,目光中透出驚慌之色。

裴越盯着他的雙眼,沉聲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多情種子,那位顧姑娘應該跟了你三年吧?要不我先讓她下去陪你?”

路姜體內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他沉默許久之後冷笑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以爲你能對付那人?”

裴越道:“怎麼做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究竟是誰在暗中助你。”

路姜忽然神經質地大笑着,直至眼淚都流了出來,滿面嘲諷地說道:“讓我去殺裴寧的人是大皇子,你能奈他何?”

裴越依舊鎮定,不疾不徐地問道:“有何憑據?”

路姜嗤笑道:“你是不是蠢?這種事怎麼可能留下憑據?不過,你要真有膽量對付大皇子,我倒是能夠幫你指認,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我必死無疑,幫你指認大皇子之後,你要保住兩個人。”

“誰?”

“我娘和顧如煙,至於路家其餘人,都是一羣攀附在我爹爵位上的蠢貨蛀蟲,我巴不得他們能全部死光,死得越慘越好!”

裴越沉思片刻,點頭道:“我答應你。”

路姜看了他片刻,旋即笑道:“都說中山侯一諾千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裴越緩緩問道:“你要如何指認大皇子?”

路姜冷笑道:“跟我接頭的人是大皇子身邊的親信,他以爲自己能置身事外,但是在相處的時候我已經在他身上留下印記。你現在帶我去魯王府,叫此人出來當面對質,我自然能咬死他。”

裴越沉默片刻,忽然揚眉道:“你之所以不肯自盡,前面又百般作態,其實就是想說出這番話吧?讓我和大皇子鬥個你死我活,也是你復仇計劃的一部分,對嗎?”

路姜神色倉惶,裴越俊逸的面容落在他眼中彷彿一個惡魔。

然而裴越卻說道:“如你所願。”

路姜面露茫然之色。

裴越轉身說道:“帶上他

,現在去魯王府。”

目睹全程的傅弘之小跑幾步,滿面憂色地說道:“侯爺,是否先入宮稟明聖上?”

裴越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傅弘之心中畏懼,然而卻執着地勸道:“侯爺,那位畢竟是陛下最疼愛的皇子。”

裴越冷笑道:“正因爲陛下最疼愛魯王,我纔不能直接入宮,那樣的話此事就會不了了之。魯王若只是對付我,看在陛下的面上我會稍稍容忍,但他既然將矛頭對準我身邊的人,你以爲我還能退?”

傅弘之終於明白過來,然而看着裴越冷峻的側臉,他不禁在心中輕嘆一聲。

夜色蒼茫,寒光凜然。

古水街上,京都府尹蘇平急匆匆趕來,看着空空蕩蕩的長街,心急火燎地質問道:“人呢?人呢!”

一名留在此處的差役躬身道:“回大人,中山侯帶走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屍首。小人以爲裴侯是要回府,然而在離開之後,他手下的人便分成兩撥,一撥人帶着所有屍首和活着的刺客回中山侯府,另……另一撥……”

蘇平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樣,上前便是一個耳光,怒道:“快說!”

差役哭喪着臉說道:“裴侯帶着大概兩百親兵,往北邊去了。”

蘇平楞在原地,瞬間全身寒毛炸起,嘴脣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扭頭看向北面,那裡可是皇城御街!

皇宮佔去京都北城將近三分之一的區域,禁軍負責守衛十座宮門,同時控扼整個北城,京都府的差役和守備師的巡城營皆不允許進入北城。

皇宮西面爲五軍都督府、翰林院和六部十寺等官衙,太史臺閣位於西南面的金水大街盡頭。東面則主要是皇族和宗室子弟的府邸。

入夜,魯王府。

大皇子劉賢用罷晚膳,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

新任王府長史曲珍恭敬地說道:“稟王爺,下面的人已經問清楚了,是定國府的嫡女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埋伏,一羣膽大包天的刺客想要她的性命。”

劉賢臉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想他以親王之尊,更是開平帝最喜歡的皇子,無論看上誰家女子都是對方几世修來的福氣,偏偏在那個裴氏女跟前狠狠丟了臉面。不過在被吳貴妃多次敲打和提點之後,他暫時已經放下對裴越的不滿,便問道:“然後呢?”

曲珍垂首道:“中山侯提前安排了護衛,所以那位裴小姐並未出事。”

劉賢“哦”了一聲,略帶幾分期待地問道:“本王讓你準備的禮品可送去了?”

曲珍連忙點頭道:“王爺交代下來的事兒,小人哪裡敢不盡心盡力去辦?依照王爺吩咐,小人按往年給其他王府送禮的規格備好一份厚禮,今天一大早親自送去中山侯府。”

今天裴越納妾,魯王府也在送禮貴客之列。

劉賢或許有各種不足,但是對吳貴妃極其尊重,稱得上言聽計從,對一母同胞的平陽公主更是百般疼愛。既然吳貴妃讓他親近裴越,這裡面還有開平帝的意思,那他當然會不計前嫌。若非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太過尊貴,再加上裴越只是納妾而已,劉賢肯定會親自去往中山侯府,畢竟有些話只能當面詳談。

曲珍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中山侯讓小人向王爺轉達謝意。”

劉賢眉頭微皺道:“僅此而已?”

曲珍斟酌道:“王爺,那位侯爺年紀輕,又不懂場面上的禮數和規矩,但是隻要他收下這份禮,往後總會有人提醒他該如何做。”

wωω. tt kan. CO

“罷了,本王不會同他一般見識。對了,寧豐致怎麼一天都不見人影?”

“寧先生昨日傍晚便出府,說是家中有些事情要辦。”

“回來了麼?”

“在梧桐院那邊。”

劉賢點點頭,正欲起身去梧桐院走一圈,忽見一個管事快步走進來,行禮說道:“稟王爺,中山侯裴越來了。”

劉賢微微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望着曲珍說道:“看來裴越並非像你說的那樣不懂禮數。”

兩人下意識便認爲裴越這是趁着入夜來王府還禮,曲珍賠笑道:“小人見識淺薄,讓王爺見笑了。”

劉賢自得地笑道:“你代本王去迎一迎裴越。”

曲珍正要應下,卻聽那位管事帶着幾分緊張地說道:“王爺,中山侯還帶着一二百騎兵。”

不光曲珍聞言愣住,就連劉賢都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管事回到:“王爺,中山侯帶着騎兵徑直來到府前街上,不過現在已經被禁軍統領王九玄帶人攔住。”

劉賢皺眉道:“你確定他是來尋本王的?”

管事點頭道:“是。”

劉賢生生被氣笑了,眉宇間透出幾分戾氣,陰沉地道:“好個裴越,莫非他想將裴氏女遇刺的事情怪罪到本王頭上?來人,給本王換上朝服,今兒倒要見識見識這位中山侯的殺氣!”

曲珍焦急地勸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啊!”

話說魯王府前任長史李謹言下場很悽慘,因爲調唆魯王侵佔裴越的產業再加上七寶閣那些腌臢事,這位長史先是被關進太史臺閣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後又陪着許頌一起在菜市口被砍了腦袋。曲珍乃是吳貴妃特地派到劉賢身邊的親信,對於這位王爺的性情和貴妃對他的期許非常瞭解,哪裡還敢讓他像以前一般爲所欲爲。

劉賢怒喝道:“息怒?你讓本王息怒?他一個臣子居然敢帶兵馬踏本王的王府,這天下莫非是裴家的?”

曲珍苦苦懇求道:“王爺,若是裴侯因傍晚刺殺一事而來,那麼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得便是有人設計陷害,還望王爺明察,不要中了歹人奸計。”

劉賢盯着他看了片刻,竟然神奇般冷靜下來,微微頷首道:“你去將寧豐致喚來,隨本王一起去見裴越。”

曲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裡清楚劉賢近來頗爲仰仗那位能言善辯的寧先生,便恭敬地說道:“是,小人這就去。”

……

魯王府外,火把通明。

裴越坐在馬上,身後是兩百名藏鋒衛騎兵。這些百戰精兵神情冷漠,胯下的馬兒略有些躁動地劃拉着前蹄,似乎回到血流漂杵的西境戰場。

王府門前,禁軍統領王九玄領着三百餘騎兵擋住去路。

裴侯,速速離去,不要自誤!”王九玄神色肅穆,語氣嚴厲。

裴越擡眼望向魯王府的門匾,自嘲笑道:“自誤?王統領是不是打算給本侯安一個謀逆造反的罪名?”

王九玄寒聲道:“裴侯,我敬你的爲人與軍功,故而才這般好言相勸。倘若我藏着裴侯污衊的那種心思,直接下令拿下你有何不可?你可知道這裡是御街皇城,住着的都是天家貴胄,你在入夜之後提兵來此與造反何異?裴侯,我最後再說一遍,請你立刻帶着手下離去,然後入宮面聖自承其罪!若不然的話,你大可試試禁軍的刀是否鋒利。”

裴越漠然地望着他,緩緩說道:“王統領或許不知,本侯今日在迎親途中遭遇刺殺,此事乃路敏之子路姜所謀。然而令本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路姜已經被本侯的人盯住,他卻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還能指派手下在魚龍街刺殺本侯。”

王九玄眉頭漸漸皺起。

裴越輕呵一聲,繼續說道:“本侯想着今日乃是喜事,本不願動手殺人,便暫時將此事按下。然而本侯的長姐於傍晚回府時,竟然在南雲坊遭遇一羣兇殘的刺客,險些就被害了性命。王統領,你想不想知道這救走路姜並且謀劃兩次刺殺的幕後主使是誰?”

王九玄心中一驚。

長街之上一片死寂,唯有夜風獵獵。

有些話不需要說得清楚明白。

既然裴越冒着開平帝震怒的風險領兵來到此處,那麼他口中的幕後主使也就不言自明。

王九玄極力保持着平靜,沉聲問道:“此事可有證據?”

倘若裴越所言爲真,那這件事就太過聳人聽聞。王九玄知道裴越和魯王有仇隙,甚至連魯王派人去靈州刺殺裴越一事都瞭如指掌。但是那時候裴越還只是一個在朝中幾無影響力的中山子,事發地又在數千裡外的靈州,都中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且事後開平帝對裴越的封賞未嘗沒有彌補之意,故而不會掀起什麼風浪。

然而如今裴越可是二等國侯兼北營副帥,魯王若是真的派人刺殺他,王九玄就算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這是何等恐怖的大事。

屆時朝中無論是誰,無論他內心裡對裴越觀感如何,都一定會堅定地請求開平帝將魯王貶爲庶人,否則以後誰還敢替天家做事?連裴越這樣於國有大功的臣子都可能死於非命,其他朝臣豈不是人人自危?

更不消說魯王還派人刺殺定國長女,這又會牽扯出數不清的麻煩事。

不管裴戎多麼不爭氣,裴元和裴貞兩代國公留下的香火情還在,誰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弱女子被天家欺凌?

王九玄心念電轉,飛快思索着這件事的利弊,但是內心裡始終覺得詭異,因爲魯王即便配不上他名字裡的賢字,可也不至於愚蠢到這種地步吧?再加上宮中那位深不可測的吳貴妃近來時時提點,王九玄不相信魯王會真的做出這種事,而且還讓裴越抓到證據。

裴越遠遠地望着王九玄,看似漠然實則冷靜地觀察着這頭王家幼虎。

路姜所言應該是真的,因爲終究要靠他來指認,沒有必要撒謊,而且謊言被拆穿之後會迎來魯王和裴越的聯手報復,到那時怕是連路敏的墳塋都會被人刨了。但是這不意味着事情就是魯王所做,連裴越自己都開始在京都各府上安插人手,魯王府又不是銅牆鐵壁,有那麼幾個細作不算稀奇。

其實他最懷疑的還是王平章,因爲目前來看這位魏國公嫌疑最大,而且具備做出這些事的能力。

聽到王九玄的詢問,裴越冷笑一聲,搖頭道:“王統領,這件事你管不了。”

“那麼此事本侯能不能管?”

一道冷厲的聲音從禁軍後方傳來,緊接着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策馬而來。

五軍都督府大都督,誠毅侯郭開山。

王九玄下馬行禮,郭開山微微頷首示意,隨即眼神如冰地盯着裴越,厲聲道:“中山侯,你太放肆了!”

今夜的京都之中,郭開山是少數幾個能壓住裴越的武勳權貴。

其人出身於開國九公之一的代國府郭家,與穀梁和路敏等人屬於同一輩,但是不同於谷、路二人從邊軍起勢的途徑,他這輩子都待在京都左近。十六歲進京軍西營,擢爲指揮使後便調入京都守備師,然後又進禁軍,在短暫擔任京軍北營主帥之後,接替李柄中擔任五軍都督府大都督。

這種人身上有一個烙印,那就是皇帝的絕對親信。

裴越微微眯着眼望向他,不疾不徐地說道:“本侯此來只想求一個公道。”

郭開山冷笑道:“想求公道去京都府遞狀紙,不然也可以去敲響宮前門樓上的大鼓。”

裴越搖頭道:“太麻煩了。”

郭開山並非孤身前來,他還帶着近千銳卒,差不多是五軍都督府的全部力量,雖然這些人的戰力肯定比不上禁軍和藏鋒衛,但是卻代表着皇帝賜予的權力。依照大梁規制,凡國公以下勳貴及軍中一應細務皆歸五軍都督府管轄。雖然很多時候這一條無人在意,但到了真正決事的時候卻能佔據大義名分。

郭開山顯然不想跟裴越鬥嘴皮子,他命王九玄麾下的禁軍讓開,然後沉聲下令道:“將這兩百名犯上作亂的狂徒抓起來,若是有人敢反抗直接以造反謀逆論處,株連九族!”

近千名步卒列陣向前。

藏鋒衛騎兵依舊不顯慌亂,顯然是在等待裴越的命令。

王九玄退到王府門前階下,看着裴越一點點舉起的右手,心中思緒竟然無比複雜。

他知道自家祖父的謀劃,也明白裴越如果能倒在這場紛爭之中,對於王家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然而想起在靈州時的見聞,親眼目睹過慘烈的戰場痕跡,古平軍鎮之中動人心魄的衝突,他竟然有些不忍。

郭開山看着裴越的舉動不怒反笑。

裴越卻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魯莽,真要是跟這些步卒在魯王府門前廝殺起來,過後自己肯定要掉一層皮。其實這樣的想法仍舊過於自信,但是裴越深知開平帝心心念唸的是什麼,在這個大前提下很多事都沒有那麼可怕。

但是即便不廝殺,他也有辦法讓這些步卒無法逼近。

便在此時,藏鋒衛後方響起噠噠之聲,一道平和的聲音在裴越身後響起:“誠毅侯,誰允許你領兵來此?”

裴越忽然有些想笑

郭開山面色微變,望着那個身材魁梧氣勢如山的中年男人策馬從陰影中走出來,雖然對方僅僅孤身一人甚至連親兵都沒帶,他卻感覺到無窮的壓力撲面而來。

不僅僅是因爲對方的戰功和爵位,最重要的是此人官居西府右軍機,乃是他的頂頭上司。

廣平侯穀梁。

郭開山強頂着壓力說道:“谷軍機,裴越帶領私兵擅闖御街,下官難道阻止不得?”

“阻止?”

穀梁來到裴越身旁,淡淡地反問道:“你能否告訴我,大梁律中哪一條寫着武勳親貴帶着親兵來到御街,便是十惡不赦的謀逆之罪?”

郭開山語塞。

穀梁目光掃過去,已經逼近到裴越身前不足十丈的步卒們紛紛垂首,手中的兵器悄悄放下,心中忐忑不安。

穀梁並沒有爲難這些步卒,擡眼望着郭開山道:“讓他們回去。 ”

郭開山的胸膛距離地起伏着,眼中不忿之意昭昭。

穀梁微微皺眉道:“聽不明白?”

郭開山咬牙道:“下官遵令。”

近千步卒如逢大赦立刻轉身退去,瞬間讓出一片空曠的地方。

魯王府的大門忽然從內拉開,劉賢大步邁出立於臺階邊緣,遙遙望着穀梁,冷聲道:“廣平侯,你可知道裴越在做什麼?”

穀梁看了一眼裴越,目光溫和平靜,然後抽出腰間那柄刀,緩緩舉了起來。

劉賢、王九玄和郭開山看到這柄鑲金嵌玉的寶刀之後無不色變。

穀梁從容地說道:“裴越既然敢來這裡,說明此事的確與魯王府有關,不論和王爺有沒有關係,總得讓裴越分說清楚。王爺,如果事後證明刺殺案與王府任何人無關,那麼就請王爺用陛下賞賜給臣的這柄寶刀,親自砍下谷某的腦袋。”

平平淡淡,卻如春雷炸響。

707【南北】139【連環】260【立軍心】947【蓄勢待發】989【真假難辨】941【坐山觀虎鬥】602【爲將之道】357【長歌當哭】(完)597【權柄】690【未雨綢繆】898【國公之爵】1284【驚夜】952【魚餌】18【壽禮】897【武夫報仇】997【勾勒江山之始】845【宜將剩勇】399【洪流】(八)925【古今多少事】246【人心難測】660【何似在人間】(九)576【道行】1203【裡快哉風】(一十七)1164【人生如戲】215【步步爲營】1107【歲月忽已晚】1067【人間正道是滄桑】(四)529【癡人說夢】733【或生或死】991【要麼死,要麼活】1114【裴越的弱點】889【沈府有變】335【當如是】567【鐵鎖橫江】1074【人間正道是滄桑】(一十一)699【雷霆】916東風夜放花樹107【西北偏北】1167【扶搖直上九萬里】838【風繼續吹】530【清風徐徐】968【人生參與商】689【人間悲喜】693【使團】753【遇刺】317【東北偏北】(二)163【封爵】288【死士】1162【草莽龍蛇】352【長歌當哭】(九)139【連環】643【靈光一現】1320【決眥入歸鳥】218【落子】877【妖風四起】1231【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十三)1030【試手補天裂】593【武人的刀】1250【大風起】756【圖窮匕見】26【君子不爭】1177【一點浩然氣】(二)775【刺裴】(二)1172【逐鹿】8【春雨】62【席先生】92【摘桃子】950【或重於高山】531【交心】893【吃軟飯的境界】288【死士】490【煌煌大道】322【彼時彼刻】1278【世間萬物不及你】786【刺裴】(一十三)1295【指鹿爲馬】918【合縱連橫】875【人不爲己】1022【衣冠成古丘】1217【長風破浪會有時】(一十三)1002【京都有雨】841【與子同袍】319【東北偏北】(四)232【流年】323【向死而生】172【離園】1063【天若有情天亦老】(完)366【杯酒】(中)926【都付笑談中】775【刺裴】(二)701【一塊老薑】1311【故人長絕】922【禮炮轟鳴】402【洪流】(一十一)940【一波還未平息】862【我願意】1249【家天下】469【血淋淋】443【聖旨】331【雲飛揚】
707【南北】139【連環】260【立軍心】947【蓄勢待發】989【真假難辨】941【坐山觀虎鬥】602【爲將之道】357【長歌當哭】(完)597【權柄】690【未雨綢繆】898【國公之爵】1284【驚夜】952【魚餌】18【壽禮】897【武夫報仇】997【勾勒江山之始】845【宜將剩勇】399【洪流】(八)925【古今多少事】246【人心難測】660【何似在人間】(九)576【道行】1203【裡快哉風】(一十七)1164【人生如戲】215【步步爲營】1107【歲月忽已晚】1067【人間正道是滄桑】(四)529【癡人說夢】733【或生或死】991【要麼死,要麼活】1114【裴越的弱點】889【沈府有變】335【當如是】567【鐵鎖橫江】1074【人間正道是滄桑】(一十一)699【雷霆】916東風夜放花樹107【西北偏北】1167【扶搖直上九萬里】838【風繼續吹】530【清風徐徐】968【人生參與商】689【人間悲喜】693【使團】753【遇刺】317【東北偏北】(二)163【封爵】288【死士】1162【草莽龍蛇】352【長歌當哭】(九)139【連環】643【靈光一現】1320【決眥入歸鳥】218【落子】877【妖風四起】1231【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十三)1030【試手補天裂】593【武人的刀】1250【大風起】756【圖窮匕見】26【君子不爭】1177【一點浩然氣】(二)775【刺裴】(二)1172【逐鹿】8【春雨】62【席先生】92【摘桃子】950【或重於高山】531【交心】893【吃軟飯的境界】288【死士】490【煌煌大道】322【彼時彼刻】1278【世間萬物不及你】786【刺裴】(一十三)1295【指鹿爲馬】918【合縱連橫】875【人不爲己】1022【衣冠成古丘】1217【長風破浪會有時】(一十三)1002【京都有雨】841【與子同袍】319【東北偏北】(四)232【流年】323【向死而生】172【離園】1063【天若有情天亦老】(完)366【杯酒】(中)926【都付笑談中】775【刺裴】(二)701【一塊老薑】1311【故人長絕】922【禮炮轟鳴】402【洪流】(一十一)940【一波還未平息】862【我願意】1249【家天下】469【血淋淋】443【聖旨】331【雲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