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鍾唯唯站在清心殿外目送重華。
今天有大朝會,結合這幾天朝廷上下的紛爭來看,這次朝會必然不輕鬆。
兩軍對戰,還能看得到彼此怎麼出招出兵器呢。
這朝廷裡幹架,雙方都是在背地裡使壞玩陰謀詭計,勞心勞力,可難對付了。
鍾唯唯想着就格外心疼重華,再往遠了深了想,整個人的心都疼得擰了。
響鞭聲漸行漸遠,鍾唯唯轉身回去梳妝打扮。
上好的胭脂,只需用簪頭挑一點點,用清水化開,就夠塗嘴脣和打腮紅了。
她挑了一點覺得不夠,就又挑了一點,反覆上了兩次妝,這才覺得氣色要好些了。
想必等會兒見到呂純,也不至於墮了威風露了怯。
“小鐘。”錢姑姑走進來,神色凝重地低聲道:“葛湘君死了。”
鍾唯唯手一顫,慢吞吞問道:“怎麼死的?”
“昨天她從這裡回去後,就有點不正常,孫司籍派了兩個人看着她,說許她病假,這幾天都不打算放她出來。
半夜時候,孫司籍覺得不放心,就起去看,卻發現她根本不在屋子裡。兩個看守的宮人靠着牆睡着了,一問三不知。
半夜三更的,她們也不敢驚動其他人,就是司籍司的人自己找了一下,一直沒找到。
有人猜是進了藏書樓,但爲了防止走水,藏書樓裡非有必要是不許掌燈的,她們喊了幾聲沒人理,只好等天亮。
還沒等到天亮,突然有重物在藏書樓上摔下來,她們掌燈去看,就是葛湘君,一點氣息都沒了。”
錢姑姑沒說的是,葛湘君死相很慘,從九層樓上摔下來,臉着地,真正血肉模糊。
鍾唯唯猜着葛湘君不會有好下場,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心裡那些憤恨和不甘,到此刻全都化作了蒼茫。
小棠恨透了葛湘君,氣憤地道:“臨死都要害人,太惡毒了。”
昨天才從清心殿出去,今早她就跳樓死,讓人怎麼想?不到天亮,這宮裡就要傳遍是鍾唯唯弄死葛湘君的了。
鍾唯唯才被太后當衆爆出是假冒鍾家嫡女的身份,鍾家母女也進了京,再傳出她逼死昔年好友的惡事,這名聲不用要了!足夠外朝那些御史口誅筆伐好幾個月的。
鍾唯唯示意小棠不要說話,死了就死了吧,罪有應得,只是說好讓方健去盯人的,怎會沒有消息傳來?
“孫鶴儀當時就讓人圍了藏書樓,然後報請趙宏圖派人去搜,什麼都沒搜到。我們自是知道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但是別人不會這樣想。”
錢姑姑嘆口氣:“我告訴你,是讓你有個準備。餘下的事情我會處置妥當,儘量不牽扯到你。
不過這後宮的事,你也清楚,有些事攔不住,所以萬一有難聽話傳出來,你要想得開。”
想不開也得想開,她一個沒有未來的將死之人,有什麼可怕的?
鍾唯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我有數,煩勞姑姑了。”
錢姑姑匆匆忙忙收拾妥當,趕去司籍司處理葛湘君的後事。
趙宏圖和鄭剛中也在,雖說宮中死人是常有的事,但葛湘君身份特殊,必須有個說法才行。
鍾唯唯繼續精心描畫她的臉,從她出生到現在,她從未如此對化妝打扮如此上心。
直到太陽升起,她才站起身來,招呼小棠:“陪我走一趟西翠宮。再讓人找找方健在哪裡。”
小棠從她開始打扮就一直犯嘀咕,不明白她到底想幹嘛。聽說要去西翠宮,立時恍然大悟:
“是該打扮得漂亮點兒。不過這身女官袍服素了點,穿那件翠色月華練做的衣裙吧,你穿着就像仙女兒似的,一定壓得住賢妃……”
鍾唯唯抓起一粒葡萄塞進她嘴裡:“呱噪。我在這裡面穿家常衣服,沒人說我什麼。
去其他地方不穿女官袍服,反倒穿那個,是想被人吐我一臉唾沫,說我沐猴而冠嗎?”
小棠悻悻然:“好嘛,您隨意。”
西翠宮中,兩隻小鹿圍在呂純身邊,向她討東西吃。
呂純心不在焉地把豆餅掰碎了遞過去,問一旁的白嬤嬤:“葛湘君的死因弄清楚了嗎?”
白嬤嬤一臉的晦氣:“司籍司報了失足。孫鶴儀那老東西嘴硬得很,什麼都不肯說,咬死了就是自己摔下來的,還說整個司籍司的人都是目擊證人。”
呂純輕輕一笑:“不用着急,這樣的好機會,萬安宮是不會放過的,咱們靜等看戲就好了。”
突然想起來:“萱嬪有些日子沒動靜了吧?難不成她的病還沒有好?讓人去挑挑她。”
白嬤嬤會意:“老奴這就去辦。”
女官走進來:“娘娘,鍾彤史來了。”
“她來做什麼?”呂純適時堆起笑臉,熱情洋溢地走回去招待鍾唯唯:“貴客,貴客,快快坐下喝茶。”
鍾唯唯斂衽爲禮,態度誠懇:“下官今天來,是有事要拜託賢妃娘娘的。”
呂純想起自己上次去找鍾唯唯聯盟,鍾唯唯差點把自己趕走的事,忍不住挖苦道:“這倒真是稀罕了,本宮還以爲,只有本宮會有事拜託鍾彤史呢。”
鍾唯唯笑眯眯地說道:“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啊,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明天不知道後天的事。
娘娘去找下官時,沒有想到下官會拒絕您,今天下官來找您,您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呂純有意拿喬:“我知道鍾彤史最近麻煩纏身,這不,今早真是噩耗啊!恐怕本宮幫不上你呢。”
鍾唯唯起身就走:“娘娘不用送下官,下官這就去長陽宮找惠嬪,想必惠嬪一定會很開心。”
“你站住!”呂純趕緊叫住她,氣呼呼地道:“我上次在你那裡丟盡了臉面,讓我找回點場子難道不行嗎?”
呂純想要盡力討好奉承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無比聰明討喜,鍾唯唯被逗得笑了:
“行,當然行,接下來我要和娘娘說的話,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娘娘安排一下吧。”
呂純狐疑地看了她兩眼,頗爲不信,但還是安排心腹看好門,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人偷聽,才說:“有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