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五的想法和規劃很有意思。
芳茗館分兩個部分,以鷹嘴澗爲中線,左邊坐北朝南,修行宮,供鍾唯唯居住。
右邊坐南朝北,是真正的芳茗館,供即將從京中來此的陳少明等人居住。
是學員學習茶道的地方,也是將來和東嶺人交流茶道的地方。
兩邊的房子和院子相對獨立,並不相通,只在鷹嘴澗上架一座竹橋,以備需要。
“竹橋派人把守,不讓陌生人隨便闖入,以確保安全和清幽。”
簡五拿出一張只有大致輪廓的圖紙給鍾唯唯和重華看,“在這個地方,可以設機關暗道,若有需要,可以最快的速度平安離開。”
重華十分滿意,高興地褒獎了簡五幾句,帶着又又和鄭剛中等人一起去登高,準備再次從最高處往下看看地勢環境。
簡五這次沒有跟着重華去,而是陪着鍾唯唯坐在樹蔭下喝茶。
鍾唯唯見她眼裡有血絲,想到從重華想建行宮到現在不過短短几天,她便能做到這個地步,委實不容易,便問:“很辛苦吧,熬夜了?”
簡五一笑,起身對着鍾唯唯拜了下去。
鍾唯唯有些吃驚,卻也沒有躲開。
簡五雖說是個女商人,實際心氣可高了,這一拜總有她的理由在,既然她要拜,便讓她拜。
簡五卻一連拜了三拜才停下來,以額頭觸地,輕聲說道:“對不起,請您原諒我之前的冒犯和不敬之處。”
“呵……”鍾唯唯輕笑一聲:“前倨後恭,總不能是因爲突然發現我的好了吧?我對你可不好。”
簡五跪坐在地上,沉靜地說道:“您雖沒有對我特別好,但也沒有害我爲難我。
更因爲您的緣故,給了我機會,讓我這麼快就有機會,可以得償所願。”
鍾唯唯聽不懂:“我不太明白。”
重華是昨天才答應給簡五機會立功,再根據功勞,賞賜爵位的。
接着何蓑衣就鬧出了大事兒,忙得腳不沾地,重華沒有和她說這個事兒,所以她不知道。
簡五沉默片刻才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您了。
我曾經有一段日子,非常痛恨我自己爲何是個女兒身。
若我不是女兒身,就不會因爲遇到那種不是人的狗東西,而盡毀一生。
但我不能改變自己是女人的事實,遇到陛下,我成了天下聞名的大商人,女富豪,簡五爺。
聽人說起您做了酈國的起居郎,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外朝女官,我就又想,也許有一天,女人也能封侯。
我追隨陛下,爲他鞍前馬後,爲他運絲綢和茶葉、鹽和糧食去周邊小國,險些死在東嶺人和馬賊的長刀之下。
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沒機會。
您戰勝了梵周使者,有人說您很可能會成爲酈國第一個女的大司茶,我更加努力,希望能追隨您的腳步。
在您成爲大司茶的時候,我也可以得個一官半職,成爲女侯爺之類的……”
簡五苦笑片刻,輕輕搖頭:“但是沒想到您居然這樣病弱……
我就想啊,陛下可不能被您拖累,不然陛下若是敗了,或是怎麼了,我就不但不能達成願望,更是要丟掉身家性命。
簡氏,上上下下上千口人,這些年沾了陛下的光,都過上了好日子,但也成了別人眼裡的肥羊。
稍有不慎或是變故,我們全都要死,特別是我,要麼失節投靠別人,要麼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所以……”
簡五沒有繼續說下去,再次向鍾唯唯拜了一拜,垂着眼睛低聲道:“我一直覺得您是陛下的拖累。
也覺得您會妨礙我成事,卻沒想到正是因爲您,陛下才會想要在此修建芳茗館,並舉辦與東嶺的交流會……
陛下許我,若我能順利做完這幾件事,他便論功行賞,許我以爵位。”
鍾唯唯想到簡五和韋七之間的往事,立時明瞭,一切都不過是因爲恨和不甘心。
想要她死或者遠離重華,是因爲覺得她會妨礙到向韋氏復仇;
這會兒如此客氣感激,也不過是因爲得到了崛起的機會。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幹吧,陛下不會虧待勤奮肯幹、忠心耿耿的人。”鍾唯唯擡手,示意簡五起身。
簡五低聲道:“您若是因此不喜歡我,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後天御駕離開之後,此間便只有我與您了。
您有任何需求,只要不是對陛下不利的,都請您和我說,我會盡力滿足您。”
鍾唯唯輕笑:“我想治好病,解去纏綿之毒,與陛下長相恩愛,永伴身畔;
我想要他別離開,一直都在這裡陪我;
我想要跟着他,一起回去,生兒育女;
我想要戰勝梅詢,讓酈國長盛不衰……”
她想要父母沉冤昭雪,想要雪溪秋氏堂堂正正立於天下;
想要鍾袤參加科考、光明正大於人前,再不用躲躲藏藏;
想要大師兄,一直對她都只是純粹的兄妹友愛,而不是如今這樣尷尬的局面;
還想要又又平安長大,不要長歪了,不要因爲某些事情而和重華生分,心生怨懟;
還想要很多很多……
“這些,你都給不了我,滿足不了我。”
鍾唯唯再一笑:“按照你的想法,我應該把所有阻攔我和陛下在一起的人全部弄死。
砍斷他們求生的繩子,應該告訴陛下你做過的事,讓你永遠沒有機會阻攔我和陛下在一起。你覺得怎樣?”
簡五有些不知所措:“我……”
鍾唯唯起身:“想做女侯爺是好事兒啊,想要建功立業也是好事兒。
不過若是總想着弄死無辜的阻礙和拖累,你又和那個人有什麼區別?
你來謝我,請求我原諒,也不是真心,不過是因爲我對你有用,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恩怨分明,是個女中丈夫呢?
不是的,你只是一個,認爲所有一切都可以用來買賣的人而已。哪怕就是做了女侯,也還是這樣。
你真的很功利,像你這樣是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
簡五臉色煞白,嘴脣劇烈顫抖着,盯着地上的野草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