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和鍾唯唯都不可能回答小棠,唯有陳少明憂慮地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出聲。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司茶署,圍在外面的官員已經被驅散了,唯有幾個不安分的腦袋藏在角落裡偷偷探望。
鍾唯唯情緒低落地走在重華身後,原本想要悄無聲息地陪着鍾袤去坐車,卻被重華一把拉住手,把她拖到了他身邊。
他仍然一言不發,卻以實際行動告訴那些偷窺的眼睛,他仍然非常看重鍾唯唯,讓那些人少耍花樣。
很快到了大長公主府,護國大長公主已經得了消息,提前讓人把客房收拾出來,由管事徑直引着把鍾袤擡進去,她自己也在客房裡候着。
鍾唯唯上前行禮,護國大長公主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地道:“你最好表裡如一,不然,本宮絕不會輕饒於你。”
鍾唯唯沒有再打岔說俏皮話,也沒吹捧護國大長公主,只沉默地垂着眼。
她太清楚護國大長公主的性情了,插科打諢,討好賣乖,並不會讓大長公主心軟,只會讓大長公主更加看不起她。
重華不耐煩起來:“姑祖母到底看還是不看?若是不看,那就不打擾了。”
護國大長公主瞪向重華,本想斥罵幾句,但是看到重華眼裡的陰霾,就識相地沒有再去捋虎鬚,而是起身去給鍾袤查看。
很快,半個時辰就過去了,護國大長公主仍然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只有眉頭越皺越緊。
鍾唯唯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有些絕望地想,秋家祖上也沒做什麼缺德的事兒,怎麼她和鍾袤就這麼命運多舛呢?
若是鍾袤真的癡傻了,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忽見護國大長公主高聲叫女官:“去把秀秀帶來。”
大家都以爲秀秀是個對迷藥很有研究的女人,很可能是跟隨護國大長公主在聖女宮打天下的人,誰知女官回來後,身後並未跟得有人。
鍾唯唯急得心裡就和貓抓似的,奈何不好開口詢問,忍得辛苦萬分。
護國大長公主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自言自語地道:“秀秀是個好姑娘,我老了,鼻子不中用了,但它的好。”
女官走到牀前,變戲法似地捧出一隻約有兩三寸長的小灰鼠,雙手遞給護國大長公主,道:“它有些沒精神,也不知能不能撐住。”
護國大長公主將小灰鼠接過去,愛憐地摸摸它的頭,嘆道:“秀秀是一隻追香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孤零零一個人活着,也沒個伴,我盼着它能多活幾天,輕易捨不得讓它出來耗神,但是今天陛下求我,我也只有拼着讓它出來試試了。”
大長公主的年紀得有八十出頭了,在場的人都驚愕地盯着那隻小灰鼠,心說乖乖,活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八十多歲的老鼠啊,這不是老鼠精嗎?
大長公主見所有人都盯着那隻小灰鼠不放,微微有些不悅,背身擋住衆人的目光,道:“秀秀膽子小,你們會嚇到它的。追香鼠能活二十年,它已經二十一歲了,那不是和我一般年紀了麼?”
鍾唯唯厚着臉皮盯着看了兩眼,果然看到這隻叫“秀秀”的老鼠和普通老鼠不一樣:第一是身上好幾個地方都禿毛了;第二是鼻子比尋常老鼠要長很多,尖尖的,大概得有一寸長;第三是好像眼睛是瞎的,看不到。
護國大長公主把秀秀放在牀上,就見秀秀動作遲緩地轉動鼠頭,鼻孔翕動,到處聞嗅,嗅了幾下,突然利索地朝鐘袤的身上爬過去,一直爬到鍾袤的臉上,停在鍾袤的鼻子下,將鼻尖往鍾袤的鼻孔裡湊。
鍾唯唯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總覺得這隻瞎眼睛小老鼠會鑽到鍾袤的鼻子裡去。
護國大長公主的神色凝重起來,低聲道:“秀秀好姑娘,你發現什麼了?”
秀秀激動地“吱吱吱吱”地尖叫着,一下一下使勁往鍾袤鼻子上撞。
護國大長公主沉聲道:“恐怕是中了崑崙殿的甜夢香。用香的人是個絕頂高手,若是不曾掩飾處理過,本宮和本宮身邊的人也能嗅出來。但這個人做了最精細的處理方式,甚至給鍾袤洗過澡換過衣服,用過中和的藥劑……”
鍾唯唯連忙問道:“有救嗎?”
護國大長公主正要回答她,就見秀秀一腳踩空,從鍾袤的臉上滾落下去,四仰八叉摔倒在牀上,四條腿往空中蹬了幾下,不動了。
女官驚呼一聲:“不好了,好像是……壽終正寢了……”
護國大長公主愣住,顫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戳秀秀,秀秀攤着四肢一動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果然是死透了。
她悲從中來,“哇”地一聲就哭了:“我的秀秀,我可憐的秀秀……”
鍾唯唯的心情複雜極了,又急又覺得怪異,還覺得護國大長公主很可憐,把一輩子都獻給酈國了,也沒個老伴和兒女什麼的。
重華顯然是和她一樣的心情,十分好心地勸護國大長公主:“姑祖母不要難過,朕重新找一隻這個追香鼠給你,是叫追香鼠,對吧?多給你找幾隻。”
“你知道個屁啊!你以爲追香鼠那麼好找?全秀秀是最後一隻,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隻追香鼠了……”護國大長公主哭得涕淚滂沱,“我的秀秀啊……”
鍾唯唯很是內疚,如果不讓秀秀給鍾袤查看,這老鼠精大概還能再多活幾天吧?因此再怎麼急,也不忍心去催大長公主了。
大長公主卻是哭了一會兒就沒哭了,抽泣着問重華:“陛下要賞秀秀一口金棺材,還要給她封個官兒,她立下的功勞可不少……”
重華統統答應,大長公主這才又接着說鍾袤的病情:“很嚴重,若是治療不及時,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但是我有特效藥,先讓人醒過來,再精心調理着,他總會好起來。”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鍾唯唯長出一口氣,誠心誠意地給大長公主行禮道謝。
大長公主卻是沒什麼精神了,捧着秀秀,紅着眼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