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在這對視一瞥的當兒,單耳神僧已把他的“四化大法”,自眼力裡發射出去,蔡老擇怎抵擋得住?一時間雙目只見青光,金星亂炸,不能視物。
張三爸叱道:“千里神捕,你要對付的是我,何必找小輩出氣!”
單耳神僧道:“不懂尊重長輩的小輩,就該得到教訓!”
何大憤忽叱道:“沒有資格當人長輩的長輩,小輩也不必自屈爲小輩!”
單耳神僧突然重重地哼了一聲。
張三爸雙手拇指均穿過中及無名二指,迅疾地在何大憤身上兩穴按了一按。
只聽“噗噗”二聲,何大憤衣襟上激盪起一些塵埃,他自己也覺着了兩擊,但似乎又並未負傷,只是耳際嗡痛了一陣子。
原來,張三爸看準單耳神僧將會出手,所以先用“封神指”護着何大憤,化解來勢。
單耳神僧的出手方式甚異,他的“四化大法”中的其中一化:“勁化”,便是把勁道力道,轉以在五官七竅中發射出來,成了無形暗器,委實難防。
蔡老擇平素機警過人,但只與他眼神化勁對了一下,立即傷目,便是吃了這道暗虧。
而今單耳神僧這下故技再施,卻給張三爸的“封神指”早在何大憤身上布力發功,封了開去。
單耳神僧悻然道:“張天機,你今天要是不先負了傷,再加上中了毒,我要取你,也沒多大把握,但你現在至多隻剩下一半的功力,你的‘封神指’和‘反反神功’封殺得了我‘四化天法’中的幾法?算了吧,你還是降了吧!”
陳笑哀求道:“神捕,你也是俠義人,何不高擡貴手,行行好事,就放了我們一馬?”
單耳神僧笑道:“我說過,我不是大人物,我也沒有開天闢地的大志,創幫立業的雄心,一生人,一輩子,快快樂樂、開開心心便好,那樣子,多累啊!我也要做好事,但反正做善事不一定就有好報,我的善行也僅止於在能力範圍之內,無傷大雅地幫一幫人,至重要的是不可誤了自己,樹立大敵,那樣,也算幫了人,也不妨礙自己,這種好事我會做。現在放了你們,我豈不是得要與相爺那一夥人爲敵了?這樣的事我決不幹!”
張一女大罵道:“你求他作啥?他要爸爹降,是怕萬一動手,勝不了他便得兜着走,就算贏得了,他怕萬一有死傷,那時,江湖上俠義中人,有誰不怪責他!他是好事不幹,便宜撿盡,央他作甚!”
單耳神僧哈哈笑道:“聰明!反正我不幹大事,也不圖清譽,你怎麼說我都可以,我只求辦好公事、善己身!你看多少人少懷大志,雄圖大舉,到中年意志消沉,到晚年早已潦倒不堪,人生一世,爲魔障所蔽,卻又何苦!”
忽聽一人朗聲道:“大丈夫行當於世,豈可庸庸碌碌,隨波逐流,不建絕世之功名而棄世?神僧之言,餘不苟同。”
單耳神僧瞳孔收縮:“又是你。”
張一女悅然道:“又是你。”
何大憤、蔡老擇、陳笑、樑小悲都道:“果然又是你。”
來人正是少年名捕鐵遊夏。
他丰神俊朗,氣宇不凡,但身上有五六處傷,看來,七蠢碑那一役,他雖能退敵,但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天機”諸子在這落難時候,一見着他,都親切得激動了起來。
──好像他一出現,就有正義了,就能安全了。
單耳神僧怫然道:“你逞什麼一己之能!身爲捕頭,吃朝廷俸祿,卻不抓賊,反而私結流寇,這像什麼話!”
鐵手昂然道:“我就是因吃朝廷俸,不欲做任何危害朝廷社稷的事,要替國家惜才,纔不胡作非爲!”
單耳神僧冷笑道:“你這算是跟我對抗了?你年紀還小,爲這幹盜寇一生前程盡毀,值得嗎?你火候還不夠,跟我對敵,能有生機麼?”
鐵手誠摯地道:“單耳神僧,早名動天下,天機爸爹,也俠震乾坤。我力微量薄,妄論什麼救爸爹抗神僧,只不過,這件事只要是值得我做的,我便做去,而今金人猖獗勢大,難道我輩身爲中國之士,便就強大而反宋廷不成?只要事是該爲的,我力量再薄,你勢力再大,我也要和你對抗,成敗不論,勝輸不計!”
單耳神僧怒笑道:“好,好,你竟敢和我一戰?我瞧在你深受諸葛先生賞識之故,才延了三天期限,這次,你敢再攔阻,就逮你一併歸案。你要是落在蔡京手上,下場如何,應該清楚。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鐵手淡淡笑道:“凡有必要的戰鬥,我決不迴避。”
單耳神僧怒道:“你以爲自己很勇敢?那隻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已!”
鐵手平和地道:“與人比鬥爭勝,縱盡挫羣雄,餘不爲勇也;惟明知不可爲而義所當爲者,爲之,雖千萬人吾往矣,餘稱勇也,不敢後人。”
單耳神僧怒目看去,鐵手連忙運玄功,要抵擋這精通“四化大法”的千里神捕以目力運勁來襲。
不料,單耳神憎的怒目,忽爾變作笑眼。
鐵手猶不敢鬆懈,暗自提防。
他天生臂力過人、內功基深,因辦數案均明察秋毫、決不縱枉,使京城的諸葛先生深爲賞識,三次召見,並因材施教,授之絕頂內功要訣:“一以貫之”神功。
這“一以貫之”的內功,以一息生萬法,鐵手習之,如虎添翼,奈何他當時尚年輕,火候未足,面對這名動天下的老神捕,加上己身遇數戰,力倦勢疲,雖仍爲義不退、當仁不讓,但心中難免忐忑。
只見單耳神僧笑得古怪,望着他身後。
他是忠厚人,但決不愚笨,所以仍兀自警惕。
單耳神僧詭笑道:“我本也沒多大把握,可以一口吃掉那隻辣老薑張龍頭,還有你這初生犢嫩捕頭,沒想到,竟來了這麼個些人兒,你們這回可一個也逃不了了。”
鐵手見陳笑等看自己身後的眼色,都十分訝異、憂憤,而張三爸的神色,更是充滿了難以形容的絕望,心中一沉,卻聽背後一個如破甕裂缸銳疾的女音問:
“這兒誰是張三爸?”
接着便是嬰孩的啕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