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好進入了米鋪。
他的鼻子很靈。
膽子很大。
恨意很深。
──這幾樣加起來:使趙好不惜冒險進入這家米鋪。
他恨李國花。他認爲始終沒獲李鏡花芳心之故,全因爲這位大相公。所以他要殺他。他膽大。他不認爲袁祖賢是他之敵,所以直闖米鋪。他聞到仇人身上的味道,尤其是着了“冰”的味道,使“冰”毒的是唐仇,唐仇是他的師妹。他當然熟悉“冰”的味道。
進入了米鋪,四周當然都是米,一袋袋的米,一包包的米。
他聞到米香味。
當然他還發現了一件事:
這米店裡奉拜着很多的靈位。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靈牌。
──至少有百多個。
他忽然感到不適。
他覺得有很多“人”都在米鋪裡。
──很多“人”,輕功比他好,內息比他高,所以比他更無聲無息、莫測高深。
這使趙好很震訝。
──因爲以他的功力,居然還使他摸不準的高手竟有這麼多,而且都悄沒聲息地會集在這兒,事前他竟一無所知,那是比白天亮的是月亮更令人詫異。
他心中震動。
他開始有點後悔:
──爲什麼要貿貿然進來闖這一陣?
幸好,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放下大快人蔘,你可以安然步出此門。”
趙好第一個反應就是:
他試圖闖出去。
可是沒有用。
出不去。
──一種巨大、無形、奇異、前所未遇的力量,正在左右着他、左右包圍了他,使他左衝右突甚至鬧得個左支右絀都闖不出路向來。
他從未遇過這樣的事。
他也從未遇過這樣的高手。
──而今,他竟連“敵人”都沒看見!
“敵人”也根本沒“現身”!
他解開赤色頭巾,他抹去了額上的汗,第一句話就問:“袁二,你布的是什麼陣?!”
袁祖賢答:“這不是陣,所以你破不了。”
──有陣,纔有破陣。
──天下最高明的陣也有其破解之法。
──無陣,便不可破。
趙好爲這一句而頓悟。
他再問:“你請了什麼人來?!”
袁祖賢:“我沒有請人來。我就一個人,加上國花負毒爲我撫琴對付你已綽綽有餘。”
趙好不信。
因爲他就折在這裡。
──可怕是這屋子裡的“人”簡直不是“人”,而純粹是一種“高人”的壓力!
所以他厲聲道:“你說謊!”
袁祖賢語氣堅定而高傲:“我不必對你說話。你承受的壓力,不是人爲的。這兒有我歷代祖先九十八人的靈位,這兒是我的家。我天天奉拜他們,依時上香,初一十五,齋戒沐浴,唸經祈禱。先祖先宗已自成一股力量,你既然闖入我的家,就自然爲先祖先宗所制。你等於是一個人跟我全部祖先爲敵,我的祖先多是名臣勇將,英雄烈士,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擋得住我們全部!你錯進這兒了!”
趙好怒道:“你說鬼話!”
袁祖賢道:“不是鬼話。人是父母生出來的,父母也有父母所生。一旦先人死去,既不拜祭,即是忘了生你育你之因,背了生你育你之恩,其靈必生不安。要是把這些先人的靈力都聚合起來,與所習武功配合運使,武功自然更加高強。不過,這種功力窮你一輩子之力,也練不成。”
趙好忍不住問:“爲啥?”
袁祖賢道:“因爲你的人狠毒,作惡無算,嗜殺如狂,早已羞見祖宗。”
趙好怒叱:“我呸!”
袁祖賢重複那一句:“放下人蔘,放你出門!”
趙好突叱:“好!”
“好”字一出,凌空掠起,一拳往發聲之處擊去。
劇戰一開始,趙好就覺得很不對勁。
他竟聽到琴聲。
而他打出去的拳風全不見了。
他立刻補上了掌。
──老拳少掌。
他很少拳掌齊用。
──就算剛纔在對付唐仇的時候,也只施拳而沒使掌。
但掌風也失去了聲音。
他的拳和掌,都似給一種神奇詭秘的力量所吞噬了。
泥牛入海。
他立刻找到了目標。
他去攻擊那些靈牌。
果然,他一動手,袁祖賢就出現了,他出手相攔。
他立即全力發動攻襲,要把這個人一舉擊倒。
他有信心能擊倒這個人。
──可是擊不倒。
因爲這不止“一個人”。
他感覺到對方的力量絕對不止是一個人的。
而是一大羣人。
還有那琴聲使他心煩意躁,無法左右顧應。
而且對方已作出了反擊。
也絕對不只是一個人。
而是無數的“力量”。
對這種詭異的力量,趙好無法招架。
──他想退走也爲這種奇特的“力量”所阻。
可是他又不認輸。
他在此時反而更戰出了戰力。
鬥出了鬥志。
他一個人跟一羣“不是人的人”格鬥。
他心裡明白:
這是袁祖賢的家。
袁家。
他在跟歷來姓袁的決鬥。
──這是一場必敗的決戰。
他身經百戰,但卻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
他是不該進來的。
這是間米鋪。
同時也是袁祖賢的天下。
──他的“家天下”!
突然,他長嘯,高歌不已。
尖嘯截斷了琴聲。
歌聲搞亂了琴意。
袁祖賢在黑暗中的力量驟滅。
可是這時靈位前的油燈一齊陡亮,補白天王的功力也立即驟增!
趙好馬上做了一件事:
他一面唱歌一面格殺。
袁祖賢雖亂而不敗。
──一殺不了。
──而且殺力加倍回挫。
趙好立即撒手。
飛退。
倒撞破牆而出!
“砰”的一聲,他終於回到了外面。
這時,外面的天空,蒼穹溟溟,正有一絲月華破雲而出!
雨,是下不成了。
趙好生平只在戰鬥中聽人求饒哀號,可是他這次得以脫困,得見月華,幾乎感動得跪下來向上蒼歡呼。
雖然他沒有死。
也不算敗。
他剛纔只算是被困於米鋪。
──而“大快人蔘”仍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