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原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夠進入烏桓王庭。
而且，還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
不對，站在已經不是王庭了。
那烏桓單于，已經臣服大漢，被削爲侯。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烏桓以前那王爵，本就是大漢賜封。
甄原是甄家之人，只不過是旁支。
按輩分來說，他還是太后的侄子，算起來還是當今王上的表哥。
甄家主脈被清算後，他這些旁支，便佔據了甄家原有的生態位。
對於甄家主脈的遭遇，甄原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在他看來，正是這些人，屏蔽忠良，讓大漢一步步衰落，險些滅亡。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甄家主脈的子弟，也盡是一些酒囊飯袋！
他們這些旁支子弟，纔是代表着甄家最爲優秀的血脈！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側的班超，發現後者氣定神閒，臉上毫無波瀾。
彷彿大漢使臣，以上國姿態出現在此處，是理所應當！
甄原不禁想，這大王是從哪裡找到這些國士無雙之人的？
此行作爲班超的護衛，亦是甄原的機會。
只要此行能夠完成任務，並能平安回去，那自己也會被大王所青睞。
不過，這都在這帳裡等了兩三個時辰，天都快黑了，那烏桓侯怎麼還沒回來？
班超那毫無波瀾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不耐。
“你們烏桓侯，便是這麼對待上國使者的麼？”
坐在對面的，是烏桓的一位薩滿。
“貴使不要着急，我家單于正在處理事情，這天也黑了，不如咱們先喝酒吃肉。”
說完，他雙手拍了拍，幾個胡女歌姬從外面進來。
“烏桓侯在忙什麼事？”班超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哈哈，這是我烏桓的國事，貴使還是不要打聽得好，來，咱們吃肉喝酒！”
“不了，既然烏桓侯今日有事，便等明日吧。”
班超臉色恢復如常，“讓她們都下去吧，我等舟車勞頓，又等了這麼久，便先休息了。”
那薩滿見班超等人確實面有倦意，便招了招手，帶着歌姬離開了帳篷。
半個時辰後，賬內鼾聲如雷，在外面的薩滿悄悄往裡邊瞅了瞅。
確認沒有情況後，放心地離開。
在薩滿離開那一刻，原本熟睡的班超，猛然睜開了雙眼。
他趕緊不動聲色地將衆人叫醒，在甄原等人一臉疑惑中，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烏桓侯一直不肯見我們，那薩滿也是行事敷衍，某總覺得，這裡邊有什麼不對。”
“大人，您是說？”
甄原想到了什麼，張大了嘴，卻被班超捂住。
“你出去看看情況，記住，不要被發現！”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外邊，只有一些火把隨風而動。
一道黑影，忽然從一座帳篷中竄了出來，隨即隱入黑暗，消失不見。
兩刻鐘後。
“外面什麼情況？”
還未等甄原喘口氣，班超便連忙問話。
“是契丹人，烏桓侯正在跟他們喝酒。”
歇了口氣，甄原將自己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某就知道這烏桓人不會這麼輕易罷休！”
原來，烏桓侯早已向契丹求援，而今天，正好也是契丹派出使者，進行商談的日子。
“那我們怎麼辦？”
賬內之人都開始害怕起來，身處敵人老巢，這可是絕地。
“明日，說不得那烏桓侯就要當着契丹使者的面殺了我們，以此打消契丹人的顧慮。”
“要想活命，我們唯有先下手爲強，擒賊先擒王！”
班超鎮定分析情況，讓衆人心中稍安。
隨後，皆是決定放手一搏！
……
王賬之中，好不熱鬧。
烏桓單于坐在上首，哈哈一笑：“還望熱乙木將軍回去，向屈律……哦不，向契丹王告訴我烏託的誠意。”
“五千頭牛羊，五千匹戰馬，一百萬兩白銀！”
面相粗獷，頭頂兩根辮子的熱乙木直接比劃了個數字。
“一萬頭牛羊！”
“你們烏桓人就是小氣，你開出的條件，不過是需要給漢國一年的進貢……”
“你也知道，長生天降下懲罰，今年又沒有下雪，明年日子難過……”
“都依你！”烏託爽快道，“只要助我復仇，莫說一萬頭牛羊，便是讓我烏託，把那漢郡讓給你們契丹人都成！”
“大單于還真是爽快！”
突然，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卻是字正腔圓的漢話。
隨即，班超等人魚貫而入，將契丹人團團包圍。
熱乙木正想拔刀而起，脖子上卻傳來一陣涼意。
“烏託，你什麼意思？！”
他怒視烏桓侯，卻發現後者臉色也是鐵青。
隨即，只覺得腦袋天旋地轉，便沒了知覺。
契丹使團十五人，血濺當場！
整個王賬的地面，瞬間被鮮血染紅。
班超將熱乙木的腦袋扔到烏託面前，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液，卻是越擦越多。
“烏桓侯，某需要你一個解釋。”
“大漢，需要你一個解釋！”
烏託看着熱乙木的頭顱，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他的左右，也有幾名勇士，他也自信，能夠從這幫漢人面前突圍。
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這些漢人，並不是漢國的精銳。
更何況，外面的兒郎們，已經聽到動靜，將整個王賬都圍得水泄不通。
那熱乙木也是倒黴，死在了漢國的一個文臣手中。
“你殺了契丹人的萬戶，屈律大石是不會放過你們漢國的。”
烏託一瞬間就想到，只要他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自己或許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換來契丹人的結盟。
“你太天真了。”班超面色平靜，“這些人死在你烏桓的王賬裡，烏託，你應該想的是，如何跟屈律大石解釋！”
班超聲音平淡，在烏託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
他突然想起，自班超等人進來時，熱乙木看向自己那憤怒的眼神！
他烏託，這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班某一行，不過這賬內區區九人，死不足惜！”
“不過烏桓侯，可要想清楚了後果，再行決斷！”
他們死，不要緊，大漢會爲他們報仇！
作爲一國使臣，便要有隨時殉國的準備！
但班超知道，這烏託不敢！
若殺了他們，烏桓必將同時承受漢國和契丹人的怒火！
臣服大漢，將這個啞巴虧吃下去，興許還能換來漢國的幫助！
“貴……貴使當如何？”
烏託再沒了剛纔的氣勢，小心翼翼地問道。
“簡單。”
“將每年五千頭牛羊的進貢，改爲一萬頭，其他不變，今年的進貢，三日之內，必須湊齊！”
班超扔掉手裡的刀，那平靜的面龐，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你這是趁火打劫，不行，我們湊不出那麼多牛羊！”
湊是湊得出的，但一萬頭，卻是每年一半的產出，烏桓也會因此徹底衰落！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三日之後，若我王見不到進貢，便不惜代價，盡全國之力，將爾滅族！”
看着班超那沉靜的面龐，烏託咬了咬牙，最終，只能選擇接受。
國恆弱，便無外交。
如今的烏桓，於契丹如此，於漢國亦是如此！
受班超影響的其他八人，只覺得心底燃燒起一股自信。
這自信，來源於他們的國家。
漢臣所至，四夷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