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一把將被子撂在那小孩兒的身上,隨即立馬奔出院子拉開院門,院子外的街面上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深呼吸兩下,我又回了房間。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在這兒睡,還能在哪兒睡?
這回進去,小孩兒只剩下一顆毛絨絨的頭還露在被子外邊了。眼淚也收了回去,但眼睛還是受驚的小動物一般,閃爍着驚恐惶惑的光芒。
“你自己先睡吧。”看着他的那個樣子,我安撫的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出了房間。
但在小院子裡轉了一圈,我就又回來了。這院子不過是個一進的小院子,中間是正廳,左右各一間房,左側還有一個當廚房的山房。右邊的屋子裡空空蕩蕩的,連張椅子都沒有,唯一能住人的,就只有左邊這一間。
小孩兒一見我又轉回來了,連忙得得瑟瑟的端了杯茶上來。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穿戴好了。
我坐在椅子上,灌了一口茶水,“沒事兒,你自己睡吧,不用管我。”面前的這個小孩兒,長的跟豆芽兒菜似的,瘦的怪可憐的。臉盤子還沒長開,但也還算是眉清目秀。看這年紀,最多不過十二三歲光景。我李書湘一大老爺們兒,從來可就不幹戕害老弱婦孺的事兒。
小孩兒微微擡起一直垂着的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從牀頭抱了牀被子擱在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
他擡起頭來看着我,細聲細氣的回到,“公子爺您睡牀,雲兒打地鋪就好了。”
“小孩子家家的睡什麼地鋪?你自己睡牀,我在椅子上困一休就行。”想當年連着幾天的通宵玩魔獸,不都是在椅子上過得嗎?
“公子爺還是您睡牀吧,雲兒,雲兒…”說着說着,又是兩眼泡兒的淚水。
看着那小孩兒的架勢,我拍了拍他肩膀,“算了,咱們都睡牀得了。”
小孩兒的眼淚一下子垮了下來,流了個滿臉滿腮。
“你想哪兒去了,放心我不會動你的。”一邊舉着袖子擦他的眼淚,一邊用向毛爺爺保證的誠摯的語氣說道。
“嗯。”小孩兒輕輕地回了一聲,不過眼淚還是流個不停。
摸了摸他頭髮,“先上牀睡去吧。”而後又絞了塊帕子遞給他。
他趕忙伸出瘦得跟雞爪子一樣皮包骨頭的手接了帕子,在臉上狠狠蹭了兩下。
接過他用過的帕子,我在水盆裡漂了漂,也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然後吹燈和衣上牀。
“睡覺。”
胡吃海喝了一頓,又轉了半個多時辰,我的瞌睡也上來了,一沾上牀不一會兒也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我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利落的一掀被子,翻身欲起。不過在牀前的景象落入眼底的一霎那,我僵住了。
牀前直挺挺的跪着一個人,是那小孩兒,也不知跪了多久。頭垂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那挺直的瘦弱的身板兒,卻透着一股子倔強而孤絕的味道。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我一把揪住了他衣服往上提。
小孩兒不管,咚咚咚的在地上重重連磕了三下,“公子爺,求您救救雲兒。”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吧。”
他驀地擡起臉來,滿眼的哀慼,滿眼的懇求,還是那句話,“公子爺,求您救救雲兒。”
“行行,起來再說吧,快起來。”
看他的這樣子我就難受,忙一口答應了下來,再說以我現在的身家,一般的事兒應該都能擺平吧。
小孩兒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別動不動就下跪。”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不習慣也看不慣這一套。
“公子爺求您救救雲兒,雲兒不想在尋芳樓那這種地方…”一句話還沒說完,又是聲與淚俱下,哽住了。
多大點兒事兒,不就是贖身嘛,用銀子就能搞定,小爺我現在有的是銀子。
“好,待會兒小五小六來了,我就讓他們去把你的賣身契拿回來。”拍着胸脯說完這話, 我想到一件事,“你是怎麼進的尋芳樓?”
“回公子爺,雲兒家人死於戰禍,雲兒流浪街頭之時不慎遇上了尋芳樓的龜公,就被強帶了進去。”
哦,還是逼良爲娼,那這事兒就更好辦了。
伸手去拿茶碗,小孩兒忙乖覺的倒了茶水,又放在了我手上。
“坐着說話吧。”
小孩兒扶着椅子坐了。
“你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爺,雲兒今年十二歲。”
十二歲?XX你個萬惡的舊社會。想想小爺我十一二歲的時候正是跟着菜頭他們一羣猴崽子天天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的年歲,多麼陽光燦爛、多麼令人難忘的童年啊!當然同樣難忘的,還有我老爹的那根牛皮帶抽在身上的滋味兒。
我慈祥的摸了一把小孩兒的頭,“等把你的賣身契拿回來了,我再叫小五他們給你找家學堂跟着唸書,啊?”
小孩兒瞬間又是眼眶裡一片晶瑩。
“男兒流血不流淚,這點破事兒哭什麼哭?”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我唬到。
眼淚倏地又被憋了回去,但眼底還是一片溼潤。
“以後別叫我公子爺了,聽着彆扭的慌,我叫劉蘊晟,叫我名字就行。”是這個名字沒錯吧?
“雲兒不敢,雲兒以後能不能就叫您少爺?”
“隨便吧。”呷了口茶水,我又瞥了眼小孩兒,“你本名叫什麼?”雲兒這名字,聽着怎麼就這麼娘,這麼不舒服呢?
“回少爺,本名時靜銘,雲兒是我在尋芳樓裡給起的名字。”
“名字不錯,以後我就叫你靜銘,你也別雲兒雲兒的叫了。”
“是。”回着話兒,眼淚眼看着就又出來了。
手正伸到懷裡摸手絹兒,院門上響起了拍門環的聲音。
我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你在這兒等着。”
開了門,果然是小五小六他們,門剛一打開,小六就一臉賤笑的迎上來,“少爺您昨晚盡沒盡興?”
我下死手一拳砸在小六肩頭,咬着牙回到,“盡興,盡興極了。”
小六眼淚花兒都出來了,齜牙咧嘴的笑,沒敢回話。
“少爺昨晚給您找的還是個雛兒,絕對的乾淨,是不是他伺候的不好,我這就…”小五上前來,說着就擼起了袖子,一副要找人算賬的陣仗。
又一腳踹在小五腿上,我拉下了臉,“幹什麼你,去,把小孩兒的賣身契給我弄回來,再給我找家書院讓他跟着唸書。”
“少爺這…”小五小六同時當機。
“這什麼這,快去啊。”
小五臉上露出一個瞭然的j□j,不過沒等我發作,就溜了。小六還還站在原地。
“去找書院去啊。”
“哎,哎。”話音剛落,也蹭的一下就沒影了。
小五辦事兒是絕對的高效率,我陪着小孩兒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回來了,抹了一把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子,他從懷裡掏出薄薄的一張紙。
“少爺,賣身契。”我朝小五使了個眼色,小五麻利的又遞到了小孩兒面前。
小孩兒愣了神兒,沒接。
“接着啊。”我催了一句。
撲通一聲,小孩兒又重重的跪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行了行了,你自己處理吧啊。”把他從地上揪了起來,又一把把那張紙塞到他懷裡。
看着他嘴皮子抖了兩抖,我趕忙接口到,“做牛做馬結草銜環的話咱就不說了,從今後你就住在這兒好好唸書就成了。”養你的這兩個錢少爺我還不缺。
“少爺說的你就聽明白了嗎?”小五這時候也人五人六起來,頗有威嚴的訓起了小孩兒。
“聽明白了。”
我又摸了把小孩兒的頭髮,“以後說話時就給我擡頭挺胸的說,說話聲音也放大點兒,別跟個娘們兒似的。”
小孩兒小雞啄米般的點點頭。
這出剛完,小六也回來了,“少爺,鎮上私塾裡的方老先生答應了,說是讓他明兒早上就過去。這銀子我也給交了。”
“那行,那明兒個你就來帶着小孩兒去上學吧。”
“是。”
“那咱們回軍營。”
“少爺你…”
我回頭瞅了瞅小六,“嗯?”
“沒事兒,沒事兒。”小六頗惶恐頗諂媚的笑。
於是一路走了出去。不過剛走走到門口,我又想起一事,偏頭問小五小六,“身上有銀子沒?”
小五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袋子。
我拎了袋子回屋裡,小孩兒還在看着他的賣身契發愣,發現我進來,忙擡起頭來。
將錢袋子放在小孩兒手上,“你自己在這兒住,想吃什麼想用什麼就自己買,別捨不得花。”
小孩兒看着我,眼淚水龍頭裡的水一樣,我這話音還沒落就從眼窩裡嘩啦啦的衝了出來。
我舉着袖子使勁兒的給他揩了揩,“不是都說了男兒流血不流淚,哭什麼哭你。”
“少爺。”哇的一聲,小孩兒猛地一下撲到我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