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三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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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奴爾哈赤元旦建國的消息是東哥從蒙古喀爾喀部傳回葉赫,再由其兄布揚古密送瀋陽的。
東哥已經出嫁,丈夫是喀爾喀五部之一的暖免部達爾汗貝勒長子莽古爾岱。
東哥並不喜歡莽古爾岱,當初同意這門婚事只是因爲建州對葉赫的打壓已經到了極點,葉赫部急需外援。兵強馬壯的暖免部便成了葉赫部的救命稻草。
可惜的,騎兵衆多、牲畜也衆多的暖免部雖然是喀爾喀五部實力最強的一支,但他們卻再也不是從前飛翔於天空的雄鷹,咆哮于山林的猛虎,反而因爲五部內部的不斷彼此傾軋,爭掠頻繁,削弱了自身,使得東哥想要藉助暖免部聯合喀爾喀五部攻打建州的計劃落空。
而奴爾哈赤則利用五部的內外之困,以及彼此間的矛盾,進行分化瓦解,一步步的削弱喀爾喀,最終迫使除了暖免部之外的其餘喀爾喀四部向他臣服,並給他上了“昆都倫汗”的尊號。
但即便如此,暖免部的達爾汗貝勒和其子莽古爾岱依舊沒有選擇臣服,他們多次襲擊建州的屯寨,嚮明朝以及葉赫表明他們的態度和立場。
可,也只能如此了。
東哥在寫這封信時,已經重病在身。
這個可憐的“老女”在信中以極其悲哀和憐憫的語氣請求魏公公,能立即向大明的皇帝陛下奏明建州即將造反的實情,而不是任由遼東的那些官老爺們受奴爾哈赤所騙,或知情不報,或根本不予重視。
自己的丈夫和公公雖然仍在和建州爲敵,但東哥清楚,暖免部獨木難支,如果大明再不向建州亮劍,根本不用建州動手,暖免部也會被內喀爾喀其餘四部合力消滅。緊接着,被消滅的就是葉赫,再之後,一定是大明!
東哥的漢字寫的不是太好,信中錯字錯語也很多,乍看很多話都不通順,也叫人有點摸不着頭腦,但魏公公卻看的明白,也知道東哥的急迫。
從信中東哥所述看起來,奴爾哈赤的建國大金和他魏公公也有很大的關係,甚至說完全是他魏公公逼出來的。
原因就是寬奠六堡的數萬軍民被魏公公洗掃一空。
這件事一下打亂了奴爾哈赤十年的佈局,使得其在遼東南的實力受到重創。
當年李成樑盡棄寬奠六堡給建州,正是如熊廷弼彈劾所言,他就是資敵。不但資敵,更是縱虎入家門。
幾百公里的土和和幾萬的軍民對於建州意味着什麼,李成樑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不可能不知道。
奴爾哈赤的崛起從來離不開李成樑的幫助,寬奠六堡就是李成樑送給奴爾哈赤最重的一份禮物。
哪怕,李成樑的初心可能只是想讓建州憑藉寬奠六堡染指朝鮮,切斷朝鮮和大明的聯絡,從而能夠幫助他實現心中多年的夙願——成爲朝鮮的王。
對於控制建州,對於奴爾哈赤,李成樑是有信心的。
這一點也從來沒有錯,奴爾哈赤怕他,真的怕他。
但老太傅卻忘記,他已經很老了,老的隨時都會死。
如果沒有魏公公在寬奠的大掃蕩,只需幾年時間,數萬軍民就完全被建州消化,從而可以讓建州不但多出數百公里的土地,更能實現李成樑的初衷。
但是,這件事也能徹底讓建州兵馬騰出手來對付他們的宿敵葉赫,以及征服喀爾喀、科爾沁、察哈爾,甚至漠南蒙古。
事情,就是這樣演變的。
一隻狗先是變成了一條狼,再之後就成了一頭猛虎,最後化身成了一條龍。
當初,魏公公和熊明遇奉命前往建州調查寬奠六堡事時,奴爾哈赤爲何表現的那麼低調,那麼恭順,甚至連兒子洪太主被殺都能忍下,爲的就是朝廷能夠默認寬奠六堡給建州。
利益關係,黑臉老漢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更懂得權衡。
事實上,他也達成了這個目的。
當時只是個小小兩殿舍人的魏公公雖知寬奠六堡叫建州佔領的後果,但他卻無力改變這個事實。
他只能結合自身能力在建州下了一手閒棋,這手閒棋就是禇英。
這步棋到底有沒有作用,能不能在關鍵時候發揮出來,魏公公不知道。但他知道,本來應該在去年就死去的禇英還活着,並且,依舊是奴爾哈赤名義上的繼承人。
而禇英對他阿瑪的孝順以及建州的種種貢獻,無一不是魏老師的指點。
比如,勸自己的阿瑪改四旗爲八旗,將下面的弟弟全部拉上來,人人有旗領,人人有兵帶。
這看起來肯定是好事,但是,對於那些歷史上爲後金崛起立下諸多功勞的大臣們而言,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好事什麼時候變成壞事,父子是不是真的能相殘,魏公公不是神仙,他只能做,而不能決定結果。
但不管怎麼說,禇英肯定要比成年之後的洪太主要好對付的多。
這步閒棋之餘,便是上半年無情的掃蕩了。
上半年皇軍針對寬奠六堡的掃蕩是無情的,是鐵與血的,六萬多寬奠軍民連同數千建州兵,大概只有一半被移走,餘下的多數化爲了白骨。
數百平方公里的寬奠六堡,成了沒有人煙的地區,再也不是可以源源不斷爲建州提供糧食的基地,也再也不是建州兵鋒直面遼東的前進基地。
一個幾百裡的緩衝於對於遼東腹心之地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
隨後針對建州的“邊牆攻勢”又焚燬了大量建州屯寨,還把奴爾哈赤的叔祖給砍了,前後相繼殺死掠走三四千建州人。
此舉,令得隨後帶着建州主力馳奔而來的阿巴泰望河興嘆,令得遠在黑圖阿拉的奴爾哈赤仰天悲呼:“魏閹焚我覺羅,殺吾叔祖,此生平大恨也!”
說實在的,如果當時奴爾哈赤一怒起兵,七大恨也好,八大恨也好,魏公公都樂意看到。
他巴不得黑臉老漢能夠衝冠一怒爲閹賊呢。
但是,老烏龜的忍耐力比他強。
罵完之後的奴爾哈赤只是向朝廷表示了抗議,這個抗議在法理上也顯得不是太合理,畢竟,朝廷沒正式說過寬奠六堡歸你建州。
口水仗的事扯不清,魏公公也懶得打,他只是往皇爺那裡送了點錢,事情就這麼一拖再拖,拖到奴爾哈赤也不抱指望了。
魏公公也沒管他,在朝鮮北部和皮島晃了一圈後便欣然南下,他想着寬奠六堡的損失夠奴爾哈赤放緩他造反的腳步,然而,人黑臉老漢卻沒有如他所願,而是將悲憤化爲力量,默默的帶兵去征討喀爾喀,並且挖漠南蒙古林丹汗的牆角。
現在,建州的實力不但恢復到寬奠六堡被掃蕩前,甚至提高了數倍,擁八旗兵八萬餘,其中披甲人近五萬。如果全體動員的話把阿哈和僕從軍全帶上,兵力甚至能達到十三四萬。
顯然,全體動員是沒有必要的,就這五萬左右的披甲人,就足以讓奴爾哈赤向大明朝亮劍了。
實力的恢復,地盤的擴大,大小部落的臣服,使得奴爾哈赤再也咽不下心中的惡氣。
他真的要造反。
所以,元旦那一天,他將正式建立他的大金國,並且是有年號的大金國。
建國,年號。
這是造反的前提條件,也是基礎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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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就是正月初一,打漢武帝時就是中國人的傳統佳節,又叫春節。只不過公公的前世,因爲西洋人的文化入侵,這個元旦才和春節脫了鉤而矣。
元旦,大明朝放假,老汗建國,時間上不衝突。等到遼東方面反應過來,一級級呈報,至少也得二月份了。到時候,朝廷就算收到消息,恐怕也不會發兵攻打。
畢竟,朝堂和地方的效率不是太快,並且,朝廷可能更多會的考慮一下是不是先安撫一下再說。
自古以來不對於刺頭,安撫都是不二手段。也就是所謂會鬧的孩子有糖吃。
等到確定幾顆糖安撫不住時,朝堂諸公纔會着手軍事解決,調兵遣將,安排錢糧,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動不了。
魏公公對此很清楚,薩爾滸之役不就是準備了大半年纔有的麼。
而且,奴爾哈赤也是三年後才正式以“七大恨”起兵攻明。
李成樑沒死,老漢是不會輕動的。
但是,東哥卻要死了。
想到驛站的那一夜,魏公公心頭很是沉重,他對不起東哥,他就如同小說中描寫的負心人一樣,提上褲子就是聖人了,或者給了錢就不記得人家了。
從一開始的相遇相交到現在,魏公公仔細想了想,他對東哥的幫助近乎於沒有,因爲那些幫助並不能實際解決葉赫部落的問題。
想要解決葉赫部落的問題,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兵發黑圖阿拉,一舉消滅建州。
魏公公不是沒有這個想法,可惜的是,他決定不了遼東的格局,他的大明皇帝親軍眼下也不可能是擁有數萬精銳騎兵的八旗對手。
單在兵力這一項上,皇軍就處於弱勢。
和八旗相比,皇軍的戰鬥次數和戰鬥經驗,以及戰鬥規模都明顯低了幾個層次。
至少,直到目前爲止,皇軍還沒有過和大規模騎兵交戰的經驗。
魏公公不認爲腦袋一拍就能帶着剛剛組建的近衛師團和老奴一較高下的,那樣的話,他老人家很有可能要玉碎了。
所以,要想消滅奴爾哈赤和以其爲首的建州反動集團,起碼要能調動全部的遼東兵馬,並且得到遼東文武以及朝廷的全力支持,否則,都是送人頭,送裝備。
可這顯然不是他能做到的。
內外雖都是朝廷,可內外終究有別。
他魏公公能夠影響浙江和福建,靠的是浙黨,靠的是利益勾結,靠的更是皇帝對於“洋財”的渴望。
可遼東,哪有什麼洋財,有的只是往裡扔錢。他魏公公和遼東的官場也沒有利益勾結,甚至可以說還是敵人。因爲他老人家和李家的關係很僵,並且大動干戈過。
他是東哥的最後希望,但他卻又不可能成爲這個希望。
公公長長的嘆了一聲,他沒法如東哥所願,但又不能什麼都不做。這三年時間固然是他壯大皇軍的機會,可同樣也是八旗壯大的機會。
“據聞當年奴爾哈赤統一建州八部,又對海西四部進行征討時,山陰相公曾向皇爺上奏,稱建酋桀騖非常,旁近諸夷,多被吞併,恃強不貢……”
李永貞知道小魏公公一直以來就對建州沒有好感。他所說的山陰相公便是曾做過大學士的朱賡。
“如山陰相公這般看得清的人,不多。”魏公公沉聲道。
“當時皇爺曾讓御史餘希元出使建州,看看奴爾哈赤是否有反意,不過奴爾哈赤對餘御史發誓說:“俺管事十三年,保守天朝邊境九百五十里,不曾有二心。,並對餘御史口稱天朝老爺,又有李成樑力保,遂使得皇爺信了他。”
李永貞說的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魏公公點了點頭,這事他也是知道的。當年若非奴爾哈赤跟個孫子似的拍胸口,單是李成樑又豈能助他到今日這般。
“公公如果想對建州有所作爲,我看有一人可以助公公。”李永貞對於朝廷中的事情顯然比魏公公清楚。
“誰?”
“本兵。”
“李化龍?”
魏公公一怔。
李永貞道:“我在文書房時曾看過李本兵的一道奏疏,上面說建州列帳如雲,積兵如雨,日習征戰,高城固壘,故李本兵斷言明朝無事,必不輕動。一旦有事,爲禍首者也,必奴爾哈赤!”
“這麼說來,本兵早就料到建州要反,如果他能出面上書請伐建州,或許真的能成,至少也要讓朝廷知道建州的野心,從而早做準備,以免釀成大患。”
說到這,魏公公頓了頓,很是頭疼道:“只是這位本兵怕是對咱沒什麼好感。”
當初熊明遇是以兵科給事中的身份去遼東找魏公公麻煩的,沒有兵部尚書的同意,熊明遇是不可能當上這個副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