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在皇城之西的宣武門辦公,與都察院、大理寺二衙並在一條街上,但離都察院和大理寺又遠了些,所以又稱“西曹”。
所謂刑部大牢,也稱天牢,和詔獄關押的是經皇帝下旨緝捕的官員不同,關押於刑部大牢的都是經有司覈驗的囚犯,裡面什麼人都有,但無一例外都是死刑犯。
魏良臣掌控東廠之後,遂立即持駕貼騎馬趕往刑部,要提欽犯王曰乾和孔學。
隨行的便有那先前投效的番子崔應元,另有三課百餘番子,領隊的是都是司房。
爲免夜長夢多,魏良臣下令騎馬趕往。東廠上百人在城中縱馬狂奔,自是引的路人側目。
但這兩日來京中本就官差齊出,廠衛於各門盤查搜捕的緊,百姓倒是見怪不怪。且因此案影響,街上也沒有多少行人,倒是免了擾民之嫌。
從東華門至皇城以西宣武門,須從北邊鼓樓繞過,約摸三刻之後,魏良臣一行便趕到了刑部。
翻身下馬後,就見衙門邊上有一院子,院子無門,內設有一面大鼓,問了左右方知,此地便是有名的“登聞鼓院”。
朝廷於此設立登聞鼓院的目的是供上京告狀百姓擊鼓鳴冤用的,《大明律》規定,若百姓擊鼓則值守官員必須馬上處理。
成化年間就有一個刑部值官沒有及時處理百姓擊鼓,不但自個被貶到雲南,還連累刑部倒了一批人,此事也間接促成汪直設西廠。
故魏良臣前世讀史時,常嘆大事都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推動。
只是到本朝,這登聞鼓卻是很少有人敲,象徵意義多於實際意義。這登聞鼓院亦變成了各地上告百姓遞狀所在,跟魏良臣前世接訪部門性質一樣。
崔應元剛剛投效,有心在魏良臣面前表現,忙低聲告知刑部大牢就在刑部大院的西北角,但不必從大門入內,那大牢在西北牆角開有小門,是供犯人家屬遞物及牢中守衛出入用的。
刑部門前自有值守兵丁,卻是五城兵部司的兵。
這些值守兵丁識不得魏良臣,但見一衆東廠番子在刑部大門前下馬駐足觀望,自是心驚,不知番子所來何事。
有長心眼的二話不說便匆匆入內,卻是向主事官員稟報了。正進出衙門的幾員小吏也是叫眼前情形驚住,沒有敏感的在那準備看看什麼情況,敏感者則是立即皺眉退了回去。
託了萬曆裁撤官員的福,刑部已有三年沒有堂官。
現主持刑部事務的是侍郎楊啓明,萬曆八年進士出身,乃理學在北方的大家,科道風評甚佳,謂之“凜凜豐骨,有折檻碎階之風。”
此間,楊啓明就在值房理事,他與在內閣衣不解帶的福清相公一般,都是做好半月不回家的準備了。
崔應元請示是否入內,魏良臣搖頭說不必入刑部,但去天牢提人便可。
他持有上諭,又有駕貼,人手也多,哪需入刑部辦什麼手續,這麼幹跟脫褲子放屁有什麼兩樣。
當下傳令衆番子隨他去刑部大牢提人。
刑部大牢雖說是天牢,但實際佔地並不大,因爲關在刑部大牢的犯人主要是京畿一帶的死刑犯。
京城裡的犯人但是夠不上斬立決的,一般都關在順天府的牢中,享受不到天牢待遇。每年的死刑犯都有秋決,故而每年秋決前關押的死刑犯其實也沒多少,所以沒必要佔多大地,建多少牢房。
魏良臣原以爲刑部大牢肯定會有個“天牢”的門匾,到地之後卻發現只有個小門,並無門匾。若不專門留意,肯定不會注意到。
不過此時那小門前卻有一隊錦衣衛在駐守,人數約摸三四十。另外還有二十多刑部兵丁,門前無有人員進出,看着真是守衛森嚴。
不消說,這是妖人案所致。
錦衣衛帶隊的是個百戶,見着一衆人正向大牢奔來,忙上前喝了聲:“天牢重地,來人止步!”
隨着其喝喊聲,十數手按繡春刀的錦衣衛攔了上來。
“我們是東廠的,奉命來提欽犯王曰乾、孔學,此是駕貼!”崔應元在魏良臣的示意下將駕貼高高拿在手中。
東廠的?
錦衣衛衆人都停下了腳步,那百戶上前數步,打量了眼崔應元手中的駕貼,卻是不接,只悶聲道:“此案乃錦衣衛督辦,與你東廠有何關係?”
說到這,頓了下,朝崔應元及正走過來的東廠衆人搖了搖頭,揚聲道:“駱大都督有令,王、孔二犯乃欽犯,非有聖旨,任何人不得提走!東廠衆人速速退走,不得擅闖天牢重地!”
崔應元沒想到對方連東廠的駕貼都不接,還態度如此強硬,想到魏公公就在後面看着,當下大怒,上前喝道:“你看清楚了,我們可是東廠的!”
“東廠的又怎樣,沒有聖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進!”那百戶冷笑一聲,語氣無比自豪。
聽了這話,衆錦衣衛校尉也是精神大振,均覺瞬間高出東廠若干頭來,頗是揚眉吐氣。
那牢前駐守的刑部兵丁們卻是個個大樂:這錦衣衛莫不成是要和東廠幹一架不成?
他們都是五城兵馬司的兵,原在各處生髮,昨天卻接到上官命令,連夜趕來刑部駐守,生生的守到現在,一個個可是滿肚子怨氣。
守的也是枯燥,這突然來了樂子,自是等着看戲,均盼着那東廠的番子們有種別走,跟錦衣衛這幫烏龜孫子掐一掐。
“你這是不把我東廠放在眼裡了?”崔應元雖是無賴子出身,但也有股潑勁,眼神中透着一絲兇狠。
那百戶見東廠的番子也敢在他面前耍狠,也是怒目一瞪,冷笑一聲道:“東廠的又怎樣?老子不讓你們進,你們就得給我在外頭窩着!有本事去拿聖旨來,別拿你們東廠的破駕貼唬人!這玩意唬得了別人,可唬不得我!”
說完,就見眼前番子身後來了一年輕人,衝着他乾笑一聲:“錦衣衛倒是威風,只不過我東廠的駕貼可不是用來唬人的。”
言畢,拿帕子半捂嘴巴,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拿下,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