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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臣推開安全通道的門,把張鬆帶到了寂靜的樓梯間裡。這裡光線昏暗,也很少有人經過,是個靜下心來聊天的好地方。見張鬆還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他有點心煩,冷聲說了一句:“別抖了,好好站直,我不會要你的命。”

張鬆驚了一下,勉強站穩,但還是低着頭,油膩膩的中分劉海垂在額前,活像一個漢奸。

伊臣倚靠在牆上,從懷裡掏出煙盒,先扔了一支給張鬆,又給自己點上了另一支。淡淡的煙霧瀰漫在空氣中,他彈了彈菸灰,淡淡地問:“那,你忙了這麼久,得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張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你***是在嘲笑我嗎?謝榮已經完蛋了,我沒能幫興義會搶到他們想要的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沒用了。現在的我就像一隻喪家之犬,被興義會一腳踢開,又被天玄會當成忘恩負義的叛徒,兩頭不落好,哪裡也沒處去了!”

伊臣冷笑一聲:“這是你咎由自取,普通的職場圈子跳槽也知道要避嫌,何況是我們這些混幫派的?天玄會沒有在你下班回家的路上放冷槍打死你,讓你多活了幾天,已經夠仁慈的了。光憑這一點,你就得對上面的老大們感恩戴德。”

張鬆梗着脖子辯解:“這……這有什麼稀罕的?我也不是白癡,難道看不懂嗎?他們留我一條命,無非是要把我上面的人挖出來而已!”

“哦?”伊臣微微一笑,“這麼說,你跟興義會的聯絡,果然是靠別人牽線搭橋的?”

張鬆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再保着那個人,似乎也沒有意義了。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總是期待着有人來救命,現在他一個小時以後就要完蛋,而伊臣又是這樣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無路可走,決定賭命在伊臣身上押一把。

“葉經理,我問你,如果我現在什麼都不說,等會兒天玄會的人來了,是不是一定能從我這裡搜到我和興義會勾結的證據?”他問。

“這個時候你倒是不笨了,”伊臣笑笑,“我可以告訴你,他們今天的目標就是你,不管你怎樣證明自己的清白,就算再燒掉更多的證據,他們也依然有辦法給你冠上內鬼的罪名,讓你不能翻身。具體他們會怎麼做,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件事是老大親自在抓,他很重視。”

張鬆大吃一驚:“你是說大少爺,衛霆飛?!”

“正是,想必你也清楚落在他手裡是什麼下場,到時候恐怕就算你願意說實話,也會吃上不少苦頭,能不能保命……就更難說了,”伊臣一邊說,一邊看着張鬆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然後巧妙地放緩了語氣,對他循循善誘,“所以,是想在老大手裡吃盡了苦頭再交待,還是在我這裡抽着煙輕鬆地交待,你就自己看着辦吧。”

張鬆咬着牙。

良久,他狠狠吸了一口煙,把菸頭甩到地上狠狠踩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問:“你到底要知道什麼?說!”

伊臣笑笑:“很簡單,告訴我,幫你和興義會牽線搭橋的人是誰?我只要知道那個最大的。”

衛霆飛肯定打算從張鬆嘴裡套出情報,越多越好,然後大幹一場。但伊臣手裡沒什麼人,並且目前也還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大,所以他只想知道這件內鬼案子的牽頭人是誰,然後快準狠地掐掉這根命脈。

張鬆一開始沒說話,顯得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沈夜離。”

伊臣沒聽清:“什麼?”

張鬆提高了聲音;“是天璇堂的沈夜離!”

伊臣輕吸一口氣,原來是他。

天璇堂也是天玄會的堂口之一,主要負責賭場、夜總會和色/情俱樂部方面的業務。沈夜離是天璇堂的二當家,名氣挺大,也算是個年輕有爲的才俊。但是,伊臣記得天璇堂和天樞堂的關係似乎很近,而天樞堂的堂主正是寧溪。

沈夜離膽敢在寧溪的眼皮底下耍花招,而寧溪居然完全不知道?

這裡面的細節,似乎有點耐人尋味。

伊臣記下了這條情報,又問張鬆:“你肯定是說了實話?絕對不是隨便找個人來墊背?”

張鬆立刻大嚎起來:“葉經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都已經死到臨頭了,何必還編謊話來騙你?大少爺既然連我的事情都知道,肯定早就掌握了天璇堂的情況,你隨便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

也是,伊臣點了點頭。這種時候供出一個假內鬼,對張鬆一點好處也沒有。

看着伊臣若有所思的樣子,張鬆一邊轉身,一邊試探着問:“那,葉經理你問完話了是不是?問完我就走了啊,到時候天玄會的人來了,你可得保我。”

伊臣連忙拉住他:“急什麼?我纔剛開始呢,你以爲這麼一點小情報就值得我爲了你,跟整個幫會作對?”

張鬆不解:“那你還想怎樣?我知道的頂多也就是幫會裡還有幾個沈夜離的人,專門負責在他跟興義會之間跑腿,其他就真不清楚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太討人喜歡,重要的事情沒人會讓我參與,我手裡的情報真的不多。”

伊臣笑笑:“呵,你在這方面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要是這份清醒能用在工作上該多好,現在也不至於混得這麼慘。老實跟你說吧,上面已經交待過了,這次你要是想活命,光供出內鬼的身份還不夠,你得再做點什麼事情將功贖罪,說不定這樣老大才會放你一條生路。”

張鬆一愣:“我,將功贖罪?我能做什麼?總不見得是讓我殺了沈夜離吧?我一不會搏擊二不會用槍,怎麼幹?”

“不是要殺沈夜離,但也差不多,只差一點點了,”伊臣笑着做了個一點點的手勢,問,“你現在還有辦法跟興義會聯繫嗎?能不能直接找到他們的老大劉遠雄?”

“有點難,劉遠雄和沈夜離從來沒有正面接觸過,有事都是讓手下的小弟傳話。我到魅夜去過幾次,只有第一次的時候劉遠雄親自出面過,後來都是派小弟來敷衍我的。話說回來,他那個人的脾氣真爆烈,嫌我本事不夠大,看不起我就直接把我趕走算了,居然還叫人在門外把我打了一頓,打得我……”張鬆說着說着,居然一臉苦楚的抱怨起來。

“打住打住,”伊臣連忙阻止他,“我在問你正事,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哦,對對對,”張鬆立刻清醒過來點點頭,“說正事,如果你現在要我聯繫興義會,我也只能找到劉遠雄手下的小弟,讓他們傳話,但具體劉遠雄會不會理睬我就不知道了,你……是準備找他幹什麼?”

伊臣笑笑:“他不是剛剛纔被從外地派過來開荒,急需人才嗎?這次沒能把謝經理弄到手,他肯定心裡不爽。你說,如果你再牽一次線,找一個新的人才代替謝經理去送給興義會用,劉遠雄應該會有興趣親自出面來迎接的吧?”

張鬆一怔:“我哪來其他人代替謝經理?”

伊臣笑着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問:“你看我怎麼樣?”

張鬆嚇得魂飛魄散,捂着嘴連連倒退了好幾步,身體像壁虎似的緊貼在牆上,顫聲說:“你你你,葉經理,你可別開我的玩笑啊!你在天玄會混得好好的,馬上又要升職,爲什麼……”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噤聲了。

因爲他看見伊臣溫柔含笑的眼中,閃爍着一絲銳利的光芒。

張鬆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伊臣的打算,他吃驚極了,戰戰兢兢地問:“葉……葉經理,難道你要隻身潛入……?”

伊臣豎起手指“噓”了一聲:“不用說的這麼明白,你心裡知道就好。如果你願意,就幫我牽個線,然後按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後我會幫你向老大表功。要是一切順利,到時候你自然就是將功贖罪,命也保住了,運氣好的話還說不定真的能升職,你看如何?”

張鬆已經驚訝地完全說不出話來,這個葉伊臣的膽子實在太大了。

圈子裡的人都知道興義會走的是果斷狠辣的路子,當家的劉遠雄更是辦事狠毒,殺人不眨眼。除了天玄會以外,本地其實還有一些小幫派也憎恨興義會恨得牙癢癢,但忌憚於他們的狠毒冷血,始終沒有膽子正面跟他們幹架。

但是說實話,如今興義會在本地的根基尚不穩固,現在是幹掉他們的最好時機。如果喪失了機會,今後他們站穩了腳跟,到時候局面就很難說了。

張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賭一把。

興義會雖然狠毒,但也只是武力值高,劉遠雄是個粗魯兇狠的糙爺們,頭腦不算太靈光。而葉伊臣冷靜又聰明,光憑一個人就能把謝榮的事情解決掉,說不定真的可以另闢蹊徑,殺人不見血的幹掉劉遠雄。

於是,他堅定地點了點頭:“行,葉經理,我幫你。”

伊臣笑笑,張鬆這個人糊塗了一輩子,今天總算在人生至關重要的岔路口選對了方向。

“那,你現在就打電話吧,抓緊時間,天玄會的人快來了。”他說。

張鬆連忙從懷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很知趣地按了免提讓伊臣也可以聽到。電話響了幾聲,那邊很快就接通了,運氣倒是不錯。

“喂?誰啊……”電話裡,傳來一個懶洋洋的年輕男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的比較早╭(╯3╰)╮

☆、第29章

“喂?誰啊……”電話裡,傳來一個懶洋洋的年輕男聲。

“嘿嘿嘿,白哥,是、是我。”張鬆立刻換上一副狗腿的語氣。

伊臣在旁邊聽着,暗暗打了個寒戰,這傢伙可真夠……那什麼的,難怪謝榮不喜歡他。不過也很好,越是無用的狗腿,越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他的計劃裡沒有張鬆這個人還真不行。

電話那邊的被稱作白哥的男人似乎剛睡醒,脾氣不太好,被張鬆這麼狗腿了一下,他立馬就不高興的吼了起來:“你他媽誰啊!媽的噁心死了!”

“白哥真是貴人多忘事,”張鬆又嘿嘿笑了幾聲,“是我啊,張鬆,天玄會的張鬆。”

“哦,你啊,”白哥一聽張鬆的名字,立馬就興意闌珊,不冷不熱地問,“你來幹什麼?”

“這不是好久沒跟白哥喝酒了嗎,今天來……來跟您打聲招呼,嘿嘿,嘿嘿。”張鬆憨笑着諂媚,白哥似乎被噁心到了,把電話拿遠了一點,聲音從挺遠的地方傳過來:“誰他媽要跟你喝酒,滾遠點!以後***不準再打這個電話!”

“哎哎哎,白哥先別掛電話!幹嘛這麼大火氣!”張鬆急忙喊了起來。

“你他媽還敢問?謝榮那件事辦砸了,我們劉老大氣得發瘋,這幾天兄弟們被他搞得一個都過不了舒心日子,還有兩個倒黴蛋被他揍進醫院去了!我他媽警告你,這陣子不準再來興義會露面,劉老大跟你的契約已經作廢了,你他媽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白哥,別把話說的這麼絕情嘛,”張鬆連忙安撫,“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沒了謝榮,我這裡說不定還有挽救的餘地呢。”

“怎麼?你還能給劉老大再變出一個謝榮來?”白哥沒好氣地問。

“那我是變不出來,但我這裡有一個人本事也不差,要不然……咱引薦給劉老大試試?”

“笑話,就你那個破公司還能有什麼人才?”

“白哥可別小看,跟我同級別的那些老傢伙確實沒什麼本事,但我上面還有人呢。你知道不?謝榮在公司裡帶了兩個徒弟,其中有個姓葉的特別厲害,雖然那傢伙比我還年輕,但本事可不比謝榮差,是那個老傢伙的得意門生!”

“姓葉……?沒聽說過,”白哥的語氣有些懷疑,“怎麼,這個姓葉的也對我們興義會有興趣?”

“沒興趣的話我也不會來找您啊,白哥。”張鬆笑了兩聲。

“你這不是來訛我的吧?剛完蛋了一個謝榮,哪兒這麼快冒出來一個徒弟?”

“白哥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謝榮完蛋了以後,上面的老大對咱們公司起了疑心,整個公司的前途肯定是沒指望了,我們還年輕,可不想死在這堆爛攤子裡,所以這不是就得自尋出路嗎?”

“所以,你打算把謝榮的事情再如法炮製一遍,找個新人來頂替他?”

“這跟那也不是一回事,這次人家葉先生是主動表示興趣,一心想擺脫天玄會那種傳統老舊的作風,在充滿活力的興義會裡大幹一場啊!”

“哈哈哈哈哈!——”白哥大笑起來,“你這傢伙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好吧,也算你們走狗屎運,這幾天劉老大正逼着我們再去找一個謝榮這樣的人,可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兒去找?可把我們愁壞了。我這就幫你去引薦一下,劉老大應該會樂意親自見那個姓葉的小子一面的。”

張鬆喜出望外:“謝謝!謝謝!那就多謝白哥幫忙傳話了!我們打算今晚就來,麻煩白哥了!”

白哥嗤了一聲:“先別急着謝,我可事先警告你,最近劉老大心情很不好,要是誰惹了他,逮一個殺一個,逮兩個殺一雙。如果那個葉小子真像你說得這麼厲害倒也算了,可他要是讓劉老大失望,估計你們倆就沒法活着走出魅夜了。這一點,你們可得有思想準備。”

“明白,明白。”

“還有,不管到時候劉老大肯不肯露面,都別忘了規矩。不準多帶人,更不準帶武器,聽到了沒有?”

“知道,知道,這些規矩我絕對不會忘記的。”張鬆點頭哈腰。

“行,那我這就去給老大傳話,你等我消息吧。”

“那就拜託白……誒?掛了?”

張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裡已經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伊臣倚靠在牆邊,衝他笑笑:“張主管,你這條狗腿的角色,倒真是演得不錯。”

張鬆擦了一把冷汗:“葉經理,我這樣說還行嗎?”

“行,很不錯,我挺滿意的。這麼一來,如何混進魅夜的問題就解決了,現在就等白哥那邊來個準話,看劉遠雄願不願意見我們,如果……”

伊臣話音未落,張鬆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短信。他看了一眼,立刻高興的不得了:“葉經理,白哥說劉老大願意見我們!今晚八點,他讓我們自己去魅夜面談!”

“哦?”回覆的速度這麼快,看來劉遠雄對他這位謝榮的得意門生很感興趣,伊臣笑笑,繼續把剛纔的話說下去:“既然如此,前期的佈置就已經全部順利完成了。你剛纔在電話裡表現得很好,但真正的考驗還在今晚,我交給你一些任務,到時候,你……”

談話變成了竊竊私語,伊臣湊近張鬆耳邊,跟他說了好一會兒。

幾分鐘後,張鬆倒抽了一口冷氣。

過不多久,天玄會派遣的專員就準時抵達,因爲公司裡還有很多不知情的普通員工,因此專員們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隱藏的非常好。調查組一共七個人,五男二女,全都身穿黑色的職業套裝,脖子裡掛着吊牌。

吊牌上寫着的公司名稱是海豪國際集團,這是衛霆飛在本地所經營的星級連鎖酒店的名稱,也是衛家對外給天玄會所僞造的身份。海豪集團對外主要經營酒店,賓館,貿易以及一些輕型製造業,在這些合法產業的僞裝之下,天玄會一直在暗中隱秘而順利的發展着,居於本地幫派的龍頭老大地位。

因爲有伊臣事先跟衛霆飛打招呼,衛霆飛知道他已經拉攏了張鬆,所以通知了調查組不用再抓他。因此調查組到了公司以後,並沒有凶神惡煞的到處翻找證據,只是很隨意的在伊臣的帶領下參觀了公司環境,然後詢問了一下日常的工作情況,再向幾位員工打聽了他們的薪資水平和福利情況,就算調查結束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幾位老主管都困惑地摸不着頭腦。

剛纔早上葉經理通知他們的時候,明明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覺得肯定什麼人要倒黴了啊,爲什麼調查組只是來走了走過場?這明顯是在敷衍了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既然平安送走了調查組,所有人自然是皆大歡喜。

搞定了這一切以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伊臣隨便跟大家聊了一會兒,約定過幾天找個ktv,讓大家給他開個送別會,然後就匆匆離開了公司。

他走出辦公大樓,看看前後左右都沒有熟人,就閃身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穿過小巷,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條比較僻靜的馬路。

衛霆飛的車子正靜靜地停在那裡。

伊臣上了車,衛霆飛早就在裡面等着了,看到伊臣,他衝他笑了笑:“怎麼,都搞定了?”

“不搞定怎麼會通知你呢?”伊臣笑着看他一眼。

“那,我配合的也不錯吧?不來給我一個什麼獎勵?”衛霆飛朝他促狹地眨眨眼睛。

伊臣皺起眉,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猶豫了一會兒,有些不情願地湊過去,在衛霆飛的脣角親了一下:“謝謝你。”

衛霆飛搖頭:“你的技巧可真差,還是我來吧。”

說着,他也不客氣,一把就抱住伊臣,又像早上那樣跟他親熱的擁吻了一陣。

駕駛席上的阿倫嘆着氣,也懶得提醒大少爺,就自作主張的啓動了車子。要是等他們親熱夠了再開車,下午的會議肯定得遲到了。

“這麼說,你還真把張鬆搞定了?”路上,衛霆飛饒有興趣地問。

“生死攸關的時刻,如果他再搞不清楚應該聽誰的話,那就真是自尋死路了。”伊臣淡淡一笑。

“那晚上我會派人在魅夜外面守着,如果你遇到什麼麻煩就趕緊發信號,不要一個人硬來。”

“我知道,你記得要他們守遠一點,不要被興義會的人發現。”

“行。”衛霆飛說着,輕輕握緊了伊臣的手,“你一切多加小心。”

“別擔心,我很珍惜生命的,絕不會亂來,”伊臣笑笑,“再說,現在離晚上還有很久,我們現在應該解決的,是另一個難題吧。”

他說着將視線投向車窗外,不遠處,一棟宏偉的公司大樓正在等待着他。

是海豪國際集團。

幾分鐘之後,他就將要作爲衛霆飛的新秘書和最親密的心腹,被介紹給幫派裡的兄弟們了。

他們,到底會給他出一些怎樣的難題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臣臣面對的挑戰真是一個接一個啊┗| ̄へ ̄|┛

謝謝大家的支持!!

銀月惡魔毛毛扔了一顆地雷

墨離扔了一顆手榴彈

☆、第30章

海豪國際集團的總部是一棟位於市中心的摩天大樓,也是衛霆飛日常辦公的地方。

遠遠望去,五十八層的豪華高樓被銀黑色的玻璃幕牆所覆蓋,表面反射着刺眼的陽光。從外觀看起來,它就跟一般的大公司沒有什麼區別。

在這裡,衛霆飛也無須掩飾自己的身份。阿倫把車子大喇喇的停在了馬路上,一個戴墨鏡的青年爲他們打開車門。

在手下的面前,衛霆飛瞬間就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像跟伊臣獨處的時候那樣無恥和愛開玩笑,換上一臉冷酷而犀利的表情,一語不發的下了車。

伊臣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走向辦公樓,自動門朝兩側緩緩地打開。

呈現在眼前的情景讓伊臣嚇了一跳——空曠的底樓大廳裡黑壓壓的一片,數十名身穿黑西裝的男子正沿着大門兩側一字排開,衝着他和衛霆飛整齊劃一的彎腰鞠躬,發出中氣十足的吼聲:“老大好!秘書先生好!”

好厲害的排場。

伊臣隱藏住內心吃驚的情緒,溫柔地衝大家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一陣溫暖的清風,輕輕拂過這個充滿了粗魯殺氣和男性荷爾蒙的大廳。

不遠處,前臺小姐們正竊竊私語的議論着這個陌生的美貌青年。這幾天伊臣的名氣早就悄悄在公司裡傳開了,那些八卦觸鬚靈敏的酒店前臺和賓館服務員,紛紛爆出八卦說那位長年旅居國外、在國內一向獨來獨往的大少爺,突然配備了一個美人秘書,而且那秘書還是一個男的。

大少爺是什麼人?是那個凶神惡煞,隨便瞪一眼就能把小孩子嚇哭的衛霆飛啊,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佔據他身邊的位置,成爲他的心腹?

八卦心旺盛的羣衆們對伊臣充滿了好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那春風般溫暖的微笑,就把整個大廳的男男女女全都迷倒了,這就是所謂的笑靨醉人吧……

大家目送着這位新秘書和衛霆飛一起走進了電梯裡,直到電梯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地完全關上,才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

他們的老大,到底是從哪裡發掘到這樣一個寶的?

電梯一路上升,直達五十樓的會議中心,在那裡的主會議室裡,幫會裡的兄弟們早已在等待他們了。

伊臣的腳步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靜靜地跟着衛霆飛走向那間會議室。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牆,他看見會議室裡坐滿了人,人數目測至少二十個,比他想象中要多。

“看你的了。”推開玻璃門的時候,衛霆飛低聲對伊臣說了一句。

伊臣點頭,跟在他身後踏進了會議室。

嗆人的香菸味撲面而來。

幾道銳利的視線投在伊臣身上,讓他輕輕打了一個寒噤。他不動聲色的掃視一眼,看見寬敞的會議室裡坐了一大半的人,他們有的在抽菸,有的在閉目養神,整個房間都瀰漫着一股慵懶的氣氛,跟剛纔樓下兄弟們的熱情大不一樣。

也難怪,海豪的員工都是衛霆飛的自己人,他是他們的主子。但與會的這些人卻來自於不同的堂口,他們的主子是諸位堂主,是暗中跟衛霆飛叫板的人。今天堂主們肯派人來開會已經夠給衛霆飛面子了,想讓他們對他禮貌相待,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見衛霆飛走進來,抽菸的傢伙們懶洋洋地擰滅了菸頭,然後,大家就七零八落的站了起來。伊臣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善意,這些傢伙站起來行禮的行爲純粹只是敷衍而已,心裡顯然對這位年輕的老大並不買賬。

也正因此,衛霆飛身邊纔會常年都只有一些跑腿的小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那種既忠誠又有能力的心腹,在這裡的人只能稱得上是他的手下。

而今後,伊臣所要填補的,就是“心腹”這個空缺的位置了。

衛霆飛帶着伊臣走到會議桌的主持席位上,朝衆人環視了一圈,冷聲說:“想必諸位已經早就從各自堂口的渠道得到了消息,這一位就是葉伊臣。他是我的私人秘書,也是我在國內唯一的代理人。今後我不在國內的期間,他可以全權代表我執行所有的決策,我不在場的時候,伊臣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伊臣所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話。這一點,請諸位務必牢牢記住,不要讓我再重複一遍!”

此言一出,整個會議室都騷動了,一個染着黃髮的年輕人兇狠地踹了一腳會議桌,惡狠狠地指着衛霆飛:“霆飛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兄弟們爲你辛辛苦苦打拼了這麼多年,你一朝就要把手裡的好東西都拱手讓人?”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這個秘書太年輕了,沒有經驗,底細也不清楚,不能讓他擔當這麼重要的職務。”

“對對,要是霆飛哥擔心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公司沒人管,完全可以把手裡的業務分配給兄弟們做嘛,我們對幫會的情況比較熟,肯定會比這個小年輕幹得好!”

“說的沒錯,一上來就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這種小白臉,風險實在太大了。要是他捅出什麼簍子,到時候霆飛哥你後悔都來不及,難道還要兄弟們幫他擦屁股嗎?!”

伊臣在心裡冷笑一聲,他們以爲他聽不出這些話裡的弦外之音?這些傢伙對他的意見這麼大,恐怕擔心他的底細是假,怕他工作出錯也是假,嫉妒他手裡的權力太大才是真!

他想說些什麼來煞煞這些傢伙的銳氣,沒想到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衛霆飛突然伸手在後面拽了拽他的衣角。伊臣一怔,立刻冷靜下來——不,是的,現在還不到他出場的時候。

也對,現在老大還在給兄弟們介紹新人,輪不到他開口。他不應該爲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就搶在老大前面發話,那樣太不懂規矩,太沒有風度,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於是,他把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換上一副淡定的微笑,好像完全沒聽見衆人對他的刁難。

這樣一來,氣氛反而有些僵住了,剛纔吆五喝六的男人們發現伊臣居然毫無反應,覺得十分意外——這個小白臉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爲什麼居然能這樣沉住氣?他還那麼年輕,在幫會裡,別說像他這個年紀的嫩小子,就算那些混了幾十年的老傢伙,要是有朝一日能得到衛霆飛心腹的位置,那也是**犬昇天,肯定瞬間就高興的連姥姥家都不認識了。

那**犬昇天以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麼?當然是給兄弟們來個下馬威,好好享受一下當老大的快感了!

這些傢伙全都以己度人,他們都以爲伊臣這個小白臉能上位全靠走狗屎運,現在肯定已經傲的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迫不及待就會在今天的會議上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風。

所以,他們故意開口就看不起他,想要激怒他,讓他口出狂言來反駁兄弟們,自己主動脫下那副僞善的小白臉面具。這樣一來,雙方就會吵起來,伊臣新官上任,一旦口不擇言就會立刻被人抓住把柄,這會讓衛霆飛的面子上掛不住,他自己今後的心腹之路也會很難走,被拉下馬自然就是簡簡單單的事情了。

今天參加會議的兄弟,大都是在各自堂口跑腿的小嘍囉,並不精通這些爾虞我詐的技巧,都是堂口那些狡猾的老大們預先指使的。他們確實不清楚伊臣的底細,以爲他頂多是一個靠美色上位的男狐狸精,心高氣傲又沉不住氣,稍微激一下就會露馬腳。

可是現在,伊臣居然淡定的一言不發,這讓那些小嘍囉不知接下來該繼續說些什麼纔好了。自家的老大們都沒把伊臣當一回事,並沒有事先教過他們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與會的衆人有些尷尬,但衛霆飛可不會就這麼算了。他是老大,幫會裡的大小事情都數他說了算,現在這羣傢伙居然敢當面質疑他親自挑選的人,雖然他示意伊臣不要多嘴,但對他本人來說,就不可能會一笑置之了。

“你們倒是長進了,想的挺多,看的挺遠嘛,”他慢慢環視衆人一圈,冷笑一聲,“別以爲我不知道是誰指使你們在這裡上躥下跳,都給我回去向你們自家的老大帶幾句話,問問他們,他們要是真的這麼擔心新人會出錯,這麼擔心幫會的產業落在別人手裡,那當年我十八歲的時候獨自一人遠渡重洋,趕到美國去給那邊亂成一團的分堂口救急的時候,怎麼從來就沒人擔心我一個人不行?怎麼就沒人擔心我會保不住那邊的產業?怎麼就從來沒人出聲說願意幫我一把?幫會有難的時候不伸手幫忙,現在一切風平浪靜了,倒是知道伸手來要現成的,他們還真有臉說得出口!——”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一瞬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根本沒人再敢說什麼話來刁難伊臣了。

老……老大生氣了,他表明了是在給新秘書撐腰,而且對幫會裡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傢伙們的態度很不滿意!坐在席上的小兄弟們縮着腦袋一聲不吭,心裡後悔極了。今天被派來開會真是倒黴,不但被上面的老大當成炮灰使,還順勢成了大少爺的出氣筒,真是兩頭不落好!

最重要的是,他們**飛狗跳的鬧了半天,根本撼動不了葉伊臣的位置,全都百忙一場!

衛霆飛說完這些話,就一言不發的冷着臉離席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會議室,而是走到牆角的一張辦公椅上坐下,悠悠地點了一支菸,冷眼旁觀着接下來的情況。

今天的衛霆飛,與帶着伊臣巡視酒店和軍工廠時候的殷勤態度完全不同,冷酷得很。但伊臣看到他剛纔的氣魄,心裡已經懂了七八分。

衛霆飛是在故意做給他看,隱晦地教導他應該怎麼在正式場合跟下面的兄弟打交道。他爲往事生氣是假,訓斥部下樹立自己的老大威信纔是真,幫派不是公司,兄弟們生性暴戾狠辣,整天做的都是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有時候跟他們說道理是行不通的。

作爲老大,必須比他們更狠戾,更強勢,更有手段,才能讓他們打從心底的服從和敬畏你。

但是這一切,光靠衛霆飛的撐腰是幫不了伊臣的。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兄弟們面前用言行來樹立威信,這樣才能決定自己能否勝任秘書的位置,以及今後在幫派裡擁有什麼樣的地位。

於是,他上前一步,走到了衛霆飛剛纔的位置,然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貼士:請親們有條件就儘量用網頁訂閱哦~~

☆、第31章

有人發出一聲嗤笑,似乎是在譏諷伊臣居然這麼不懂規矩。一個新官上任的年輕秘書,竟敢隨隨便便就坐上了老大平常坐的位置。

膽子真不小。

伊臣對笑聲也沒在意,經過剛纔的風波,他已經逐漸適應了底下這些人充滿敵意的態度。他們打從心裡排斥他,看不起他,嫌棄他來路不明從天而降,這個時候他再謙虛也沒什麼意義了,反而更應該態度倨傲絕不忍讓,否則真會被這些傢伙爬到頭上去。

他環視了衆人一圈,彬彬有禮地衝大家笑了笑:“各位好,我是葉伊臣,是衛先生的秘書,從今天開始上任。從今以後,衛先生就是我的老闆,也是我的上司,我在天玄會裡是爲他一個人服務的。”

“而之所以我現在會坐在這裡,其一是爲了跟大家認識一下;其二也是想告訴大家,今後衛先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幫裡的雜事樣樣親力親爲。他將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拓展海外業務的方面,國內幫會中的日常事務就不會多管了。所以,今後諸位假如發生內部矛盾或者遇到工作上的問題,可以先告知我,我會盡量協助諸位完善處理的。”

會議室裡頓時一陣騷動。

這種禮貌溫和卻又似乎綿裡藏針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這個秘書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他的潛臺詞是要幫着老大鎮後院嗎?胃口挺大啊!

“……嘁。”會議桌的角落裡傳來一聲嗤笑。一個舉止俗氣的年輕男人把雙腿大喇喇的擱在了桌面上,嘴裡叼着一根牙籤。

他染成彩色的短髮一根根的翹着,身上套着一件褐色的劣質西裝,衣襟裡露出花哨的襯衫。

這個年輕男人帶着一臉不屑的表情,朝伊臣比了一箇中指:“小子,我們的‘日常事務’都很骯髒的,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協助,怕弄髒你純潔的心靈呀~”

“是啊,你從裡到外都這麼幹淨,又穿得一本正經,看上去就是一臉處男的樣子,我們怎麼忍心向你彙報那些骯髒的工作呢?”坐在染髮青年旁邊的是一個留着板寸頭的男子,他也連連隨聲附和,露出一臉猥瑣的邪笑。

其他人跟着他們,不壞好意地鬨笑起來,會議室裡一下子變得亂糟糟的。伊臣知道他們是在嘲笑他衣冠楚楚的形象和溫柔的氣質,他一向都習慣以整潔完美的形象示人,但這樣的他站在一羣流氓面前,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威懾力,反而像是一隻誤入野獸羣裡的小白兔。

不過,他也不擔心,反而溫柔地笑了笑:“我想一個人的形象不能代表什麼,我們不該以貌取人。否則,難道喜歡穿十塊錢的地攤貨襯衫,就代表這個人在幫會裡的地位只值十塊錢嗎?”

衆人聞言立刻爆發出一陣鬨笑。

那個穿花襯衫的年輕人頓時臉色慘綠,他聽出了伊臣是在嘲笑自己。

剛纔給他幫兇的板寸頭也一秒鐘倒戈,他拍着花襯衫的肩膀,一臉幸災樂禍:“周凱,你丟不丟臉啊?連第一次見面的秘書先生都知道你喜歡買十塊錢的地攤貨襯衫了!”

“滾你媽的!”花襯衫惱羞成怒,一腳踹翻了板寸頭,“那小子剛纔不是說了嗎,不能以貌取人,你***耳朵聾了?!”

“哈哈哈哈!”板寸頭大笑起來,對花襯衫暴跳如雷的樣子一點都不在乎。

伊臣在心裡笑笑,果然如他所料,這羣粗魯的小流氓雖然對他抱有戰線統一的敵意,但彼此之間也有不少私人矛盾,關係並不算好。只要他稍微挑撥一下,就能讓他們自相殘殺起來。

剛纔那個名叫周凱的花襯衫青年,是海豪集團旗下一家輕型製造業公司的小主管,旁邊那個板寸頭名叫樑東,和周凱是同一個公司的。伊臣曾經在衛霆飛給他的檔案裡見到過這兩個名字,他知道樑東的性格大大咧咧,總是口不擇言;而周凱脾氣暴躁,品味也有點問題,爲了花襯衫的事情沒少跟幫會裡的兄弟們幹過架。

這兩個人在今天參加會議的成員之中很有代表性,都是屬於頭腦簡單又血氣方剛的小年輕。

伊臣之所以挑事,也不是真心要看他們在會議上肉搏廝殺,只是想親眼看看這些小年輕到底有多容易被煽動。一個人越是容易被煽動,頭腦就越是簡單,迷惑和拉攏他們也就越容易,伊臣並沒打算在幫會裡跟所有人敵對,他只是需要一些能夠幫自己跑腿的人,要爲自己尋找合適的手下,越多越好。

這時,在他的左手邊,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男子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周凱和樑東的鬧劇,然後冷冷地開口了:“我好像想起來了,剛纔我就覺得你很眼熟,你就是那個很受謝榮賞識,在他的公司裡跟着他辦事的葉伊臣?”

男子神情淡定,細長的眼眸透着一絲冷酷和精明,伊臣一眼就認出他是天樞堂的人,也就是寧溪的手下。他記得當初自己還在公司工作的時候,這個男人曾經被寧溪派來查過幾次帳,謝榮稱呼他爲王會計。

同樣是小嘍囉,王會計的心思就比周凱樑東深沉的多,他周身瀰漫着一種微冷幽深的氣息,讓伊臣一時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寧溪手下的人似乎都跟他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這個王會計給人的感覺和他的老大真有幾分相似。伊臣不小心多看了他幾眼,馬上覺得全身的**皮疙瘩在往外冒,整個人都冷颼颼的。

他儘量淡定地笑了笑:“您是王會計吧?久違了,之前多謝您對公司的關照。不過呢,是不是受謝經理賞識,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一直都只是把公司接手的工作認真完成而已。當然,現在也是一樣的,爲衛先生做事是我的職責,由此得到的榮譽和稱讚倒是無所謂。我想,只要我們能把幫會裡的工作做好,能夠從中得到多少利益根本不重要,大家的想法應該也跟我一樣吧?”

沒有人說話。

衆人開始有點摸不清伊臣的底細了,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在爲自己手裡過大的權力進行狡辯,還是暗示諸位兄弟不要太貪婪,老老實實爲幫會賣命纔是正道?

這些傢伙不知道,他們平時過得都是打打殺殺的生活,論心理戰和玩手段怎麼會是伊臣的對手?此時有些人已經隱約感覺到這小子不簡單,他並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擊垮的弱**。

短暫的沉默後,突然有人爆發出一陣大笑。

發出笑聲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人稱虎哥。最近的天氣乍暖還寒,大家都還穿着西裝外套,只有這個虎哥上半身只套了一件黑色的緊身背心。他的脖子裡掛着一條金項鍊,全身的肌肉結實發達,膚色微黑,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野獸般的粗獷氣息。

虎哥的右眼角有一個白色的傷疤,此時他正笑得全身發抖,衝伊臣連連點頭:“好樣的,秘書小子,我喜歡你這種敢說敢做的態度!現在的年輕人太沒用了,整天只敢在嘴上說說要往上爬,一點行動都沒有,還整天偷懶……喂,我說的就是你們兩個!”

他說着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坐在他對面的周凱和樑東立刻瑟縮了一下,低頭不敢吭聲。

虎哥也算是幫會裡的老人了,雖然地位不高但勝在閱歷深厚,幫會上下有很多兄弟都很敬畏他。

“但就算這樣,你也不應該對兄弟們的底細多加打探,”王會計推了推眼鏡,“我聽說你讓老大把整個幫會所有成員的資料都整理給你看?對一個新人而言,你這麼做有點不守規矩,這讓大家有些懷疑你的用意。”

“爲什麼會出現‘懷疑’這種事?”伊臣反問,“你們都知道衛先生是我們的老大,無條件服從老大的命令,無條件相信老大的每一個決策,這難道不是幫會裡的規矩嗎?還是說,你們在心裡其實對老大的信任度並不夠,所以質疑他的人事安排,甚至以爲我在從中作梗?!”

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他的語氣也強硬起來:“整理檔案這件事,我今天本來並不想提,既然王會計主動談起,那咱們乾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管是衛老大還是衛先生,都是講義氣重情義的男子漢,但是有些人卻利用他們的真性情鑽空子,暗中幹一些不守規矩的事情,然後再恬不知恥的大打感情牌企圖逃避刑罰。具體是哪個堂口的誰在這麼做,你們自己心裡清楚。你們或許覺得自己很聰明,佔了幫會裡的便宜,但長此以往天玄會將會變得沒有規矩,賞罰不分,根本沒有前途可言,最終大家只會一起完蛋!”

“我們是hei幫,本來就是做的非法勾當,哪兒有什麼前途。”周凱小聲提醒,被虎哥罵過之後,他的氣勢明顯削弱了不少。

“周凱,你自己身爲天玄會的一員,還說這種話來滅自己的威風?”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幫派早就跟幾十年前不一樣了,我們不是光靠打打殺殺謀生,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講規矩做計劃有野心,所以除了整頓幫派的風氣之外,我也希望天玄會可以真正成爲本地最大而且唯一的幫派。也就是說,那些跟我們搗亂的小角色,我們要想辦法全部驅逐出去!”

“別開玩笑了,我們本地的資源得天獨厚,經濟發達地理位置又好,所以各地幫派都想過來分一杯羹,個個像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來,要全部滅掉哪兒這麼容易。”王會計又推了推眼鏡,冷厲的表情看起來對伊臣的構想很不滿意。

他的視線投向坐在一邊抽菸的衛霆飛:“老大,你的秘書先生真是紙上談兵的好手。”

此時的衛霆飛早就已經消氣了,而且一臉認真的旁聽了伊臣好久。聽見王會計這麼說,他深吸一口煙,露出一種處變不驚的微笑:“不,我的秘書先生是一位實幹家。只要是他定下的目標,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做到,我相信他。”

嘶——

有人抽了一口冷氣。

雖然沒有點明,但衛霆飛的潛臺詞分明就是打算放手讓葉伊臣大幹一場了。

淡淡的陰雲籠罩在會議室的上方。大家終於徹底意識到,這個看起來笑得雲淡風輕的美貌青年,並沒有想象中這麼好對付。

這時,樑東似乎忍受不了這種沉重的氣氛。他用胳膊頂了頂坐在自己身邊的某個人,說:“喂喂,喬笙,你別光顧着聽,偶爾也來說句話啊。”

作者有話要說:伊臣講黑話都是這麼文縐縐的……

☆、第32章

伊臣一驚,目光投向樑東的身邊。

在那裡,一個神情淡漠的黑髮青年正低着頭,雙眸微閉,似乎正在假寐。他剛纔一直坐在不顯眼的角落裡,豎起外套的衣領默不作聲,讓伊臣居然沒有注意到他。

他就是喬笙,是天玄會的堂口之一,玉衡堂的副堂主。

伊臣並沒有料到他今天會來。

玉衡堂和一般的堂口很不一樣,玉衡這個名字聽起來文縐縐的,實際上卻是天玄會裡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方。這個堂口從來不經營任何產業,也不創造一分錢的利益,它只負責爲天玄會處理各種血腥暴力的骯髒工作。

從大規模的幫派火併,到粗蠻的打砸搶殺,甚至是暗中幹掉叛徒和內鬼,這些都是玉衡堂的職責。玉衡堂裡絕不會有天樞堂那種擅長動腦的謀士,只有一羣雙手沾血,陰狠毒辣的流氓和打手。

不過,喬笙身爲副堂主,他本人並不在外面打打殺殺,平時甚至很少在公開場合現身。他的任務是在暗中悄無聲息的除掉對衛霆飛不利的敵人,以及那些壞了幫派規矩的人,讓他們安靜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簡單的說,喬笙是一個殺手。

據說,喬笙手下有一小撮身手不凡的兄弟,專門負責保護當權的大佬,也就是衛老大,衛夫人和衛霆飛本人的安全。當他們在公開場合現身的時候,這些人會作爲他們的貼身保鏢隨行,或者持槍藏身在隱秘的高處監視,擊斃一切會對老大的生命造成威脅的人。

審閱人事檔案的時候,出於某種原因,伊臣特別留意了喬笙的情況。他也還記得今天早上卓麟對他說過的話。但卻完全不明白那孩子讓他注意喬笙是什麼意思。

聽見樑東的催促,喬笙懶洋洋的擡起眼皮。

他淡色的薄脣緊抿,眼睛是銳利的銀灰色,讓人聯想到西伯利亞荒原上的兇猛野狼。據說,喬笙帶着一點俄羅斯血統,當年是被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美女拋棄在天玄會的色/情俱樂部門口,然後被幾個好心的風塵女子撿回來養大的。

不過這一切都是傳言,至今也沒有人能證實。

喬笙冷冷地瞄了樑東一眼,似乎很不情願被人打攪他的瞌睡。然後,他冷冽的視線慢慢停留在伊臣身上,形狀漂亮的脣角翹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緩慢開口:“我~沒什麼可說的,既然秘書先生爲我們定下了目標,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毫無誠意的語氣。

伊臣微微皺起眉頭。

但喬笙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發言完畢以後,他就重新低下頭繼續打瞌睡去了。那隱藏在衣領下的面容幾乎沒法看見,讓伊臣根本無從下手再對他說任何話。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伊臣心裡很清楚,今天在這間會議室裡,喬笙的身份地位和那些跑腿小弟完全不一樣。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資格對他的言行進行批評指責,否則就是真正的不懂規矩了,

就這樣,新官上任的秘書與諸位兄弟的初次見面,基本就到此爲止。伊臣初步掌握了一些情況,也把自己的意思傳達到位,就不想再多扯下去了。他稍微講了幾句客套話作爲結束語以後,就重新把位置讓給了衛霆飛。

衛霆飛擰滅菸頭走上來,不多廢話,直接就讓各個分堂口彙報工作情況。

下面的傢伙們剛纔和伊臣鬥了一番,有點傷元氣,現在面對衛霆飛也沒心思再跟他扯皮了。於是,衆人該說的說,該瞞的瞞,該騙的騙,紛紛把自家老大交待的話依樣說了一遍以後,就忙着找藉口要走人。

伊臣在旁邊聽着,暗暗冷笑,知道這些所謂的工作彙報裡有很多貓膩。堂主們故意讓小弟少報利潤,多報損失,誇大自家做生意的困難程度,編出各種謊話來欺瞞衛霆飛。

這些招數細想很有深意,如果衛霆飛上當,下面人的目的就達成了;如果他不上當,親手調查出了什麼問題,下面的人又可以說是傳話的沒說清楚,一切都是誤會。反正口說無憑,隨便他們怎麼編都可以賴掉。

這該怎麼辦呢?這些傢伙口舌如簧,吹牛造假是一個比一個強,該怎麼治治他們?伊臣想了一會兒,一下子也想不到可以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能決定先設計一份報告模板,以後讓各個堂口填寫上交。

這麼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省掉麻煩的會議,讓他們沒法再找藉口逃避;二是報告白紙黑字,就算內容都是編造的,至少也能算是一份書面證據,將來出了問題沒辦法抵賴。

過不多久,會議就結束了,大家都不想多加逗留,紛紛很快走人。虎哥還特意走到衛霆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才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離開。

這個秘書不好對付,大家都覺察到了這一點,回去以後他們必須儘快告訴自家的老大,讓他們早作準備,擬定應對策略,絕不能讓他再得意下去了。

“辛苦你了。”等到會議室的人都走完以後,衛霆飛來到伊臣身邊,溫柔地摟住他。伊臣一言不發地靠在他懷裡,長嘆一口氣。

“辛苦的人是你,”他倚靠在衛霆飛的肩頭,“幫會裡的人對你的敵意夠深的。”

“不深才糟糕,那就證明我已經沒用,不會對他們產生威脅了。”

“也對,那,剛纔你說的十八歲到美國的堂口救急,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伊臣問,他以爲衛霆飛那時只是單純出國留學,現在聽起來似乎不是這麼簡單。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幹什麼,”衛霆飛笑笑,“只不過是那個時候國內有不少人看我長進了,想幹掉我,國外又出了事情,有點亂,所以我就藉着救急的理由過去避避風頭而已。多虧那時候我老爹夠果斷,才讓我有機會在那裡立了不少功,以後回來繼承他的位置也是名正言順。”

伊臣想了想就明白了,他一直以爲衛霆飛出國是以留學爲主,順便幫着開拓國外市場,哪知道原來是相反。其實留學只是一個對外的藉口,他真正的目的是代替衛老大,去帶着國外的兄弟們一起打拼的。

原來如此。

衛霆飛就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所經歷的一切艱難困苦,都從來不會放在嘴邊說。

兩人溫情地親熱了一會兒,衛霆飛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親了親伊臣的臉,走出會議室去接電話。伊臣隔着玻璃門看着他,看他一邊講着電話,一邊轉身衝他打了個手勢。

看起來,這個電話一時半會兒是打不完了。伊臣看看離下班的時間還早,也不想浪費時間,就推門離開會議室想去熟悉一下公司的情況。

衛霆飛的這家公司規模很大,整棟辦公樓都被他獨佔了。伊臣光是在會議室所在的樓層走一圈,就花了十多分鐘,然後,在經過一條寂靜走廊的時候,他突然站住了腳步。

走廊裡,喬笙正獨自站在窗前眺望風景。

他叼着一支細長的香菸,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薄荷煙味。

伊臣站在走廊盡頭,他確認喬笙早就發現了自己,但他卻依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伊臣只能走上前去,微笑着主動開口:“喬先生。”

喬笙取下香菸,修長的指尖輕輕彈去菸灰:“……joe。”

“joe,”伊臣重複了一遍,問,“你還不回去?不用工作嗎?”

“熱愛工作的秘書先生不高興看見我在摸魚?”喬笙側過頭,冷冷一笑,“我的工作性質和你不一樣,今天沒有人需要我去殺,所以我休假。”

“但你也是頭目,工作內容並不僅僅是殺人這麼簡單。”

喬笙眯起眼,上下打量伊臣一會兒,笑了一聲:“呵,你果然跟傳說中的一樣,既婆媽又嘮叨,真夠煩的。霆飛哥到底是飢渴到什麼地步,纔會找你這種人做他的女人。”

伊臣愣了一下。

他也能猜到幫會裡的人背後會如何議論他,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敢當面這麼說。

“他搞得你挺爽吧,看你一臉樂不思蜀的樣子。”喬笙譏諷。

“……我,並不是爲了享樂,才選擇走上這條道路的,”伊臣輕聲說,“當然,也不是爲了錢和權。”

“那是爲了什麼?獻出自己的身心,在hei幫世界裡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嗎?……算了,關我屁事。”喬笙說着,狠狠擰滅香菸轉身就要走。

“等等,”伊臣叫住他,“joe,既然你不想管我的事,那麼我們就來談談你的事吧。”

喬笙冷冷的回過頭,黑髮下的雙眸透出野獸般的銳利神色。

“本來,我也打算去找你的,”伊臣笑笑,“既然在這裡能跟你碰上面,那更好,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問什麼?”喬笙冷笑,“我可沒興趣跟男人上牀,你想靠*拉攏我是沒用的。”

“夠了吧,譏諷的話你就不用反覆說了,同樣的招式一次或許有效,使得太多就沒意思了,”伊臣又笑笑,“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在嘲笑我,其實心裡根本沒認爲我是靠出賣*上位的,是不是?”

喬笙眯起眼,灰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絲異樣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是週末了,努力雙更┗| ̄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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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伊臣知道自己猜對了。

剛纔有一瞬間,他還真以爲喬笙在羞辱他,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

如果是那種頭腦簡單的跑腿小弟,指着他鼻子罵他是個男狐狸精,只會吹枕邊風,那倒是有可能。但喬笙畢竟是在玉衡堂坐到第二把交椅的人,既有閱歷又有本事,就算老大真的色令智昏,他應該也不會這麼沉不住氣,這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有人說,老大撿到一個寶,”喬笙看着伊臣,悠然一笑,“今日親眼見到,果然很有意思。”

伊臣敏銳的注意到,喬笙用的詞語是“很有意思”,而不是“名不虛傳”。

他的很有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這肯定不是代表賞識,那他是對他有興趣,還是在試探他?

伊臣冷靜了一下,感覺到喬笙這個人的心思很難捉摸。他不能被這傢伙牽着鼻子走,主動把話題重新扯了回來:“我是不是有意思,以後你可以慢慢觀察。現在我想問一下,你……真的是一個殺手?”

喬笙攤開手:“你說呢?”

“專門爲幫會處理內鬼的那種殺手?”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是還是不是?”

“你真煩啊,嘮叨死了……這是要我給你上課?簡單地說,我們玉衡堂的生意分兩種性質,其一是按照幫會的規矩辦事,像是給老大做保鏢,或者幹掉一些對老大來說已經不需要的人;其二嘛,我們偶爾也賺一點外快,看情況會爲其他堂口的兄弟們辦點私事。”

“什麼樣的私事?”

“打砸搶殺唄,一般堂口的戰力和我們玉衡堂可沒法比。”

“但請你辦事的人,他們互相之間肯定也有利益糾葛,你是怎麼處理好其中的關係的?”

“不用處理,我只看錢。”

“錢?”

“我們玉衡堂一向不管幫派內部的糾葛,只管錢,”喬笙倨傲地笑笑,“不管是誰,只要出得起錢,我們就肯辦事。”

“也就是說,你們玉衡堂和其他堂口之間是僱傭關係。只要他們給錢,你們誰都可以殺?”

“衛家的人當然不可以。”

“那堂主可以嗎?”

“可以,”喬笙笑笑,“不過難度很大,沒人出得起那個價碼。”

伊臣感到很意外,原來天玄會裡還有這種性質的堂口,這一點人事檔案上是不會說清楚的。這樣的僱傭關係,細思很有意思,它能夠省去堂口自己培養打手的時間和精力,需要人的時候只要出錢去玉衡堂借一批過來,十分省事。

而在此前提下,由於天玄會的戰力大部分集中在了玉衡堂,其他堂口的戰力勢必就要弱一些。這樣的話,堂口對老大的威脅性就降低了,彼此之間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挑起大規模的內鬥。

真有意思。

伊臣在心裡回味了一會兒這種巧妙的堂口布局,又問:“那,謝榮是你幹掉的?”

喬笙略顯驚訝地挑眉:“喲,你倒是問的挺直白。”

伊臣笑笑:“因爲那件事做的太快太乾淨,我有點好奇,所以調查了一下。擊中謝榮的是一類特種彈,來自vsk9毫米微聲狙擊步槍,這種槍從80年代開始配備於蘇聯及俄羅斯的特種部隊,在遠距離上的消音效果很好,正適合在寂靜的夜晚使用,你做事很細心。”

喬笙冷笑:“你知道的太多了,好奇心不要太強。”

伊臣又笑笑:“可惜你已經提醒的太晚了,我不但對擊中謝榮的那顆子彈有興趣,對他的中彈情況也很好奇。”

“哈,你的意思是我出手太狠?”喬笙仰頭一笑,身體向後靠在了窗臺上,冷冰冰地看着伊臣,“我看你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該不會是來奉勸我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叫我不要再濫殺無辜?”

“不,恰恰相反。我並不是覺得你出手太狠,而是……太輕了。”伊臣注視着喬笙的眼瞳,靜靜的說。

喬笙的表情凝固了。

他一語不發的看着伊臣,看着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

“joe,根據我從檔案上統計的數據,你雖然是一名優秀的殺手,又是玉衡堂的副堂主,但是在你手中一擊致死的目標,只佔你任務總數的七成,而這七成的人全部都是因爲嚴重威脅到了衛家人的生命安全,才死在你手裡的,”伊臣一邊翻看筆記本,一邊行雲流水般的說,“這也就意味着,只要敵人對衛家人沒有過分的殺心,你就會盡量放他們一條生路,這是爲什麼?”

“因爲衛家的老大們吉人天相,真正想置他們於死地的人比較少吧。”喬笙聳了聳肩。

“joe,別開玩笑了,你不要以爲我不在場就什麼都不知道,”伊臣笑笑,“先不談衛家的其他人,光是衛先生本人,我就知道他至少有五次在談判的時候遭到對方暗算。而因爲敵手的實力並不強,你對此的解決方案就是用狙擊槍射傷對方的非要害部位,奪走對方的行動力,僅此而已。”

“大概吧,我記不清了。”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不給對方致命一擊?”伊臣冷聲逼問。

喬笙微微皺起眉,一語不發的看着伊臣,銀灰色的眼瞳中有一點莫名的光芒在閃動。

半晌,他低頭笑了起來,肩膀輕輕的抖動着:“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個天生的狠毒角色。這麼可怕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明天就會被人發現橫屍街頭。”

“我只是盡了一個秘書的義務,”伊臣放柔了語氣,“本來我也沒有注意到你的奇怪舉止,是謝榮的事情提醒了我。根據後來的屍檢結果,可以鑑定出那天晚上他是在兩百米以內的距離被擊中的,所以你當時應該是藏身在不遠處的建築物裡,一槍射殺了他。”

“大概是吧,那又怎樣呢?”喬笙一臉滿不在乎。

“但奇怪的是,謝榮中槍的位置雖然在左胸,卻不是心臟,而是在距離心臟幾公分的一處非要害部位。後來路過的人把他送到醫院,他還在醫院裡被搶救了幾個小時,最後因爲本身年紀大了,體力不支,纔會沒能搶救過來。這算是他命中註定,但也可以說是他運氣不好。”

“所以,我對你那天晚上的表現十分不解,就順勢調查了其他幾件你經手的工作,結果發現你經常這樣原因不明的向對手放水。joe,你明明有才華卻不肯物盡其用,這到底是爲什麼?我不能接受你的做法,必須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沒有緣由,我實力不夠,無法準確擊中敵人的要害,不行嗎?——!”喬笙話音未落,突然看見一個東西朝他迎面飛來。

是伊臣把手裡的筆記本砸了出去,直擊喬笙的右眼。

幾乎在同時,他轉身飛出一個迴旋踢,腳尖揚起一陣冷風撲向喬笙的胸口!

一切只發生在瞬間,喬笙身影一晃,筆記本從他的臉頰處擦過。緊接着伊臣只看見眼前閃過一道黑影,下一秒,他的身體就被一股重力壓在了窗臺上。

腿彎被喬笙的膝蓋頂住,右手臂被反扭到身後。

喬笙的左手貼在他的頸動脈處,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讓他窒息昏厥。

看到伊臣被自己壓得動彈不得,喬笙一愣,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他。剛纔他的身體只是面對攻擊產生了條件反射,然而伊臣身上根本沒有殺氣,顯然根本不是真心要打架。

“你在幹什麼?”他有點不高興,“如果我來不及收手,你現在已經死了。”

“……所以,joe,你不是很強嗎?”伊臣扭動着痠痛的手臂,整了整西裝站起來,淡淡一笑,“論打鬥我雖然是個外行,但也看得出來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殺手。你擁有完美的暗殺技能,不管是射擊或者肉搏戰的水平都很高,能在瞬間奪走敵人的生命。所以,我不明白爲什麼你總是手下留情。”

“那種和這種是不一樣的,你懂什麼?!”喬笙憤怒的提高了聲音,卻一下子又噤聲了。

因爲伊臣正靜靜地凝視着他,那溫柔的琥珀色眼瞳,像是能看穿一個人心底深處的秘密。

喬笙低下頭,似乎有點狼狽。他感到自己如果再多說下去的話,只會讓伊臣抓住他言語中更多的漏洞,看透他更多的心思,並且給於反擊。

今天他只是來看熱鬧的,可不是被葉伊臣抓住訓話的。

“……天真的溫室花朵,”於是,他放棄了爭論和辯解,嘆息着搖了搖頭,“別以爲你幫着寧溪把謝榮清理掉就有多了不起,爲幫會辦事的尺度,這其中的進和退,慎重和果決,仁慈和狠毒有許多門道,你以爲這麼簡單嗎?”

“我並沒有這麼認爲,所以我很希望你能爲我解答。”伊臣認真的說。

“我沒有那種義務,”喬笙壓抑着怒氣,瞥了他一眼,“以後你自己多吃點苦頭,自然就會明白了。”

伊臣呆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吧,joe,謝謝你的指點,我會多加體會的。”

喬笙看着他,表情像是在看一隻什麼怪物。最後,他搖了搖頭,悠悠的點了一支菸,重新露出了那種冷淡的笑容:“那,你就多多體會去吧,願你前途無量——我的百合花般純潔的秘書先生。”

他說着,衝伊臣揮了一下手,朝走廊的盡頭轉身離去。

伊臣看着他背影,腦海中突然又回想起了卓麟的話。

——注意喬笙。

不,不對,現在還不能讓喬笙走!

他還沒弄清楚這句話裡的意義,卓麟和一般人都不一樣,他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喬笙身上肯定還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東西。

伊臣緊皺着眉,心裡快速思考着,今天與喬笙一別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了,他必須馬上把這個謎團解決掉。到底要注意他什麼?卓麟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的?

昨天晚上那個時候,他正在跟衛霆飛討論如何討伐興義會的事情,以及打算如何幹掉劉遠雄,因爲時間不夠,最後從魅夜脫身的那一部分他還沒能計劃的很完美,所以可能需要——

對了!

伊臣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卓麟的意思,立刻叫住喬笙:“joe,等一等!”

喬笙叼着煙回過頭:“幹嘛,還想訓我?”

“不是的,”伊臣大步走上去,追上了他,“你剛纔說,玉衡堂也受幫會成員的僱傭,只要花錢就能僱你們辦事?”

“是吧,怎麼了?”

“我僱傭你辦一件事,如何?”

“哦?”喬笙一怔。

伊臣心裡按耐不住微微的喜悅,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卓麟並不僅僅是一個怪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或許是一個天才。昨晚他雖然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但其實把自己和衛霆飛針對興義會的計劃全部都聽進去了,而且敏銳地察覺到他目前有一個最大的難處,就是沒有人手,尤其是缺乏戰力。

但這一點,可以利用喬笙來補足。

喬笙身手高強,對幫會內部的情況很瞭解,擁有一定的地位和號召力。最重要的是,他花錢就可以僱來,根本不用伊臣花時間去用人格魅力或者人情關係打動他。

只要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就算不上麻煩,有了喬笙,伊臣戰力上的麻煩瞬間就解決了。

這全都多虧卓麟隱晦的提醒。

但他怎麼能料到喬笙今天一定會來開會?是因爲喬笙總是無所事事又喜歡看熱鬧,而卓麟瞭解他的這種性格?但卓麟長年旅居國外,又怎麼會跟喬笙扯上關係,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當然,這些小疑點就目前的局面來說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有了喬笙,伊臣已經徹底對自己的計劃胸有成竹。

入夜,舊城區裡瀰漫着一片寂靜而破敗的氣息。

這個地方靠近海邊,最初的一批居民是在海上和碼頭工作的搬運工以及水手。後來,因爲看中這裡的港口貨運便捷,由政府牽頭開始發展工業,數十年裡興建了大批工廠,隨着大量的工人進駐,這片區域也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工業區,着實興旺了一陣子。

然而近年,隨着經濟模式的轉型,本地的工業發展由過去的迅猛逐漸趨向緩和,政府也開始着手進行環境治理,逐漸將區域內的高污染工廠關停並轉,衆多工人也紛紛離開工廠,去尋找待遇更高,更有發展前途的工作。

通過幾十年才興建起來的城市工業區,就這樣在短短几年之內又衰敗下去。坊間流傳再過不了幾年,這片區域就會進行大規模的拆建,可能會改建成沿海的一座大型森林公園。

經濟發展不便,加上沿海地理位置偏遠,這片區域如今已經變得十分荒涼,治安也非常不好。大部分不甘於現狀的年輕人,紛紛搬離了這裡尋求發展。現在這裡久居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或者是羣租省錢的打工仔,以及沒什麼出息的無業遊民。

荒涼的街道上,成日三三兩兩的遊蕩着無所事事的小流氓,聚衆鬥毆的情況時有發生。

從外地發展過來的興義會,就看中了這片得天獨厚的寶地。

興義會在外省最初是以開賭場和放高利貸起家,幾個勞改釋放的賴子下山以後找不到正當工作,又性情暴戾好吃懶做,就胡亂拉起了這個草臺班子。它與階層嚴明講求規矩的天玄會完全不一樣,不看頭腦和資歷,誰夠狠毒誰就是老大。

因此,興義會發展數十年來,當權的老大不知換了幾任,底下的兄弟們也把打打殺殺當做家常便飯。這次劉遠雄被派到天玄會的地盤上來開荒,自然也就把這種血腥的風氣帶了過來。

在舊城區的某處,賭場魅夜的招牌霓虹燈正在夜幕中閃爍,紫紅色的燈光一閃一滅,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和詭異。

這座賭場是由一棟廢棄的舊廠房改造的,原來的廠房平日裡人跡罕至,只有幾個中年保安看管大門,做做樣子。劉遠雄也不客氣,到了本地以後直接找人把保安打了一頓又塞了點錢,就算打過招呼了,然後自作主張就把廠房拿了下來。

後來,據說有廠裡的領導來阻止過,劉遠雄也如法炮製。領導們只能報警求助,劉遠雄面對警察故作客氣,連連放低姿態說是誤會,又大方的塞了好幾個紅包堵住他們的嘴。等警察銷案走了以後,那些廠領導就倒了大黴,被劉遠雄的手下一頓毒打。

幾次三番的折騰以後,廠領導們再也不敢惹劉遠雄這條外地過來的強龍了,他們和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常住本地,根本扛不住興義會這樣不要命的折騰。於是,最終劉遠雄就帶着兄弟們堂堂正正的佔據了這棟舊廠房,把它改建成賭場,當做了興義會進駐本地的第一個據點,也算是大本營。

興義會和廠房之間,租賃合約是根本沒有,租金也從來不交,只有在劉遠雄心情好的時候會給領導們和保安塞幾個小紅包。但是與正常的租金和水電煤支出相比,這點紅包根本算不了什麼,因此魅夜做的基本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短短數月就發了一大筆橫財。

今晚,魅夜的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興旺。

賭場內部分爲三層,一層是普通場,二層是包房,三層是管理部門。此時,一層的場子里正是烏煙瘴氣,這層的整個樓面全部被打通,偌大的空間裡十幾張賭桌一字排開,有撲克,輪盤,骰子,麻將,牌九等等各種花樣。每張賭桌前都聚着一羣賭客,個個都是兩眼充血,興奮着吆五喝六。

最初,魅夜是靠舊城區的那批小流氓撐起的生意,那些人整日無所事事,只能賭博。後來,因爲這裡的治安管理鬆散,市區裡不能賭的花樣這裡都可以隨便玩,而且不怕被警察抓,魅夜的名聲就很快傳了出去。

如今,場子裡照應的客人不但有來自舊城區的,還有不少人從其他地方慕名而來。平心而論,魅夜的檔次不算高,環境也破,但勝在自由,玩兒的時候不用提心吊膽的怕被警察抓,所以那些賭徒寧願捨近求遠也要來這裡爽一把,連天玄會的場子也不太願意去了。

這個月光算淨利潤,天玄會底下的天璇堂,手裡最大的那家賭場收入已經比魅夜差了一成。

此時,魅夜二樓的一間包房裡,正傳出鬼哭狼嚎的唱歌聲。

魅夜的老大劉遠雄摟着兩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窩在沙發裡唱卡拉ok。

一曲終了,那歌聲難聽的連屋頂都快被掀翻了,女人們卻紛紛嬌笑着拍手:“劉哥唱得真好!”

劉遠雄狂笑着,也不客氣,左右在兩個女人的臉上猛親一口,順便摸了幾把。他年屆四十,身材高大健壯,膚色黝黑,身披一件墨綠色的絲綢對襟衫,裡面的上半身裸着,隱約露出壯碩發達的肌肉,腹部有一道疤。

說起這個男人的經歷,與興義會本身的發展經歷有幾分相似。劉遠雄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爲打架鬥毆進了局子,被關了幾年;出來以後,他因爲脾氣暴躁,沒過多久就因爲一點小事與人當街爭執,一刀捅死了對方,判了二十年。

兩次進去,年紀大了,暴戾的脾氣反而漸長。劉遠雄第二次出獄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霸,在當地不找正經工作,整天干些吃喝嫖賭和打砸搶殺的事情,倒是很快被興義會相中,成爲了其中的一員。

興義會雖然是一羣烏合之衆,野心倒是不小,他們不甘心只把勢力侷限在本地,還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大幹一番。劉遠雄生性敢打敢殺,是個不要命的狠角色,理所當然就被派出去開荒了。

自從來到本地以後,他稍微熟悉了一下情況,就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天玄會。論頭腦和論勢力,他知道自己都不是衛霆飛的對手,所以他就從兩條線着手,一邊搞起自己最擅長的賭場跟天玄會搶生意,另一邊派兄弟們暗中從天玄會瘋狂挖人。

興義會的規矩很簡單,我看中了你,你就得跟我走,走了就能吃香喝辣,不走就是死路一條。在挖人的過程裡,大多數傢伙都苦於在人才濟濟的天玄會裡沒有發展,欣然投身興義會;但也有不少意志堅定忠心耿耿的人,誓死不肯背叛衛霆飛。對於這些人,劉遠雄也不多廢話,直接就把他們幹掉了。

這些人才都是現成的,能挖過來就是如虎添翼,直接幹掉也沒什麼損失,所以劉遠雄一直乾的挺順利,然而,沒想到這次他卻在謝榮身上栽了大跟頭。隨着幫派勢力逐漸壯大,他近期正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幫着管錢,結果眼看人就要到手,卻莫名其妙地被天玄會搶先幹掉了。

所以,這陣子劉遠雄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但一時又找不到像謝榮這樣的人才,急得上火。

巧的是,正當他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早上下面的人居然來傳話,說是那個蠢貨張鬆找到了一個替代人選,據說是個姓葉的小子,在公司裡深得謝榮賞識,本事大得很。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劉遠雄平時並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他按耐不住地就想見見這個替代品了,所以很爽快的願意親自出面招待他。

這時,時鐘已經指向了八點,手下的兄弟推開包房門,前來通報:“劉哥,張鬆來了。”

劉遠雄獰笑一聲,推開那兩個女的站了起來,慢吞吞地穿上對襟衫:“那臭小子來的還挺準時,我這就去親眼見見,他到底能給我找來一個什麼樣的寶!”

作者有話要說:伊臣出發去戰鬥了! 小說.私人助理 最新章節28-33 網址:html/86/86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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