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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臣想了想,朝青年伸出手:“給我吧,我來處理。”

對方也不敢怠慢,老大心腹的地位可比部門主管高多了,他的命令哪能違抗?於是五分鐘以後,伊臣就抱着紙箱走進電梯,前往頂樓衛霆飛的私人辦公室裡去了。

畢竟是老大的地盤,環境自然跟樓下的普通區域完全不一樣。寂靜的走廊上一個人影也看不到,懸掛在牆角的監控探頭髮出機械運作的微弱“嗡嗡”聲。伊臣猜想監控裡面可能設置有什麼機關,一旦有可疑人物上到這層樓來的話,必定會讓他有去無回。

寬敞的辦公室佈置的豪華舒適,從整潔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眺望出去,窗外的景緻一覽無餘,幾乎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相當賞心悅目。右手邊則有兩扇門,一扇是兩邊開合的金屬門,門邊有一個樓層按鈕,看來就是剛纔魏東所說的衛霆飛的私人電梯了;另一扇門似乎通往一個房間,伊臣好奇地走過去打開看看,原來裡面是一間臥室。

臥室的面積不大,但該有的東西一樣不缺。大牀,沙發,書桌,椅子,牀頭櫃……各種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洗手間裡隔出了一處玻璃淋浴房,臥室的櫃子上還擺着一臺電視機。看來衛霆飛工作繁忙的時候會直接在這裡過夜,這個地方也算是他的另一個家了。

這就是所謂的事業成功的單身漢的生活吧……

伊臣到處參觀了一圈,又回到辦公室裡。剛纔那隻退貨的紙箱正靜靜地擺在辦公桌上,等着他去檢查,他打開一看,頓時吸了一口冷氣。也不是沒想過裡面會裝着什麼東西,但是親眼看到的話,視覺上還是覺得挺衝擊的。

箱子裡面,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塞得滿滿的,躺在最上面的是幾個棒狀的肉粉色物體,是塑料製成的假陽/具。在色/情俱樂部和愛情旅館裡,這些都是尋常可見的東西,它們會被事先在房間裡準備好,供客人玩樂使用。

第一次見到這些貨真價實的淫具,伊臣還覺得挺好奇的。他拿起一個外形酷似海星的東西,看見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的細線,另一端連接着開關和電池。他按下開關,海星立刻發出“嗡嗡”的機械聲,在他手裡猙獰地扭動起來,伊臣嚇了一跳,觸電似的鬆開手,海星掉到了桌子上,繼續嗡嗡地扭動着,模樣怪可怕的。

呃,這種奇怪東西的趣味到底在哪裡?看着它扭起來不會立刻萎掉嗎?

伊臣皺着眉,關掉了那東西的開關。

然後,他又從箱子裡的那些假陽/具裡拿了一根,那肉粉色的玩意兒又粗又大,不論是顏色還是尺寸都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這種東西……也能放到身體裡去嗎?

伊臣默默地比較了一下,這東西的長度和粗度都比自己的“那個”要大得多,甚至還超過了衛霆飛的“那個”一大截。硬是塞進體內的話,似乎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的樣子。

而且,棒身兩側的“蛋蛋”也不對稱,左邊巨大,右邊的卻很小,難道這就是退貨的原因?

伊臣似乎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於是拿出另外幾個假陽/具放在一起進行比較,發現果然如此。只見這些道具的棒身有長有短,球體有大有小,每一部分的尺寸都不統一。如果把它們在辦公桌上一字排開的話,感覺就像在看一羣□發育不良的男人。

……這都是什麼差勁的產品質量!

伊臣咬了咬牙,抱起箱子顛倒過來,把裡面的東西噼裡啪啦一口氣全都倒在了桌子上。然後,他仔細地將所有道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發現所有道具的問題都跟那些假陽/具的情況一樣——同一種產品,每種單個樣品的外觀全都有嚴重的畸形,它們有的不對稱,有的大小不一,簡直讓人懷疑做這些東西的人在工作的時候是不是睡着了。

不過,僅僅這樣就能斷定這些是不合格產品嗎?伊臣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妄加推斷了,這方面他也沒什麼經驗,道具是拿來用的,只要插/進身體覺得舒服,外形難看並沒有關係吧?

他想了想,轉頭看看落地窗外面沒有任何建築物,又回頭確認門已經鎖好,然後猶豫着解開了褲子……

兩分鐘以後,電梯叮的一聲響了,是衛霆飛來了。而當他走出電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伊臣光着雙腿,左腳抵在桌子上,右腿張開,正在把一根假陽/具認真的往後/庭裡塞。

聽見身邊的動靜,他擡起頭,看見衛霆飛一臉震驚而絕望的表情,臉上好像寫着“什麼!我居然不能滿足你嗎!”之類的臺詞。

如果現在去碰他一下,他肯定會像石塊一樣“嘩啦啦”的碎裂吧。

“我在測試產品質量,”伊臣靜靜的說,隨手把那根道具往衛霆飛身上扔過去,“你夥同廠家一起坑害消費者,不覺得羞恥嗎?”

“坑害什麼?”衛霆飛還是一臉呆滯的表情,目光逗留在伊臣白皙的大腿上不肯離去。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心腹秘書居然在辦公室裡不穿褲子,這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美景。

“我說你把質量低劣的情趣用品拿給顧客用!”伊臣提高了聲音,匆忙穿上褲子,然後一把抓起剩下的道具狠狠扔過去,“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不是大就是小,不是軟就是歪,你以爲你在玩畸形性/器大展銷嗎?質量這麼爛的道具你讓顧客怎麼用?你是不是想要旅館和俱樂部早點倒閉,大家一起上大街喝西北風?”

“伊臣,別發這麼大的火,”衛霆飛搔搔頭,“這件事我知道,這是上個月在工廠當班的那批工人有一天晚上喝酒喝高了,沒有按照正規流程進行機械操作,質檢人員又稀裡糊塗忘了檢查,所以纔會這樣。我已經讓主管去負責這件事了,相關人員全都會按照規章制度處理,該扣錢的扣錢,該批評的批評,你不用擔心。”

“那這些退貨怎麼辦?”

“沒辦法,這種東西又不能改造了以後重新賣,只能退貨以後公司自己內部消化了,估計是銷燬吧。”

“然後再重新做一批?”

“當然了,情趣用品的消耗量很大,斷貨是絕對不行的。”

“這樣一來一去得損失多少錢?!”

“會損失一點吧,不過沒關係,對整個公司來說沒什麼影響。”

“衛、霆、飛!”伊臣簡直氣絕,“就是因爲你老這麼想,纔會把底下這些輔助產業搞得一塌糊塗!你以爲不重要的東西就可以胡亂經營無所謂嗎?你這是在浪費寶貴的產業資源,是在縱容部下違法亂紀偷工減料!”

“我這不也是無能爲力嘛,”衛霆飛一臉爲難的苦笑,“事情太多,管事的太少,否則我怎麼會這麼需要你呢?”

伊臣一臉狐疑:“真的?要是我大刀闊斧的整頓紀律,你不會來出手阻攔?”

衛霆飛連忙搖頭:“不不,絕不會,只要你別太過分的欺負人就行。”

“我還就偏要欺負人了!”

“伊臣,放輕鬆點嘛。”

“我可沒你這麼大度!”

“少賺點兒錢不會死人的。”

“不是錢的問題,是下面的人態度不端正的問題!”伊臣惱怒地辯駁,“他們並不是技術不到家,做不出好產品;而是因爲好吃懶做不肯認真幹,這我可受不了!以後產品質量這一塊我會加強監督,凡是從工廠裡出產的貨物,我都得親自採樣抽查,只有在我這裡質量過關的產品,才能流通出去使用!”

“何必呢,”衛霆飛猶豫地看着那一桌子奇形怪狀的情趣用品,“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其中一批次的產品,同類產品在工廠裡起碼有幾百種,另外還有各種款式的春/藥,安全套,潤滑劑等等。如果全都要用一遍的話,結果要不就是你身體受不了,要不就是我以後真的沒法滿足你了……”

衛霆飛的言辭情真意切,伊臣卻是聽得又羞又惱,賭氣地轉身就去抓那個海星:“我還就真不信了,這麼一點困難能難得倒我?”

衛霆飛連忙拉住他:“伊臣,算了吧,你跟興義會較勁也就算了,何必要跟一件情趣用品較勁。要是你真的這麼想試試,哪天我抽空在家裡陪你好好玩玩,保準你玩得連腰都擡不起來,前面射得一塌糊塗,後面流出來的東西弄得滿牀都是……”

“衛霆飛!”伊臣羞得滿臉通紅,“淫獸!看你說着說着就不正經!”

“不好嗎?說不定你玩到爽了,心情自然會好,”衛霆飛嬉笑,“別太緊張了,放輕鬆。今後公司裡就是你掌權,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整頓紀律,彆着急,慢慢來。”

伊臣依然憤恨地看着他。

正在這時,懷裡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卓麟。

這個時候,卓麟也確實差不多該下課了。伊臣連忙對衛霆飛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安靜點,自己接起了電話:“卓麟?”

“沒打攪你們吧?”電話那邊傳來卓麟淡淡的聲音。

“打攪我們?”

“我想這會兒你們應該不在牀上了。”

伊臣“……”了一會兒,突然進一步確信了卓麟和衛霆飛確實有血緣關係,這種沒節操的說話方式真是如出一轍。不過,他對付不了厚顏無恥的衛霆飛,可未必會拿卓麟這個假裝老成的熊孩子沒辦法。

於是,他溫和地說:“你是想要我來接你吧?直說就可以了,不用拐彎抹角的。”

卓麟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咕噥:“……真是的,你們就算吵架也不要在我身上撒氣嘛……”

作者有話要說:節操君你醒醒啊!

☆、第47章

車子開到校門口的時候已經快要傍晚了,臨出發之前衛霆飛又接了一個電話,讓阿倫的車在樓下等了很久。在等待他的時候,伊臣有些焦躁不安,他不想耽擱太久,卓麟那種奇怪的孩子最好一放學就被家長接回家,讓他多逗留在學校裡的話,總擔心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

到了學校,伊臣擔心衛霆飛和卓麟一見面就會吵架,就讓他留在車子上處理工作,自己一個人走進學校去了。卓麟的學校大得很,湊巧的是伊臣沒走幾步就很好運的看見了那個傢伙。

不過,他正被一羣人追着打。

伊臣怔了怔,揉揉眼睛仔細看看,確認那羣人手裡都拿着磚塊,棍棒,折凳之類的東西,確實是在追打卓麟。伊臣想了想,也沒去阻攔,只是在不遠處挑了一個視野比較好的地方,淡定旁觀。以卓麟那種性格,他有理由相信是這小子惹了別人,而不是別人在欺負他。再說,卓麟畢竟是流着衛家的血,伊臣覺得自己不需要爲這個勇猛的家族護犢,知趣地站在旁邊看看就可以了。

卓麟跑得很快,那機敏靈活的奔跑姿態,跟平常神遊天外的呆樣大不相同。只見他一個人在前面左躲右閃,一羣人在後面怒吼着“幹掉他!”,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嗖嗖從卓麟的身邊飛過,但愣是沒一個人能碰到他一根頭髮。

前方是一片小樹林,卓麟像是終於被追的走投無路了,筆直朝裡面鑽進去。小樹林的另一端就是圍牆,追打他的那羣人頓時雀躍起來,大喊着“那小子跑不了了!”,一邊頭腦發熱地加快腳步追趕。

看着這樣的陣勢,伊臣微微一笑,還沒等他笑夠勁,只見樹林裡不知什麼地方彈出一張網,嘩的一聲把那羣人全都網了個結結實實。那羣人毫無防備,頓時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滾成一團,摔倒成了各種姿勢。原來準備毆打卓麟的那些板磚和折凳也全都砸到了他們自己身上,疼的他們一個個哭爹喊娘。

見那羣人中了自己的陷阱,卓麟從一棵小樹後面走出來,神情冷淡地看着他們。然後,他一句話都沒說,拍了拍手,把書包甩上肩膀,轉身就走了。

“衛卓麟!你***不得好死!”有人在網兜裡怒吼,不過卓麟壓根就不理他,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頗有一番不拘小節的大將風度。

伊臣一直靠在一家賣冰淇林的露天小賣部旁邊看,見卓麟朝自己走來,強忍着笑迎上去:“你這是在幹什麼?”

卓麟沒理他,反而問:“沒做噩夢嗎?”

伊臣不解:“什麼噩夢?”

卓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獨闖虎穴什麼的,可沒這麼容易一次就上手。”

伊臣費勁地思考了一會兒,終於明白卓麟是在問他,一個人深入敵營去幹掉對方老大沒問題吧?回來以後有沒有覺得後怕?

但是他就不能問得直白一點嗎,非要用這麼莫名其妙的說話方式嗎?

他扶額:“你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卓麟皺眉:“拐點在哪裡?”

伊臣開始覺得頭痛了,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一個卓麟比十個劉遠雄還要難對付。他長噓一口氣,只能換了一個話題,問:“剛纔那些人爲什麼追你?”

卓麟回頭看了小樹林一眼,看那些人還在網兜裡掙扎,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低智商生物惱羞成怒以後的報復行爲而已,自己做過的事情不好好掩飾被別人找到了蛛絲馬跡,爽快地承認不就行了嗎。”

伊臣有點糊塗:“你是說你發現了那些人的*?這麼多人?”

卓麟聳肩:“根本不需要發現,我直接就看見了。”

伊臣更糊塗了:“既然是*,你怎麼看見的?”

卓麟轉過頭,上下打量伊臣幾眼,說:“你脖子上有個吻痕,根據顏色的深淺程度可以判斷48小時之內曾經跟我堂哥親熱過。”

伊臣頭皮一麻,驚恐地捂住脖子,但卓麟已經笑着走開了。他回頭看了伊臣一眼:“我胡說的,你脖子上並沒有那種東西,我只是舉例說明一下怎樣看到一個人的*。順便說一句,你連自己小心謹慎的程度都不相信嗎?襯衫的扣子明明釦的很緊,難道忘記了?”

伊臣站在原地,氣得臉白了又紅,他突然也很想加入追打卓麟的行列裡了!

但是……算了,他怎麼能跟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學生見識,伊臣勉強冷靜了一下,追上去走到卓麟身邊,說:“我知道你很聰明,但在學校裡至少收斂一點吧。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同學,難道不怕被校方處罰?”

“那些人只不過是一羣在校園裡橫行霸道的小流氓而已,我這是爲民除害。”卓麟哼了一聲,然後從懷裡拿出手機,伸到伊臣的面前,“不信你看。”

伊臣低頭一看,手機上顯示着一條剛剛發送過來的短信——“協助整頓校園紀律,加五分。”

……原來挖別人的*把人惹火,然後誘騙他們掉進網兜裡是屬於協助整頓校園紀律?伊臣開始懷疑卓麟是不是把教授們的*也挖出來了,害得別人只能縱容他把校園鬧得**飛狗跳,回頭還得強顏歡笑的給他加分。

卓麟果然是衛家親生的孩子,真的,雖然他跟當年衛霆飛稱霸校園的方式不太一樣,但目的和效果可並不差。甚至,說不定能比衛霆飛更勝一籌。

“我不是那種只會給人添麻煩的蠢貨。”卓麟收起手機,衝伊臣眨了眨眼。

“希望吧,”伊臣扶額,“那你忙完了是不是?我們得趕快走了。”

卓麟點了點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開口:“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接。”

伊臣一陣頭大,跟卓麟說話真的很讓人煩躁,這是又進入新一輪莫名其妙的談話裡了嗎?他十分不解地問:“那你是覺得換一個人來接你比較好?”

“不是的,只是沒想到你往上爬得挺快,今晚的私人時間按理是不會接待外人的,就算你是我堂哥的心腹或者相好,也一樣。”

“我爬得這麼快還得多謝你了。”

“客氣了,我沒做什麼。”

“是你提醒了我去找喬笙幫忙,這是因爲你看出我手裡的戰力不夠,所以建議我花錢去僱他,是不是?話說回來,你們怎麼會認識?”

“不認識。”

“但你知道他?”

“那種花錢賣命的行當,其中的佼佼者在hei道里的名氣,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你說喬笙是一個業內頂尖的殺手?”伊臣一愣,他不是專業出身,只知道喬笙的身手很厲害,但只以爲他僅僅是在天玄會內部比較厲害而已。但從卓麟的口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止如此?

“他比你想象中的更頂尖,”卓麟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挺奇怪他爲什麼願意屈尊在一個小小的家族幫派裡賣命。”

“你說他在天玄會裡別有用心?”

“我可沒說,我什麼都沒說。”卓麟說着,加快腳步走出校門。

伊臣皺了皺眉,只能默不作聲地跟上去。他知道這些情報是卓麟所能告訴他的極限了。如果還想知道更多的話,就只能依靠自己去調查了。

校門外,阿倫的車子已經等候多時。衛霆飛看來也是等的挺着急,他已經按耐不住地下了車,正靠在車門旁抽菸。一看見卓麟,他就怒氣衝衝地踩滅菸頭,朝他吼了起來:“你***在跟我磨蹭什麼!都幾點了!”

卓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鑽進車子。衛霆飛頓時火冒三丈,跳起來就要上車去揍卓麟,跟在後面的伊臣連忙眼疾手快地攔住他,好言好語地勸了一陣子,才總算把這隻火藥桶安撫下來。

一路上勉強平安無事,夕陽西下,車子離開市區,上了高速公路。伊臣並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裡,也知趣地沒有問,他知道天玄會除了在市內有幾處知名的實體產業以及辦公場所之外,還擁有許多不爲外人所知的秘密據點。這些據點一般都配備有完善的生活設施,既可以用來藏匿什麼人,也可以作爲聚會場所,十分隱蔽而且安全。

在一個通往風景區的岔路口,阿倫把車子駛離了高速公路。那座風景區在國內聞名遐邇,據說它坐落在羣山綠水之間,風景優美,寧靜怡人,是一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伊臣透過車窗,看着車子離開公路以後,很快駛上了一條林間小路,那條小路的兩側全都是參天的茂密竹林,天色已經晚了,竹林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四周寂靜無人,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們和這輛車子。

大約開了五分鐘左右,眼前的小路越來越狹窄,周圍全都被野生的竹林所包圍。

而就在這時,車子拐了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微暗的暮色下,呈現在伊臣眼前的是一所古色古香的典雅大宅。大宅的正門口站着兩個身穿黑西裝的男人,手裡拿着衝鋒槍,散發着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氣息。

但最值得一提的,還是大宅的那兩扇門,只見暗紅色的大門上,鐫刻着兩條青銅的巨龍。那兩條龍互相盤旋纏繞,氣宇軒昂,栩栩如生。只要多看幾眼,伊臣都能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充滿威嚴氣勢的壓迫感。

衛霆飛回過頭,衝他笑了笑:“就是這裡了,青龍館,天玄會的據點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一到景物描寫就覺得俺是個文盲嚶嚶嚶嚶……

☆、第48章

青龍館是一座仿古式的優雅宅院,坐落於這處風景區的竹林深處,地理位置偏遠幽靜,四處都被茂密的竹林所包圍。如果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引路的話,一般人很難找到這座宅邸,要是貿然在竹林裡胡亂摸索,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被困在風景區未開發的無人深山裡,再也走不出來。

在宅邸的正門口,守門的黑西裝見有人來了,立刻端起槍走上來,並且從懷裡掏出一直外形酷似鋼筆的金屬工具。工具依次在衛霆飛,卓麟,伊臣和司機阿倫的身上掃了一遍,然後仔細地檢查了他們的眼睛。這是一種內置紅外線熱感系統的工具,能夠感應出來訪者的身上有沒有攜帶槍支武器,並且可以對瞳孔的虹膜進行判別比對,以防有人僞裝混入青龍館。

檢查結束以後,黑西裝們恭敬地對衛霆飛和卓麟行了一個禮:“大少爺,二少爺,失禮了。老爺和夫人已經恭候多時,請進。”

衛霆飛點了點頭,看着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啓,便默不作聲地走了進去。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後,擡腳跨過高高的門檻,一行人魚貫而入,等到他們進入宅邸之後,大門就在身後慢慢合攏,發出一記沉悶的聲響,緊緊地關上了。

迎面是一座寬敞的宅院,地上的青磚石被撒上了清水,地面上溼漉漉的。此時已經是初春,宅院裡桃花盛開,美不勝收,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花香味,正是春/色撩人,花香醉人。

伊臣饒有興趣地四下張望,想不到天玄會也會有如此風雅的地方,似乎這些年衛家人的美感和品味有了很大的提高,這讓他很是驚訝。不過,卓麟卻看起來對周遭的美景完全沒有興趣,他皺起眉,露出一種十分煩躁的表情,這時,他看見宅院的角落裡有一處不起眼的磚石拱門,就兩三步跑了過去,轉眼消失了蹤影。

“喂……!”伊臣想要追上他,衛霆飛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伊臣回頭一看,衛霆飛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糾結,看起來並不希望卓麟這樣的旁若無人,卻又無能爲力。

“他不喜歡衛家的人,”衛霆飛低聲說,又加了一句,“……整個衛家都是。”

伊臣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個雀躍的聲音從宅院裡傳了出來:“伊臣!——”

伊臣頓時頭皮一麻,想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身紅裙的衛夫人興高采烈地不知從哪兒奔了出來,高興地撲向他。許久不見,衛夫人還是依然如此的靚麗迷人,也依然是如此的……難對付。

眼看伊臣就要躲閃不及,還是衛霆飛眼明手快,趕緊攔在他面前一把將自己的老媽接住了。

“喂喂,我纔是你親生的!”他很不爽地說。

“算了吧,你那張臉早就看膩了,伊臣可是七年多沒見了,我很想他!”衛夫人一邊說,一邊使勁踮着腳越過衛霆飛的肩膀,露出半張臉衝着伊臣笑,“伊臣,我們家的霆飛又要給你添麻煩了,真抱歉呀。”

衛夫人杜詩藍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還是保養的非常精緻,嬌美可人,依稀可見幾分年輕時候的迷人風韻。她原本是書香門第出身,後來轉投熒幕成爲炙手可熱的電影明星,當年在國內也算是家喻戶曉,人盡皆知。然而,就在風頭正勁的時候,她卻拒絕了一位影業大佬的求愛,毅然息影退圈,甚至不惜與家人決裂,跟着坊間人人談之色變的流氓老大衛嘯天私奔了。

當年衛嘯天的身份遠不如現在,還配不上被人尊稱一聲衛老大。而那時候的天玄會也遠遠比不上現在那麼壯大,不管是從規模還是勢力上都差得遠,充其量不過是像興義會那樣,是一個流氓羣聚而成的暴力集團。

那時候,天玄會主要依靠倒賣菸酒和收保護費發一點小財,成員魚龍混雜,內部紛爭不斷,兄弟們之間常常爲一點蠅頭小利打得頭破血流,卻又沒有一個足夠有權威的當權老大來處理這種事,進行合理的利益分配。當時機敏的衛嘯天是倒賣香菸的一把好手,他雖然辦事風格粗野兇暴,但頭腦並不差,他知道天玄會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一個只會小打小鬧的幫派是永遠成不了氣候的。

那個時候,當地尚未開發,經濟十分落後,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只能靠種地謀生,地理環境也差,因此生活十分悽苦。衛嘯天已經嘗過了倒賣香菸賺錢的甜頭,自然不肯再回到那種看天吃飯的日子,一心選擇了在天玄會的那條道路上走到黑的人生。於是,他暗中糾集了一羣各有本事而且不甘心一輩子混日子的兄弟,開始偷偷謀劃把天玄會佔爲己有的野心。

從謀劃到實施,最後到成功,衛嘯天大約花了兩年時間。經過一番你死我活的廝鬥,他最終成功將天玄會佔爲己有,幹掉了所有企圖與他作對的傢伙,自立爲王。而當初跟隨他的那批兄弟,也在他手下各自受封,成爲新一代幫派的開山元老。

在這段時間裡,很少有人知道杜詩藍在其中功不可沒。衛嘯天當時只不過是一個窮小子,空有一身蠻力和尚算靈活的頭腦,但從倒賣香菸裡賺到的一點錢都給了鄉下窮苦的父母親戚,根本沒有多餘的數目去做什麼大事。是慷慨的杜詩藍拿出了她多年從業攢下的積蓄,送給衛嘯天去讓他用來拉攏兄弟,設立自己的臨時據點,購買/槍械,以及其他各種方面辦事所需要的經費。

當衛嘯天功成名就之後,漸漸再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人人都尊稱他一聲衛老大。而杜詩藍也成爲了嬌美可人的衛夫人,坐擁天玄會不計其數的財產,是黑白兩道呼風喚雨當之無愧的大姐頭。

不過,雖然坊間都對衛夫人敬畏有加,但無論如何,一個hei道大姐的名聲,總比不上一個息影之後嫁入豪門的影星來的好聽。所以衛夫人的孃家至今還跟她斷絕來往,並且始終也有不少人惋惜她在風頭正勁的時候所做的“錯誤”選擇,甚至還有人懷疑是不是衛老大暗中做了什麼卑鄙無恥的事情,硬是逼着衛夫人委身於他,纔會讓她十分可惜的早早斷送了影星生涯。

當然,只要有人親眼看見衛老大和衛夫人那番甜蜜恩愛的樣子,一切的猜測立刻都會煙消雲散。但是衛夫人在那麼當紅的時候居然有勇氣放棄自己的前途,拒絕當時呼風喚雨的影業大佬的追求,甚至不惜丟掉自己高貴的家庭出身也要跟一個粗魯的流氓私奔,這種大膽的行爲就算在現在看來也是一位女中豪傑了。

所以,伊臣一直都很尊敬衛夫人……呃,如果她不是總要端出十幾斤點心熱情地請他吃,他的尊敬之情會更加嚴肅一點的……

想到十年前的那八十個泡芙,伊臣至今還有點覺得胃疼。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點,儘量禮貌地笑了笑:“哪裡,是霆飛總是對我多加照顧。”

衛夫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嗎?在我面前你不用客氣的,要是霆飛對你哪裡不禮貌,你就揍他!”

伊臣苦笑:“真沒這種事……”

“挑食也可以揍!”

“饒了我吧……”

衛霆飛被夾在中間,聽着伊臣和衛夫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七年多是怎麼回事?高中畢業以後不是已經過了十年嗎?”

伊臣一怔,突然雙頰緋紅。他想去堵衛夫人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她也是滿臉困惑,奇怪地問:“伊臣,你沒跟霆飛說你上了大學以後還經常來看我的嗎?還每次都帶着禮物的。”

空氣一瞬間彷彿凝固了,伊臣低着頭,只恨地上沒有一條縫讓他鑽進去。

衛霆飛盯着他窘迫的樣子看了半天,幽幽地問:“你明明跟我說,我出國以後你就跟我們家斷絕往來了?”

伊臣捂住臉,小聲說:“你就假裝沒聽見剛纔的話不行嗎!”——確實,在他剛進大學的那陣子,還經常會去看看衛夫人。那是因爲衛夫人一直對他很好,他不能因爲衛霆飛出國了,就馬上寡情地跟衛家一刀兩斷,那樣太不懂道理了。

但是,這種事情他可不想讓衛霆飛知道,那感覺很丟臉!

“那種事情哪能假裝沒聽見!”衛霆飛卻旁若無人地嚷了起來,“那幾年我剛到國外忙得沒工夫仔細派人監視你,要是知道你在我忙着的時候還對我媽這麼好,我不管怎樣都要先把你綁回去結婚的!”

“別這麼大聲!”伊臣羞得耳朵都紅了。

“爲什麼不能大聲?大家都知道我想跟你結婚!”

“你還敢說!”

衛夫人在旁邊聽了半天,想了想,還是決定躡手躡腳地走開。看起來好像這個矛頭是自己不小心挑起的,那麼,就果斷冷靜地扔下這個爛攤子,讓他們小兩口自己去處理吧!

臨走前,她拽了拽衛霆飛的袖子,小聲說:“那……我先走了?你們吵完了記得來吃飯呀,哦,對了,就算現在把伊臣綁回家結婚也來得及的,你們的婚房已經準備好了,就在……”

“我纔不跟他結婚!——”

伊臣突然大喊一聲,隨即羞憤地捂着臉跑掉了。

寂靜的庭院裡,只剩下了衛霆飛和衛夫人兩個人。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衛霆飛攤手聳了聳肩:“就跟你說了,在伊臣面前不要胡說八道,他很容易害羞的。”

衛夫人立刻泫然欲泣地繼續拽住衛霆飛的袖子:“霆飛,媽媽知道錯了,你不要剋扣我這個月的零花錢!”

“沒這麼容易,我要扣你一半!”

作者有話要說:*抽了一天,把我整個後臺都抽沒了,30號的更新沒能貼上去嚶嚶嚶嚶

本章就算30和31號一起的更新了,4月1日開始拼6000的全勤,希望*不要再抽了tat

☆、第49章

伊臣羞憤地逃離了那個是非八卦之地,一口氣跑出很遠。

他也不是討厭衛霆飛和衛夫人那樣談論自己,但在*的事情上他總有那麼一點點的愛面子。突然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就變成了八卦的中心,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青龍館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一座宅子連着一座宅子,一個花園接着一個花園。伊臣漫無目的的跑着,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跑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站住腳步,茫然地朝四周張望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好像很可悲的……迷路了。

這裡似乎也是一個花園,周圍花團錦簇,空氣裡瀰漫着怡人的香氣。不遠的地方有一座池塘,夕陽西下,瑟瑟的涼風在水面上吹起一陣漣漪。一叢一叢的山茶花開滿了池塘的岸邊,溫暖的夕陽將粉嫩的花朵全都染成了漂亮的橘色,美不勝收。

在茂密的花叢中,似乎隱約有一個人影正蹲在那裡。

伊臣的頭上冒了點黑線,花叢旁邊明明有長凳,這傢伙卻置之不理,會做出這麼奇怪的事情的人,除了卓麟還有誰呢?幸虧,在這裡遇到熟人就不用擔心會迷路餓死,也用不着低聲下氣的打電話叫衛霆飛來接人了。伊臣略感慶幸,但是又對卓麟到哪兒都莫名其妙的舉動有些無奈。

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看卓麟一直沒有要起身的樣子,就朝他走了過去:“卓麟,天都快黑了,你還蹲在這裡做什麼?”

寂靜的花園裡突然發出聲音,卓麟呆了一下,怔了一會兒,才從香氣四溢的花叢中探出腦袋:“單瓣型晚山茶,記錄在冊的有近十種學名,屬常綠灌木。”

果然又是老一套,伊臣扶額,伸手把他拽起來:“沒人要你研究這個,趕快回去吧,馬上就要吃飯了。”

卓麟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然後,他上下打量了伊臣一陣子,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想吃的飯,何必勉強自己吃。”

伊臣一怔:“什麼?”

卓麟笑笑:“你總不見得是專門跑到這裡來找我的吧。”

伊臣怔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纔好。他確實並沒有跟衛霆飛吵架,但現在要他回去的話,似乎也不太願意,

於是,他只能伸手點了點卓麟的胸口,假裝教訓的口氣敷衍他:“你啊,老毛病又犯了,告訴過你跟大人講話不能這麼沒禮貌。”

卓麟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那又如何?有禮貌也不會給我帶來什麼好處。”

“至少你堂哥一家能跟你相處的稍微融洽一些,”伊臣耐着性子,儘量好言相勸,“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會讓你這麼反感跟他們在一起。但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又要不了你的命。”

“你說得輕巧,”卓麟冷笑,“別以爲你跟天玄會的當權老大睡過就有多了不起,我們家的事你少管。”

伊臣愣住了。

這話……還真夠傷人的。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是會因爲這種冷嘲熱諷而生氣的人了。況且卓麟那樣的脾氣,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正確把想要說的話準確清晰地表述出來,說不定他的本意並不是要傷人,而是被戳中了心裡的傷疤所以惱羞成怒了吧。

他跟衛家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的矛盾?

伊臣想了想,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卓麟。而卓麟開口之後自己也怔住了,面對伊臣的視線更是不敢直視。似乎他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確實有些出言不遜,十分狼狽地低下頭躲避着伊臣的注視,而後轉身就要走。

但伊臣卻從後面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卓麟回過頭,一臉惱羞地咬着牙:“怎麼,想揍我嗎?”

伊臣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卓麟,你不必存心說什麼難聽的話來氣我。就算我今天真的被你氣到了,你也只是得到了一時的爽快,但是那些真正讓你困擾的事情一樣也沒有解決,我想你不是這麼愚蠢的人吧。”

卓麟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眯起眼:“……你怎麼這麼煩。”

伊臣笑笑:“因爲你才二十歲,我不想你帶着什麼心結一輩子過下去。你堂哥日理萬機,我們就不要去打攪他,自己獨立把問題解決掉吧。還是說,你覺得我這個多管閒事的外人幫不上你的忙?”

卓麟沒說話,他雖然有那麼一點瘋,但是並不傻。伊臣的脾氣固然是比不上衛霆飛那麼暴躁易怒,但心思可比他深沉的多,是個非常不好應付的對手。否則的話,他也不會這麼多年都能把衛霆飛吃得死死的,讓他就算在異國他鄉的時候,也連多看別人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於是,他只能有些賭氣地甩開伊臣的手,在花叢旁的那條長凳上坐了下來。

伊臣笑笑,站在卓麟身邊,手指撥弄着那柔軟的山茶花瓣。他剛纔的那番話聽起來情真意切,但其實也半真半假,卓麟雖然已經二十歲了,頭腦也遠比一般人聰明,但待人接物的能力卻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所以要想在他面前樹立長輩的權威,還是需要管教加上哄騙,軟硬一起來才能把他收服。

再說,如果是平時,伊臣也未必想管卓麟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是閒着沒事幹。但現在衛夫人那邊實在是太八卦了,他一時還不想回到那座**飛狗跳的宅院裡去,所以暫時決定留在這裡,跟卓麟好好談一下人生。

“你自己的家和你堂哥一家,是有什麼矛盾嗎?”他問。

卓麟冷笑一聲:“我哪裡還有什麼家。”

“你的父母不是周遊世界的考古學家嗎?雖然不常在一起,但偶爾總會見面吧?”

“那種漏洞百出的謊話,你還真信?”卓麟嗤笑一聲。

“那是……?!”伊臣一驚。

“恐怕早就死在哪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了,西西里島或者是哥倫比亞,”卓麟咬牙,“要不是當年美國的市場出了問題,負責主事的我父母全都突然下落不明,急需一個新的領袖來代替,哪輪得到他們那一家過來分一杯羹!”

伊臣深吸了一口氣,他好像明白卓麟的意思了。

美國那邊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卓麟的父親衛嘯雲,也就是衛霆飛的父親衛嘯天的胞弟,名義上是一位學術造詣頗深的考古學家,其實卻是天玄會在美國的分堂口的開荒者。如果沒有他最初的經營,就沒有之後天玄會在海外的蓬勃發展,直到現在,美國的分堂口依然是天玄會與海外市場往來的最重要渠道。

當年,貧窮的衛家除了衛嘯天之外,還有一弟一妹。弟弟衛嘯雲因爲從小聰慧儒雅,擅長唸書,衛家不想讓他也跟衛嘯天一樣走上打打殺殺的道路,便傾盡全力將他送出國去留學,希望將來可以光宗耀祖。

然而衛家似乎天生流淌着霸者的血脈,衛嘯雲出國以後,發現那個時候美國當地的華人並不多,因爲勢力不成氣候而經常被人欺負。爲了順利求學和謀生,一般人都只能忍氣吞聲熬過那段日子,只求能平平安安地回國,但衛嘯雲偏偏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當時,美國學校裡的香菸和大麻十分盛行,但一般學生通過合法途徑根本買不到,於是催生了一批有門路的學生販子,私下在學校裡少量販售這些東西。衛嘯雲看準了這個市場的潛力,糾集了幾個與他同樣不甘受欺負的中國學生,對那些學生販子軟硬兼施,硬是把他們手裡的生意奪了過來。

幸運的是,當時那些學生販子和他們的上線老闆,正因爲利益分配的問題而鬧起了矛盾,衛嘯雲的出現令上線老闆十分驚喜,因爲他身上帶着那些華人勞工特有的優秀品質——吃苦耐勞,不計報酬,明辨事理而且口風很緊,是非常可靠的下線商人。於是,從衛嘯雲開始,掌控着美國香菸和大麻市場的大佬開始嘗試跟華人合作,雙方互惠互利,就這樣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結盟。

從那以後的數十年裡,衛嘯雲成立了天玄會在海外的第一個堂口——天宿堂,而因爲有了他的庇護,當地的華人也不用再擔驚受怕,有能力的青年人也紛紛投入天宿堂的麾下,爲衛嘯雲賣命。

當事業有成之後,衛嘯雲在而立之年迎娶了夫人蕾妮,蕾妮出生於英國,與衛嘯雲是大學同學,兩人之間只有一個獨子衛卓麟。但衛嘯雲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當天宿堂初具規模以後,他本可以退隱江湖頤養天年,與夫人和孩子共享天倫之樂。但他考慮到天玄會今後的發展,選擇了與蕾妮一起遊學海外,以科學考古的名義,暗中與其他國家的hei幫建立起了各種隱秘的關係。

就是這一大膽的舉動爲他們夫婦招來了殺身之禍,十年前的一次旅行中,兩人突然消失了蹤跡,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又抽了一天……說好的4月1號會正常的呢?!

認真思考人生之後還是決定放棄6000全勤了,萬一哪天再更不上虧損太大了=。=

3000全勤還是繼續拼,雙休日看情況加更

☆、第050章

在天宿堂內部,衆多兄弟對於衛嘯雲和蕾妮的下落懷有諸多猜測,大部分人都認爲他們是遭到了敵對幫派的暗算,或者在與什麼人談判的時候出了問題,被對方暗中幹掉了。但畢竟他們是在異國他鄉失蹤,連具體的失蹤地點也不明確,很難進行有效的搜查。

那時天玄會的大部分勢力全都在國內,對於海外的事件鞭長莫及,到了最後,衛嘯雲和蕾妮的失蹤也就不了了之,再也沒有人提起了。而這件意外事故也造成了天宿堂短暫出現羣龍無首的局面,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來接替衛嘯雲的位置。衛老大不希望這個重要的海外堂口落在外人的手裡,思來想去還是下了一步大膽的棋,將自己的獨子衛霆飛送到美國,去接替衛嘯雲的位置。

當時的衛霆飛在伊臣的幫助下已經從最初的小混混脫胎換骨,原本幫派裡準備看他笑話的兄弟們見他竟然沒有一直墮落下去,反而整個改頭換面,紛紛對他動起殺心,企圖在他繼承衛老大的衣鉢之前就把他幹掉。因此,衛老大將衛霆飛送去美國的決定沒有收到任何異議,所有人都等着看衛霆飛在國外鬧出笑話,等着衛嘯雲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堂口毀在這個小毛孩子的手裡,等着看衛霆飛灰頭土臉的回來,窘迫的沒有任何理由成爲天玄會的下一任老大。

也因此,當年衛霆飛出國留學的時候,只帶了幾個學生時代關係比較要好的小弟。而那些在幫派裡富有經驗,擁有一定地位,論輩分衛霆飛還要叫他們一聲大哥或者大伯的人,全都忘記了衛老大過去對他們的恩情,婉言謝絕了他的請求,一個人都不願意陪着衛霆飛去國外幫他一把。

其實,按照衛老大那種性格,如果有人在那種危難時刻出手相助,今後他必然不會虧待他們。但是那些人的如意算盤打得太精,也太有自信,他們打從心底不相信衛霆飛那種小混混出身的廢物能有多大的能耐,天宿堂到了他的手上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衛霆飛偏偏就做到了,憑藉一己之力,十年間他硬是將天宿堂的事業扛了起來,並且按照衛嘯雲曾經的希望,將它變成了天玄會與海外通商的最重要渠道。當年那些等着看笑話的人,全都傻了眼,他們都等着衛霆飛身敗名裂,自己置身事外,可這個舉動最終卻反而成就了衛霆飛一個人的榮譽。如果當年有人跟隨他一起出國,盡心盡力的輔佐他,說不定還能從這番成就裡分一杯羹,但現在所有的成果全都是衛霆飛一個人獨享,那些看笑話的傢伙終於弄巧成拙了。

在這數十年間,衛嘯天,衛嘯雲和蕾妮都留下了各種傳奇般的故事,而這一切最後終結在了衛霆飛的手裡。他們或被人敬仰,或被人非議,每一個都是極富特色和話題的人物。但是在這所有的故事裡,衛嘯雲和蕾妮唯一的獨子衛卓麟,卻幾乎被人遺忘了。

他們失蹤的時候卓麟才十歲,衛老大擔心如果讓他子承父業,就必然需要堂口的其他兄弟輔佐,難免那些人會有私心,利用手段把天宿堂奪過來,於是他才把這個重擔交到了自己的兒子衛霆飛身上。但因爲衛霆飛優秀的表現,就意味着卓麟已經沒有資格再與他競爭,一個天宿堂不需要兩個堂主,卓麟已經得不到父親開創出的那份事業了。

將來如果他還想在天玄會裡佔有一席之地,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其一是利用手段將天宿堂從衛霆飛的手裡搶過來,但那樣就等於在跟天玄會掌權的老大對着幹,他不可以那樣做;其二就是等待衛霆飛主動將天宿堂主的位置讓出來,但那同樣不可能,因爲這個堂口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是天玄會與海外連接的最重要渠道。這個渠道就像是天玄會的命脈,如此重要的東西衛霆飛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所以,當十年前衛霆飛在天宿堂掌權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卓麟的命運。他已經沒有機會成爲與衛霆飛比肩的大佬了,他今後永遠都是一個身份尷尬的二少爺,空有衛家人的身份,卻得不到應有的地位和權力。

伊臣以爲卓麟是嫉恨衛霆飛搶了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只能好言相勸:“雖然我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我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手裡沒有掌權並且衣食無憂,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卓麟低下頭:“那種東西我本來就不在乎,也不可能屬於我。”

伊臣明白他的意思,卓麟也很清楚自己性格上的優劣。他生性古怪,難以與人共處,這些毛病也註定了他不可能成爲一個能夠讓人信服的領袖,他完全沒有衛霆飛那樣的威嚴氣魄,無法讓底下的兄弟聽命。

“那你是不滿意衛家沒有盡全力調查你父母的下落?”伊臣又問。

“他們不可能盡全力,天玄會的勢力還沒有觸及到這麼遠的地方,在別人的地盤上他們做不了什麼事。”卓麟握緊了拳。

伊臣想了想,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你既不恨衛霆飛從你手裡搶走了天宿堂的管理權,又不恨天玄會沒對你父母的下落給出一個明確的交待,那你到底對衛家有什麼不滿呢?”

卓麟咬牙:“……整個都討厭。”

“什麼?”

“整個衛家,我都討厭……我討厭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方式,也討厭走到哪裡都有一羣保鏢跟着。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我不想要,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卓麟說着說着,慢慢緊皺起眉,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的樣子。

伊臣輕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卓麟的背:“好了,你不用再說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似乎懂了,卓麟對衛家的那種感情也算不上是憎恨,只是因爲極端的不適應而造成的討厭。他只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投身在衛家,就註定了他一輩子的生活都無法安穩。就算他想避開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恐怕對方也不會放過他。

“你也吃了不少苦吧,”伊臣輕聲問,“雖然你手裡並沒有什麼實權,但你畢竟是那樣的身份,難免會有人對你動歹念。”

“不苦,只是麻煩。被綁架過五六次,雖然救回來了,但損失過別人。”卓麟悶聲說。

“那說不定以後還會發生類似的事,不想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在這些方面嗎?”伊臣笑笑。

卓麟皺起眉,擡頭不解地看了看他。

伊臣又說:“我想你從小在衛家耳濡目染,幫派互相爭鬥的那些陰謀和手段,說不定你比我懂得更多。一個人的出生是無法選擇的,既然你逃避不了,或許認真想一想的話,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吧。畢竟,像你這樣的頭腦在天玄會裡可不多見,而一個聰明的人到了哪裡都很會被人需要的。如今天玄會不管對內對外都有衆多勁敵,不僅是你,就算是我,衛霆飛或者其他衛家的人都可能隨時遭遇危險。與其等着危險來找你,或許你可以利用自己超羣的觀察力,提前找出那些危險因素然後排除掉,這樣不是更好嗎?”

卓麟的眉頭皺的更深,並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伊臣立刻又加了一句:“那樣的話,說不定你在排除這些危險因素的過程裡,也會找到關於你父母失蹤的蛛絲馬跡呢?”

卓麟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但是從表情上來看,他似乎並沒覺得伊臣的建議有哪裡不妥。

伊臣也能夠明白卓麟的心情,一個十歲就失去父母無依無靠的孩子,在激流暗涌的hei幫世界裡確實會感到無所適從。沒有人天生願意去打打殺殺,卓麟並不是憎恨衛家,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在這個特殊的家族裡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

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多想一想的話,他應該能明白的吧。畢竟,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時,天已經快要黑了,伊臣拍拍卓麟的肩膀:“那,時間這麼晚了,我們先回去吃飯吧。這座青龍館我是第一次來,完全不熟悉,從這裡要怎麼回到剛纔那座庭院,還得由你來帶路了。”

“我也是第一次來,但是無所謂,這座建築的構造看似複雜,其實內部構造的排列方式有一定的規律,”卓麟說着,兩三步就爬到了一棵桃樹上,朝周圍眺望了一會兒,然後又跳了下來,“我知道該怎麼回去了。”

他並沒有說建築物的構造到底是遵循什麼規律,但伊臣也不想問了。剛纔那一番比較正常的對話應該已經消耗了卓麟的不少精力,就不要勉強他用普通人能聽得懂的語言來解釋這種規律了。

跳下樹以後,卓麟轉身朝某個方向走去,伊臣跟在他的身後。朦朧的夜色中,兩人在錯綜複雜的小路上東轉西轉,不知穿過了幾道門,又不知路過了幾道牆,最後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那扇拱門。

這時,伊臣看見一身紅裙的衛夫人正從那扇拱門裡走出來,似乎也在找他們。卓麟一看到她就慌張起來,留下一句“把飯菜送到我房間”以後,就急急忙忙地轉身跑掉了。

伊臣看着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似乎要他徹底跟衛家解開心結的話,還需要一點時間吧。

不過,應該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第51章

衛夫人一看見伊臣就迎了上來,可憐兮兮地拽住他的袖子:“伊臣,你終於回來啦!別生氣了,剛纔是我不好,口風太不牢靠了,霆飛已經狠狠地批評過我了。”

伊臣有點汗顏,衛夫人的脾氣有趣得很,年紀不小了還童心未泯,像是一個永遠不會衰老的少女似的。她和衛霆飛這個寶貝兒子的關係,與母子相比更像是一對姐弟,平常互相說起話來總是沒大沒小。

他只能笑了笑:“我沒生氣,只是去吹吹風。”

衛夫人見伊臣笑了,連忙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安心地摸摸胸口:“不生氣就好,要是真的把你氣跑了,將來不肯再跟霆飛結婚的話,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伊臣汗顏地扶額,“先別再提結婚的事情了吧,我到他身邊來的初衷不是爲了這種兒女情長的東西。算了,吃飯吧,卓麟說他的飯菜送到房間就可以了。”

提到卓麟的名字,衛夫人露出一絲苦笑:“說到卓麟,真讓你見笑了。”

“哪裡的話。”

“那孩子脾氣很奇怪吧,聽霆飛說你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霆飛他太客氣了,”伊臣笑笑,“我也明白他的難處,畢竟他和卓麟之間的關係不同於一般的堂兄弟,有些事情光憑他們彼此的話很難說清楚,也無從開口。所以,我只是作爲無關的旁人多管了一點閒事而已,或許在他們眼裡我還挺討厭的吧,哈哈。”

衛夫人泫然欲泣:“伊臣,你果然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我們衛家的大恩人,霆飛能找到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伊臣又“……”了一會兒,汗顏地簡直不知說什麼纔好了。衛夫人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挺容易被感動的,伊臣擔心她繼續這麼感動下去的話,又會像以前一樣端出八十個泡芙給他吃,連忙含蓄地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呃,那個……時間不早了,我也餓了,還是先吃飯吧……”

衛夫人這才突然清醒過來,忙不迭地點點頭:“也是也是,你看我一聊起來就沒個完,還是趕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衛夫人和衛老大所居住的宅院名爲翠蝶軒,天已經黑了,夜幕中的宅院更添幾分寂靜幽雅。走進正廳,伊臣看見一桌子的飯菜早就已經擺好了,但席上卻連一個人都沒有。

他回頭奇怪地問:“其他人呢?”

衛夫人笑笑:“沒有其他人了,霆飛正在跟老大談事情呢。”

老大指的就是衛老大,在經過數十年的打拼之後,如今衛老大年事已高,已經逐漸淡出天玄會的日常事務,現在當權的除了衛霆飛之外,就是那幾名呼風喚雨的堂主。而因爲衛霆飛尚未正式繼承衛老大的衣鉢,衆多堂主也依然賊心不死,有的想將衛老大置於死地,自立爲王;有的則想幹掉衛霆飛,讓天玄會像當初的天宿堂一樣羣龍無首。因此,經驗尚不足的衛霆飛,經常需要跟衛老大會面密謀,暗中牢牢掌握那些居心叵測的傢伙們的動向。

天玄會的當權老大和將來的老大在談正事,自然不能去打攪,所以飯桌上從頭到尾只有伊臣和衛夫人兩個人。所幸衛夫人生性隨和開朗,興趣愛好也跟伊臣那一輩的年輕人十分相似,喜歡時裝,八卦和漂亮的男女明星之類的東西。一頓飯吃着,伊臣並沒覺得哪裡不自在,從頭到尾都有話題可以跟衛夫人聊,也算是歡聲笑語不斷。

等吃完了飯,隨侍的女傭撤下飯桌,換上清茶。這時,衛夫人的手機響了,似乎是有姐妹來跟她相約下次打麻將的時間,衛夫人聊着聊着,朝伊臣打了一個手勢就走到裡面的房間去詳細談了,外面的正廳裡,只剩下了伊臣一個人。

夜風吹來,正廳裡添了一些夜晚的寒意,伊臣捧着茶盅,一個人望着窗外的月色發呆。

過了一會兒,從另一側的房間傳來腳步聲,是衛霆飛。他走進正廳,見伊臣獨自坐在太師椅上,不由愣了一下:“你回來了?”

伊臣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晚上挺冷的,要是我不回來的話,難道還凍死在外面?”

衛霆飛笑笑,連忙走上去湊近他身邊,把他摟進懷裡親了一下:“又跟我賭氣。”

伊臣扭動着身體掙脫開他:“滾遠點。”

衛霆飛一臉恬不知恥,反而厚着臉皮按住他,硬是又親了好幾下:“別鬧脾氣了,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弄得我心裡癢癢的。”

伊臣哭笑不得,只能躲開他站了起來:“我要休息了。”

衛霆飛拉住他:“好啦,我不纏着你了。先別急着休息,我老子想見見你。”

伊臣一愣:“衛老大?”

衛霆飛笑笑:“我新收了心腹,又是他未來的媳婦,他怎麼能不見?”

伊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話裡好像混進了奇怪的東西吧?我先去見過衛老大,你不準走,給我留在這裡好好反省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衛霆飛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瀟灑地在太師椅上坐下,一派悠閒地架起腿:“是,是,我等着你回頭來讓我跪搓衣板。”

“你真無恥!”伊臣惱羞的扔下一句,氣沖沖地走向了衛老大的房間。

身後,傳來衛霆飛肆無忌憚的大笑聲。

繞過正廳,後方是一條半敞開式的長廊,長廊盡頭就是衛老大所在的房間。伊臣走到門口,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輕聲說:“老大,我是伊臣,依您的吩咐過來見您了。”

半晌,房間裡傳來一個蒼老而渾厚的聲音:“進來吧。”

伊臣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衛老大的房間清冷而寬敞,房間裡沒有電燈,只有在桌上擺着一支燭臺。燭臺的火苗輕輕晃動着,視線所及之處幾乎沒有什麼擺設,只有幾樣必備的傢俱。

伊臣曾經聽說過,近年來由於天玄會心懷鬼胎的傢伙越來越多,不少人都想幹掉衛老大,所以他已經很少在公開場合出現。不僅如此,爲了應付那些人變幻多端的陰謀詭計,衛老大很少在同一個地方久住,總是毫無規律的變換着住所。

這座青龍館,應該也是他無數秘密住所的其中之一。但雖然只是臨時住所,這個房間裡擺設的寒酸程度,也實在跟他天玄會當權老大的身份太不相稱了。或許到了他的這個年紀和地位,早已清心寡慾,不再追求這些身外之物了。

房間是敞開式的,正對着房門的位置就連接着一座露天小院。小院裡種植着各色的奇珍異草,有不少連伊臣都沒有見過。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着他,藉着庭院裡的月色在爲盆景修剪着枝葉。

“你來了。”聽見開門的聲音,衛老大放下修枝剪,轉過身來。

伊臣站在門口,微微低下頭。他現在所面對的就是天玄會當今掌權的老大,曾經創下過無數輝煌,數十年間單憑一己之力在天玄會力挽狂瀾的傳奇人物,衛嘯天。

如今已經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幫會裡的兄弟無論輩分年齡,都得尊稱他一聲衛老大。

衛老大已年近六十,因爲年輕時候吃過不少苦,因此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他頭髮花白,眼角額頭細紋密佈,額角有一個不起眼的傷疤,但身材依然高大壯碩,神態威嚴。一件黑色對襟龍紋織錦緞褂子披在他的肩頭,裡面是黑色的緊身背心。如此隨意的穿着就跟街頭的混混沒什麼兩樣,但是到了衛老大的身上,就增添了一份難言的壓迫感。

雖然衛老大和衛霆飛的容貌十分相似,但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兩人散發的氣勢完全不同。如果說衛霆飛是一頭年輕強壯,蓄勢待發的雄師,那衛老大就是歷經風雨,俾睨天下的萬獸之王。

像是伊臣這樣的段數,能夠輕易看穿衛霆飛本人或者他勁敵的軟肋或者弱點,但是面對衛老大,他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這個男人對他來說是無懈可擊的,跟他相比,伊臣才發現自己畢竟還是太嫩了。

“伊臣,”衛老大向他走來,態度溫和但並不十分親近,“轉眼一別已經十多年了,沒想到你還是回到了霆飛身邊。”

伊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是的,我……真沒出息啊。”

“哪裡的話,沒出息的人是霆飛纔對。沒有你,他什麼都不行,”衛老大說着,輕聲嘆了一口氣,“伊臣,讓你跟着霆飛,實在是委屈你了。”

伊臣笑笑:“哪來這回事,霆飛這麼多年還一直記得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我應該感到榮幸纔對,怎麼會委屈呢。”

衛老大嘆息着,搖了搖頭:“你太謙虛了,我知道憑你這樣的才能,原本可以在普通人的世界闖出一番天地。但都是因爲霆飛,才把你拖進了這片萬劫不復的深淵,我們衛家……很對不起你。”

☆、第52章

伊臣怔了怔,他沒想到衛老大居然會這樣說。

確實,關於衛老大和天玄會的關係,坊間有過許多流言。據說他的本性並不是一個滿手沾血的流氓老大,最初的時候只是因爲出身極度貧窮,家人兄弟都快要餓死了,才走上了激流暗涌的hei道不歸路。

直至今日,天玄會也和興義會那種純粹的流氓團伙不同,它黑白兩道的生意都做,在哪邊都很吃得開。而在天玄會最初起步的地方,也就是衛霆飛的老家那邊,至今也有很多人靠着衛家的生意和勢力找到工作,養家餬口,甚至出人頭地。

衛老大最終的希望是天玄會能隨着時代的變革而不斷洗白,對於早年打拼的時候所犯下的各種血腥行徑,他心中時常懷有負罪感。在當初極度貧窮的年代,爲了自己人的生,就不免會造成他人的死,衛老大從未忘卻過這一點。但他這種複雜的心態卻被幫派裡的一些人視爲優柔寡斷和膽小怯懦,他們堅持要天玄會在hei道的生意上繼續走下去,賺的盆滿鉢滿,並不支持衛老大的洗白意願。

但是,伊臣沒想到衛老大居然會當面表示不希望他進入天玄會,爲衛霆飛賣命。

他爲難地笑笑:“老大……您這麼說,實在太讓我受寵若驚了。從十多年前唸書的時候一直到現在,我所做每一個選擇全部都是自願的,霆飛既沒有強迫我,也沒有威脅我,所謂萬劫不復的深淵又從何而來呢?”

衛老大嘆了口氣:“你這孩子,真是……讓我怎麼說纔好,如果十年前知道你和霆飛將來會有這麼一天,我真不該讓你們倆認識。也是怪我自己,我辛苦打拼一生,老來得子,實在太過寵愛,一不小心就把霆飛那孩子寵壞了。那個時候,我也只是想找幾個像樣的朋友陪伴他,讓他耳濡目染改變一些壞習慣,所以纔會找到了你,沒想到……”

伊臣苦笑:“我自己又何嘗料到過今天的局面呢?如果不是霆飛,我的人生不會是今天的這個樣子,但是我並不後悔,能夠遇到霆飛,跟他在一起,並且讓我略盡綿薄之力在事業上幫他一把,我覺得很高興。只是,怕你們嫌棄我是個男人,不能爲衛家生下子嗣……”

“你不用爲衛家想得這麼多,”衛老大搖了搖頭,“天玄會到了今天,在霆飛手裡已經是第三代了,他那個孩子雖然在小時候有一陣子沒有學好,但我知道他的本性並不壞。讓他繼承我的衣鉢,是我勉強了他,因爲我不希望讓我自己辛苦打拼出來的事業落到那些狼心狗肺的傢伙們手裡。但是,我也不希望衛家世世代代都在這條不歸路上走下去,時代已經變了,將來的世界裡會越來越沒有我們的生存之地。所以,天玄會是不可能永遠輝煌下去的,而霆飛他有沒有子嗣也就並不重要了。因爲家庭的關係,他也受了很多苦,我只希望他承下重擔的同時,至少在感情上能自由地選擇自己所喜歡的人。”

衛老大的話十分直白,伊臣有些羞愧,雙頰微微泛起了紅暈。

他輕聲說:“真愛和子嗣也不是不能兩全的,我以前就曾經想過,我這個人出生貧寒,又沒有什麼背景,所以並沒有資格從衛家要到什麼名分。如果霆飛不介意的話,他可以跟家族有權勢的女性聯姻,不管那份權勢是黑是白,如果有那樣一位夫人的話,天玄會的背後勢力就會更加……”

“住口!”衛老大突然厲聲打斷了伊臣的話,剛纔和顏悅色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伊臣,你以爲我們衛家是那種朝三暮四無情無義的狗東西?!我知道你礙於世俗,心裡多有顧忌,但你現在面對的是我們衛家,不管是我還是霆飛,或者他媽媽詩藍,都是吃盡了苦頭見慣了風浪,根本不會爲這種世俗的東西所束縛的人。如果不是那樣的話,衛家也根本不可能有本事靠着一個沾滿鮮血的幫派來出人頭地。要霆飛爲了家族去跟別的女人聯姻之類的話,以後我不准你說!也不準再這麼想!”

伊臣心裡微微一震,低下了頭:“……是,剛纔是我失言了,以後我不會再亂說這些不成熟的想法了。”

衛老大輕聲嘆息,問:“伊臣,你跟我說實話,你喜歡霆飛嗎?”

伊臣一愣,耳根微微泛紅,他低着頭不敢看衛老大,咬了咬牙,輕聲說:“……喜歡。”

“有多喜歡?”

“沒有他,我的人生不完整。”

“就這樣?”

“只有在他身邊,我纔會覺得安心,爲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衛老大沒有說話。

房間裡瀰漫着窒息般的寂靜。

伊臣深深低着頭,耳邊傳來自己心跳如擂鼓的聲音。他是一個很少袒露自己真實心意的人,如果面對別人,他不可能會把剛纔那些話直白地說出來;但衛老大和任何人都不一樣,他飽經風雨,心如明鏡,伊臣覺得即使自己遮遮掩掩,他也早就把什麼都看透了,所以自己不應該在他面前隱瞞任何東西。

長久的沉默以後,衛老大突然發出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走到伊臣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剛纔那些話,你有沒有對霆飛說過?”

“沒有,我不想對他太坦然,否則他會得意忘形的。”伊臣老實地說。

“嗯,嗯,你說的沒錯,”衛老大點了點頭,“他一提到你就高興的樂不思蜀,你確實不應該對他太客氣。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吧,你說的那些話,霆飛也曾經對我和他媽媽說過類似的。”

伊臣驚訝地擡起頭,一陣惱羞:“他……他怎麼……!”

他跟衛霆飛獨處的時候,那傢伙確實說過類似的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情話。但伊臣以爲這些都是房中私語,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跟別人說?

衛老大笑了笑:“你不用覺得害羞,你們這些孩子之間的感情,如果不說清楚的話我們這些老年人可是不會明白的。當年霆飛那麼喜歡你,我們也是大吃一驚,但那個時候你們畢竟年紀還小,你又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就算吃了虧也無從申訴。我們擔心霆飛對你是不是一時興起,存心在欺負你,所以反覆詢問了他對你的情義究竟有多深,然後,他就對我們說出了那番和你類似的話。”

“那個時候,我們其實並不太相信他有那麼的喜歡你,而之所以我在霆飛年紀這麼小的時候就下狠心把他送去美國,也是因爲想讓你們兩個分開冷靜一下。如果是小孩子一時頭腦發熱產生的感情,是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淡的,但是,不論是你還是霆飛似乎都沒有,霆飛說他在美國的時候沒有一天不在想你。但是他也明白,你的心思早熟細膩,又對你們彼此的關係多有顧忌,加上美國那邊的事務繁多,所以就一直耐着性子沒有來找你。而現在,你們兩人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就算放任你們繼續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當然,我最後重申一遍,讓霆飛跟別人結婚的事情你不要再去想,我和他媽媽,還有霆飛自己都不可能會同意的。不僅如此,你也得有這個覺悟,既然你們已經互相選擇了對方,就必須給對方一個感情上的交待。現在雖然可以暫且從長計議,但到了霆飛正式繼承了我的衣鉢以後,你們必須結婚。”

伊臣怔了怔:“……爲什麼?我像現在這樣以秘書的身份,繼續輔佐霆飛的事業難道還不夠嗎?爲什麼一定要我們結婚?這種名分很重要嗎?”

衛老大堅定地點了點頭:“很重要,因爲霆飛的身份不同於常人,他是天玄會內定的下一任老大,天玄會的一切將來都會掌握在他的手裡。包括一切的地位,財富和權力,但這些東西,他可能未必有機會一輩子安安穩穩的握在手裡。”

伊臣皺起眉,似乎感覺到了衛老大話語裡隱含的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嗎,伊臣?”衛老大的表情十分嚴肅,“如今天玄會有無數的人想要讓我死,將來霆飛繼承了我的衣鉢以後,這些強烈的殺意也會伴隨着一起轉移到他的身上。不僅是天玄會內部的問題,還有衆多敵對幫派的勁敵,每一個人都會覬覦着天玄會老大的人頭。雖然霆飛身邊有衆多保鏢嚴密的保護着他的安全,但那畢竟也不是萬無一失的,沒有人能保證他絕對的安危……”

伊臣的臉色漸漸蒼白。

衛老大繼續說:“……所以,伊臣,霆飛他在那樣的地位,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我和他媽媽都已經老了,再也做不了什麼,我們希望假如有一天他真的遭遇不測的話,能夠有一個他真心喜歡,並且有足夠能力的人,像他繼承我一樣來繼承他的一切。而這個人只能是你了,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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