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昏暗的地牢瀰漫着催人作嘔的血腥味, 四周圍着冰冷的鐵柵欄,而且被加入了十重禁咒,任憑司徒拉拉如何攻擊, 都不見絲毫動搖。
司徒拉拉無力地跪倒在潮溼的地面上, 深感挫敗。雖然現在自己的力量能根據自己的意念運用自如, 但爲什麼對這該死的牢門卻完全不起作用?
若是力量消耗過多時, 頭會隱隱作痛。就像剛纔, 腦袋如被針扎,一些模糊的畫面似要呼之欲出,但當她靜下心神想要探究明白時, 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難道是自己太弱的緣故?
千夜渢難過地看着對着牢門沉默不語的司徒拉拉,心中盈滿了內疚的情緒。
“拉拉……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如同一個彷徨無措的孩子。
“拉拉,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我剛纔……”
司徒拉拉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不是啦!我只是在想,爲什麼那些魔, 都能看見我……還有……”
她側頭望向一臉失落的千夜渢,心中疑雲成團。
如果渢在這個時候認識了自己,那麼爲什麼當初見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深邃的眼中,甚至盈滿了殺意。
“那個時候的千夜渢, 雖然身爲‘殿’的繼承者, 但他的力量很弱, 弱得幾乎連一個小小的妖也打不過……”
“……這個時候, 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渢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彷彿失去了所有情感, 變得殘酷冷血,力量也突飛猛進!他隻身殲滅了所有的叛徒……”
……夏未影的話不斷在耳邊迴響。
難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四壁的緊咒突然被撤去。
吱——呀——
伴隨着沉厚的機械響聲,鐵門緩緩開啓。
千夜渢警惕地握起司徒拉拉的手。
一個侍從模樣打扮的魔猶如天降般出現在門前,恭敬地朝他們彎下身子,聲音冷如寒冰:
“尊敬的客人,陛下讓我請兩位到偏廳一聚。”
雖然他嘴上說着“尊敬”,語氣卻沒有絲毫對他們的尊敬之意。
司徒拉拉毫不意外地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不由擔憂地望向千夜渢。
“知道了!”千夜渢並沒有如常地失落難過,反而回以同樣厭惡的目光,握着司徒拉拉的手更緊了,“拉拉,我們走,我要看看他到底在耍什麼陰謀!”
“哎?”司徒拉拉怔怔地望着千夜渢,沒有意識地任由他牽着自己,跟着魔侍從離開了陰森的牢獄。
隱匿於黑暗之地的魔族厭惡光明,他們受着黑暗魔神的庇佑,領地終日昏暗無光。
黑色蔓藤滋長纏繞的甬道的盡頭,是魔域的大殿,魔侍從將兩人帶到大殿的正廳後,用別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了他們許久,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魔域的大殿,籠罩着一層濃重的暗夜氣息。他們的腳下鋪着一層暗紅的地毯,彷彿連片凝固後的血跡,讓人心生寒意。除了魔王座上放着的一顆紅褐色的石頭,偌大的正殿沒有任何生靈的氣息,異常寂靜。
司徒拉拉對座上的那顆顯眼而突兀的石頭十分好奇,正要走前一些仔細觀察,卻被千夜渢一把攔住:“別去!魔族的所有東西都不安全,那塊石頭可能被下了咒呢!”
司徒拉拉點了點頭,乖乖地站回到他的身邊,但好奇心依然驅使着她左盼右顧。又聽千夜渢極爲不滿地抱怨,語氣充滿了厭惡之感:“那個魔族的王到底在玩什麼花樣?讓我們到這裡,自己卻不知所蹤!”
“哈哈哈哈哈……”話剛落音,一陣洪亮的笑聲猝不及防地響起,充斥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司徒拉拉和千夜渢俱是一驚,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彷彿感受到了他們的詫異,笑聲的主人譏諷道:“原來死神之殿,也不過如此……”
“誰在說話?”千夜渢感受到一股迎面而來的壓迫感,他蹙起眉,下意識地邁前一步,將司徒拉拉護在身後。
司徒拉拉的視線在正殿兜轉一圈,彷彿察覺到什麼,最後落在了那顆形態詭異的石頭上,她不禁驚呼起來:“那塊石頭……啊?會說話的爛石頭?”
那個聲音頓了一下,隨即惱怒道:“小女娃不得無禮!本尊乃魔族之王!”
司徒拉拉不但沒有被他凌厲的氣勢壓道,反而一臉的懷疑:“什麼?!魔族之王?一塊石頭?”
千夜渢也覺得好笑之極,挑眉冷笑:“哼!不過是區區一個魔,也敢稱‘尊’?何況還是躲在一塊爛石頭裡的膽小鬼!憑什麼要對你有禮?”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笑聲再次止住,石頭中的聲音幽幽道:“不愧是我看上的繼承者,棱角果然夠尖銳!只可惜羽翼未豐……”
“謝謝誇獎!”千夜渢不屑地冷笑,卻驀地變了臉色,“你說什麼——繼承者?”
“沒錯,本尊已經決定,選你爲魔族下一任繼承者!”語氣不容置疑,彷彿這是由不得千夜渢決定一般。
千夜渢臉上血色盡褪,他不能置信地搖了搖頭,“你在開玩笑!死神跟魔,從來都是勢不兩立的!你一定是瘋了!”
常年與黑暗寒冷爲伴的魔,養成了趾高氣昂的孤傲性格。一直與死神和妖格格不入的他們,即使輪爲戰俘,亦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自尊;即使墮落黑暗深淵,他們也不會捨去屬於魔的尊嚴。
可如今,魔族的王竟然跟他說……要立自己爲繼承者?
他一定是瘋了!
“世上無永遠的敵人。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不行呢?”對方一針見血,“更何況,你這樣有名無實的殿,不是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嗎?”
“我……”被戳到痛處的千夜渢心中一窒,惱羞成怒,“你要找繼承者就去找你的魔之子!總之我一定不會……”
“說得太對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司徒拉拉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
一個不滿的眼神立刻丟向她:“拉拉!”
石頭中的聲音透着一絲得意:“哈哈,連小女娃都贊同了,你爲什麼還要執着呢?”
“對……對不起,我只是有感而發……你們繼續說,不用管我哦……”司徒拉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視線撇開,閉口不言了。
“小女娃你……”“石頭”對司徒拉拉的倒戈感到無言,不由嘆息一聲,“也罷也罷。死神之殿,即使你現在不願意,但總有一天,你會親口答應我的。”
“不會有這麼一天!”千夜渢語氣堅定地反駁道,黑眸中透出不願屈服的倔強。
“那本尊……拭目以待!”
離開魔殿的路上,千夜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異樣和鄙夷的目光不斷向他投來,擠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凡是他走過的地方,周圍的魔立刻四散而去,站到遠遠對他指指點點,壓低了聲音紛紛議論。
“看見了嗎?那就是死神的殿。”
“長得是不錯,但是太弱了吧?死神果然是一羣虛有其表的傢伙!”
“聽說王要選他爲下任繼承者……”
“不是吧?他有什麼資格當我們的王?”
……
…………
聽着四周蜂擁而來的竊竊私語,從來不屑魔的評價的千夜渢,竟失落地垂下了眼瞼。
司徒拉拉擔憂地望向他:“渢……”
“沒事,不用擔心。”千夜渢幽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的灰霧,暗淡無光。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樣辦?”司徒拉拉直直地望入他眼中,心隱隱作疼。她知道那深邃的世界只是一層脆弱的僞裝,一擊即潰。
千夜渢雙手握緊成拳,神色凝重,“我不會答應他的,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
司徒拉拉沉默了。
就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周圍的環境再次陷入了細碎議論的氣氛中……
“……王怎麼會下這種決定?何況那是一個即將失勢的殿下!聽說死神族叛亂了呢……他現在都自身難保,居然還有閒心跟小情人跑來我們魔族……”
司徒拉拉愣了愣,臉色一沉,毫不遲疑地衝上前打斷他們:“喂!你們知不知道在背後議論別人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
話未說完,一陣冷風從自己身側掃過,千夜渢已站到了她的身前!他緊緊盯着剛纔在議論的幾個魔,眼中凝聚起鋒利的冷意:“你剛纔說什麼?死神族叛亂?”
幾個魔先是一愣,他們沒有想到會引起對方這麼激烈的反應。
其中一個魔鄙夷地掃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呦?死神之殿居然不知道?是你的親哥哥啊,消息都傳到魔族來了。”
這一句話彷彿雷劈,狠狠擊落到千夜渢的心上!
彷彿在瞬間,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消散了,世界上一切都湮滅了……
彷彿,這個世界就剩下他……
那麼的孤獨,惶恐,絕望。
哥哥,親愛的哥哥,你已經……等不及了嗎?
千夜渢絕望地閉上眼睛,發出一聲猶如嘆息的呢喃:“哥哥……”
“渢!”
硝煙瀰漫,屬於戰爭的死亡氣息迅速在死神的領地蔓延。
暗夜之巔,白衣少女急急地奔跑着,臉上的神色愈加焦慮,不安的情緒在心中洶涌。她緊咬着下脣,以常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穿過一條條長廊,拐過一個個彎道。
直到一扇鏤刻着繁雜花紋的門呈現在眼前,她停下腳步,沒有遲疑地撞門而進!
“決,找到渢沒有?!叔父的軍隊,已經攻陷了三條防線了!”
她不明白,他明明答應了叛亂,爲何又……
當她看到依然鎮定自若地站在窗邊、目空一切,彷彿置身於事外的千夜決時,不由一愣,“決?”
千夜決循聲回望,笑容和煦如春日的陽光:“不用找了。渢他……正在魔族呢……”
“什麼?!”少女大驚失色,“你在胡說什麼,渢他怎麼會在魔族!”
“……渢,即將成爲歷代最出色的死神……” 千夜決淡笑,藍眸中流轉的神色泰然自若。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難道——”像是想到了什麼,少女的心驀地一跳,“你早就預言到一切?!”
“寒姬,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千夜決依然溫和地微笑,澄澈深邃如海的幽眸卻沒有一絲笑意。悲傷不斷在心中蔓延,但她依然努力地維持着表面的假象:“我答應謀反,只是權宜之計……我一直都在等待渢的甦醒……”
他的笑容,不過是最後的強顏歡笑……不是嗎?他能感覺到,他的靈魂早隨着命運墜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原來如此!
少女恍然大悟,又疑惑地皺起眉,“可是,你怎麼一直都瞞着我?”
“我和渢,命中註定——只能活一個!”
少女動作一僵,一種名爲悲傷的情緒瞬息間佔據了她的心。
這就是……他寧願自己一直誤會他的原因?!
“決,不要……告訴我不是真的,我不想……不想失去你……”絕望哽咽在喉嚨,少女喊不出聲了,晶瑩的淚珠簌簌滾落。
他溫柔地看着她,眼中盛滿了眷戀和不捨:“寒姬……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