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 天開始轉陰。
原先還是晴空萬里的藍天,一下子被濃密的陰雲覆蓋,雲朵沾染上慘淡的灰白, 很容易讓人產生莫名的不安。
風彈奏起樹上的絃樂, 颯颯的響聲接連不斷, 枯黃的落葉像斑斕的蝴蝶在空中飛旋, 最終如一隻只枯葉蝶一樣停息在地上。
司徒拉拉剛走出教學樓, 就聽見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拉拉,等等——”
司徒拉拉微微側頭,逆着光, 她看見那個渾身都散發着如陽光一樣的光輝的少年。
司徒拉拉渾身一僵,無奈地苦笑, 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不知是該馬上離開還是留下好。
是了, 好像每次見到他都沒什麼好事發生……
蕭清瀾步伐凌亂地朝她奔來,神色着急, 好像有什麼想要迫不及待地告訴她。
“拉拉——那個,剛纔杜——”
“慢住!”
一個靈活的身影不知從哪裡閃出,擋在了蕭清瀾和司徒拉拉之間!
“舞瞳夢?”蕭清瀾微微蹙眉,“讓開!我有話跟拉拉說,沒空跟你耗!”
舞瞳夢傲氣十足地仰起頭, 很不屑地“哼”了一聲, 話中略有挑釁的意味, “誰會跟你閒耗?……誰不知道你對我們家拉拉的那種心思?拉拉是殿下的人!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
“你這是什麼意思?”蕭清瀾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 “我只是想告訴她……”
舞瞳夢飛快地打斷他, 也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意思?意思再也明顯不過了!拉拉不會喜歡你這個低等的魔!”
“舞瞳夢,你太過分了, 別以爲你現在成爲了死神就可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我就是無理取鬧又怎樣?……”
“你別太過分了——!”
……
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火藥味……
被他們忽視掉的司徒拉拉站着一邊,看着這激烈的戰況,滿頭黑線。
剛纔還是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演變成鬧劇了?夢夢也是,怎麼成了死神後老喜歡針對蕭清瀾?莫非……難道……不會吧?!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很輕很輕,雖然會讓人心跳加速,但是卻令她安心。
“拉拉。”接着,她的手便被輕輕握起,溫暖隨着掌心傳遞到她的內心。
“你……回來了!”她也不明白心裡爲什麼會莫名地感到欣喜,努力地壓制着激動的情緒,向來人投去求助的一督,“快看他們兩個……”
千夜渢淡淡地掃了那兩個還在爭吵的死神和魔一眼,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管:“那是他們的事,我們走吧。”
“可是……”司徒拉拉還想說些什麼,卻驟然發現,那個如暗夜一樣高貴的少年,按一雙桀而不馴的眼眸中,好像染上了一層失落的哀傷……
司徒拉拉的心往下一沉,終於沒有說話了,只是安靜地任他牽着,心中的情緒似乎被他感染了。
他,也會有失落和哀傷的時候?
不知不覺,司徒拉拉居然被千夜渢帶到了學校的小樹林深處。
樹葉已經開始泛黃,枯枝敗葉落滿一地,鋪成一條一望無際的地毯,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下都敲擊着司徒拉拉的心。
司徒拉拉望着落滿一地的枯黃,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任不住擡頭望了千夜渢一眼。
渾身散發着暗夜氣息的少年卻渾然不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怎麼了?
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直以來,他都是高傲、武斷、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不對!她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想?!
“千夜渢?……那個……你還好吧?”司徒拉拉試探地問。
彷彿聽到了她的呼喚,千夜渢突然轉身,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擁住,好像要將她嵌進心裡一樣。
“哎?”司徒拉拉身子一顫,瞳孔收緊,卻聽見那個以往無比傲慢的聲音很柔很輕地在耳畔響起:
“拉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熾熱的氣息撲到司徒拉拉的耳邊,帶着哀痛刺入骨髓,灼痛了她的心。
“看到你跟其他男的在一起,我會莫名其妙地嫉妒;因爲害怕失去你,所以總是會尋找蹙腳的理由將你留在身邊;但又害怕你不能接受,所以總是那麼霸道地忽視你的感受……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幼稚?!”
司徒拉拉怔住!
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化爲沉默,他的一字一句,像陽光一樣在她的心裡很柔和地瀰漫,心頭上的陰霾被一點一點地撥開。
即使感到很不可置信……不過,如果他真是這樣的話,果然是很幼稚啊。
她顫抖着伸出雙手,緊緊地回擁着他,聲音輕得像隨風飄逝的羽毛:“不……你不是……“
正當她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黑色的東西突然從她的校裙中躍出,狠狠地向她的手砸去!
“啊——”司徒拉拉驚叫着彈開,將那個東西甩到地上!
撲刷!
黑色的物體掉到地上,不動了。
“嗯?這是什麼?”司徒拉拉俯下身子,仔細去端詳它——原來是一隻黑色絨毛狀的球!
“好醜!”司徒拉拉忍不住皺眉,伸手去觸摸它。
噹噹噹!小毛球好像掛下了三條黑線……
“妖族血咒?”千夜渢突然想起什麼,大驚,慌忙喝止她,“小心!不要碰它!”
司徒拉拉的動作明顯一滯,但指尖已經觸到毛球了!
砰!
毛球驀地裂開,放出紫色的濃霧,向四周擴散,很快瀰漫了四周,覆蓋了他們的視線!
“拉拉!空曠的周壁迴響起千夜渢無比着急的聲音,但已辨不清方向。
司徒拉拉只覺天旋地轉,胸口一陣鬱悶,噁心的感覺涌起,身體好像出現了異常,血液流速不段加快,四壁的空氣向她擠壓過來,鑽心剜骨的痛楚瀰漫全身……
她痛苦地閉着眼睛,彷彿被扼住了喉嚨不能呼吸,司徒拉拉覺得很難受……但意識卻是如此清晰,還不如死去痛快!
身體好像被什麼強行壓縮,而體內卻涌起一股力量,跟它抗衡起來。兩股力量相爭,血液在體內沸騰,如野馬般咆哮奔騰……
嗚……當她極力地睜開眼睛,努力用意志去戰勝身體的疼痛的時候,卻感覺到——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了。
哎?不痛了?她驚訝地望了望四周,連紫霧,也消失了。
彷彿剛纔的只是她的幻覺。
可是……爲什麼總覺得有些不太妥呢?她擡頭向前望——
爲什麼要擡頭呢?
她終於……終於發現那裡不對勁了……
爲什麼千夜渢突然變得這麼高?哎?但是……但是周圍的景物也沒有變高啊……
可是……
四目相對,她神色迷茫地望着他,而他,也很是愕然地望着她。
良久,千夜渢終於回過神來,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錯愕地看着她:“拉拉,這個是你六歲的樣子嗎?”
六……六歲?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司徒拉拉驚得後退一步,只聽他繼續喃喃着,語氣是那麼不可思議:“你……變小了,爲什麼……妖族的血咒不是帶有詛咒性的麼?爲什麼會這樣……”
難……難道……
她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天啊!!!她居然“返老還童”了?!
“怎麼可能!你不是應該變得很醜嗎?怎麼只是變小了?!”驀然間,帶有不忿的銳叫聲,在樹林四周響起。
司徒拉拉半愕之餘回過頭去,只覺得無比震驚了,那個人居然是——杜玲媛!!!
“杜玲媛?怎麼是你?”司徒拉拉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變得幼嫩無比,完全是六歲小孩子的稚嫩!
她發現,此刻眼前的杜玲媛好像不一樣了。是那裡不一樣呢?微卷的藍色長髮隨意地披散着,任風吹拂,嫵媚的藍色眼睛上覆着一層濃重的紫色眼影,嘴脣像塗上了一層透明光滑的脣彩,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她的額心上綴着一顆紫色的小結晶,更離譜的是,她的校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下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服將她曲線玲瓏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來。
這個人,彷彿積聚了世間所有的妖豔……她真的是杜玲媛嗎?
“是你?!是你將我變成這個樣子的?”司徒拉拉還不能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只是無比驚恐地看向她。
那麼,杜玲媛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歐……桑桑?”千夜渢眼中有震驚的神色閃過,但很快恢復了平靜,神色一厲,“這是你乾的吧?”
杜玲媛眸光一轉,沒有答話,妒忌的怒火在眼底涌起。
“哎,你叫她什麼?”司徒拉拉聽到了他的話,驚奇地擡頭望向他,這個時候,她發現他原來長得真的很高大,她只夠得着他的膝蓋……啊啊啊,她爲什麼會變成這副德性?!
“她不是杜玲媛,她叫歐桑桑,妖族的公主。”千夜渢神色冷冽,敵意開始在眼中積聚,凌厲的目光向對方刺去,“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哼,我喜歡,你管得着嗎?”“杜玲媛”不屑地笑了笑,但卻掩藏不了那憤恨的神色,“本來打算讓她變成醜八怪的,沒想到……我想不明白,你爲什麼會喜歡這種……”
“歐……桑桑?”司徒拉拉彷彿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原來杜玲媛還叫歐桑桑!”
談話中斷,千夜渢怔住,莫名其妙地看着司徒拉拉,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發笑。
“司徒拉拉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那個被千夜渢稱爲“歐桑桑”的“杜玲媛”氣得跺腳——她爲什麼還有心思笑得出來,她不是應該傷心、大吵大鬧麼?
“哈哈……”司徒拉拉直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歐桑桑——歐巴桑……”
歐巴桑,在日語發音中可是大嬸的意思呢,就是指老年婦女……沒想到杜玲媛居然還有個這樣沒品味的名字……
“司徒拉拉你——”歐桑桑勃然變色,暴跳如雷,頭髮幾乎豎了起來。
司徒拉拉笑着,很不屑地瞪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轉身問千夜渢:“咦?不對啊,你爲什麼會認識她——”
千夜渢臉色微變,不悅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逝。
而司徒拉拉問的這個問題恰好符合了歐桑桑的心意,她得意地搶個話題,一臉囂張地剜了她一眼,一字一頓地道:“當然認識。因爲——”
她的目光所聚集了所有的憎恨和妒忌,一併向司徒拉拉射去——
“——我、是、他、的、未、婚、妻!”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