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的陽光透過晨霧,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過,落滿了校園。
今天是A大獎學金名單公佈的日子,學校的公佈欄前自然是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心情焦慮的學生。
人羣中,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少女託了託鼻樑上那副黑框眼鏡,往前擠了擠。司徒拉拉將鬢前凌亂的髮絲掖到耳後,及腰的黑色長髮顯得凌亂,她的目光由上至下從成績榜掃落,突然目光落在一個名字上,她的嘴角漾開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但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徒拉拉麪無表情地轉身擠出人羣,凌亂的長髮不經意地掃起一陣微風。
“啊,拉拉,原來你在這裡!”
司徒拉拉疑惑地回過頭去,一個揹着沉重揹包的少女揮着手,氣喘吁吁地向她跑來,棕色的長卷發紮成一條馬尾,在風中甩動着。
跑到司徒拉拉跟前站定,還沒等她開口,舞瞳夢就用力敲了她的腦袋一下!
“啊,痛!”
“混蛋拉拉!爲什麼不等我?”
司徒拉拉揉着被敲痛的腦袋,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我沒有,我只是來看成績而已。”
“你還用看嗎?常年佔據着年級第一寶座、從未中斷過的傢伙,不用看也能知道是什麼結果嗎?”舞瞳夢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便往前面的人羣擠去,“前面的同學,麻煩讓一讓可以嗎?”
司徒拉拉:“……”
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憤怒的女聲,打斷了她。
“司徒拉拉!”
司徒拉拉微微一怔,緩緩轉過身去,看着氣勢洶洶向她大步走來的那個人,她的嘴角不覺勾起一個看不真實的笑容:“杜玲媛?”
“你……”被喚作“杜玲媛”的藍髮少女磨了磨牙,怒視着她,那雙湛藍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焰,“你不要太囂張!”
“你說什麼?我有點不太明白。”司徒拉拉歪了歪腦袋,適時地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還裝!不就是……就是我們之前的那個……”杜玲媛憋紅了臉,卻半晌說不出完整的話。
“哦……原來你是指我們之前的那個賭約嗎?” 司徒拉拉恍然大悟,不由微笑道,“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輸了的人就要……”
杜玲媛打斷了她,聲音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夠了,我纔沒有輸!司徒拉拉,這次也許是你幸運,又或者是你用了什麼不正當手段,纔得到特等獎的獎學金!我……”
“手段?”這個時候,舞瞳夢好笑的聲音插了進來。她用驚奇的目光看着杜玲媛,譏諷出聲:“我看用不正當手段的是你吧?每學期都能獲得特等獎獎學金的人還需要用不正當手段?我說,你至今連一等獎獎學金都沒拿過一次,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舞瞳夢,你……” 杜玲媛一時語塞,只能怒瞪着舞瞳夢。
對着舞瞳夢的笑顏,杜玲媛也知道自己理虧,不由低下了頭,垂下的劉海將她的表情遮掩起來。
她的手心緊緊攥起,壓抑着從心底泛起的憤怒,倔強地冷哼了一聲:“沒錯,這次是我輸掉了!我……我會履行我的諾言!但下一次——司徒拉拉,你就沒那麼幸運了!”
杜玲媛一跺腳,瞪了司徒拉拉,轉身跑開。
“哎,玲媛同學,記得將男廁打掃乾淨啊!”舞瞳夢將雙手放到嘴邊作喇叭狀,衝着她的背影大聲喊道。
司徒拉拉卻阻止了她:“算了,夢夢。”
“可這件事是她先挑起的,難道就這麼算了?”舞瞳夢有些不情願地撇了撇嘴。
司徒拉拉望着杜玲媛逐漸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只是微笑:“不是的,因爲她接下來會倒黴。”
“哎?倒黴?”舞瞳夢有些好奇。
司徒拉拉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看着哦,我數三秒之後,她就會摔倒。一、二……”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只聽”撲通”一聲,前方傳來一聲慘叫,杜玲媛果然是摔倒了!
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下,她十分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地瞪了周圍的人一眼,跌跌撞撞地逃開了。
“真可憐啊。” 舞瞳夢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的同情,“不過,拉拉,你爲什麼會知道她會摔倒?”
“大概是巧合吧。”司徒拉拉聳了聳肩,語氣有些含糊,“唉,洗男廁所這種事情,真是難爲她了。不過她每次都拿這種話兒來打賭,真沒營養。”
“是嗎,拉拉?” 舞瞳夢卻是一臉懷疑的表情,“我記得你……”
清脆響亮的廣播聲適時地在校園中響起,打斷了她的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
“大二的同學請注意,大二的同學請注意,請儘快到教學樓前集中,春遊旅隊即將出發……”
“糟糕!”舞瞳夢想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由臉色一變,“拉拉,不好了!”
“怎麼了?”司徒拉拉倒是莫名其妙起來了,“不就是學校的……糟糕!”
對上舞瞳夢的目光,兩人不約而同喊出了同一句話。
不等舞瞳夢反應過來,司徒拉拉已經一把抓過她的手,頭也不回地擠出了人羣,向前跑去。
“啊啊,拉拉你慢點啊!”
身後,一個響亮的聲音散入了空氣中……
天空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雲。
一輛學校旅行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着,以風速之勢向目的地暗月神社駛去。
車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匯成一片,涼颼颼的冷氣始終驅散不了同學們的熱情。
興奮的情緒在車內流溢。
舞瞳夢坐在司徒拉拉身旁,左望望,右看看,始終不肯安分下來。
“夢夢你別晃來晃去好不好,我的頭都被你晃暈了。” 司徒拉拉透過黑框眼鏡,無奈地看着她。
舞瞳夢迴過頭,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打量片刻,然後努了努嘴開口說道:“說起來,拉拉,你爲什麼老戴着那副框框眼鏡?很難看耶。”
說着,她伸手去奪。
“別——”司徒拉拉低聲驚呼,只覺鼻樑上一空,眼鏡已經被舞瞳夢取走。
“夢夢你……” 司徒拉拉立刻用手遮掩着雙眸,有些無措地打量起四周,惟恐有人注意到此刻的她,“快把眼鏡還給我。”
舞瞳夢將眼鏡往自己雙眼上一套,不覺奇怪道:“拉拉,你的眼鏡多少度啊?爲什麼我戴上去,好像沒有感覺到有什麼變化……”
“也許是你近視了。” 司徒拉拉故作鎮定,飛快地奪回眼鏡,重新戴上,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近視?不可能吧?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啊。”舞瞳夢自言自語地嘟囔着,轉着不太靈活的腦子,獨自思考開去了。
“拉拉你這個人,總是那麼神秘兮兮……”
司徒拉拉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偏過身,目光落到了茶色的玻璃窗外。
玻璃窗上倒影着一個臉。
精緻的五官,還有那雙被無度眼鏡遮掩着的雙眸,那如同黑曜石般深沉的雙眸。
她有點迷茫。
神秘兮兮?也許是吧。
自從兩年前的那場車禍起,她就總覺得……現實很虛幻。
那時,她迷茫地睜開了雙眼,耀眼的燈光一點一點地佔據了她的雙眸。
渾身疼痛的她艱難地坐了起身,粉色的牀單,粉色窗簾,公主式般溫馨的房間。
面前的老人慈祥地對她微笑。
她怔怔看着她,終於怯怯地問:“請問您是?”
老人的笑容隨即消失不見,同情地嘆息出聲:“孩子,孩子,你怎麼連我也不記得了啊,我可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王奶奶啊。唉,你可真命苦啊,怎麼失憶了啊?兩年前你遭遇了車禍,一直昏迷至今呢……”
車禍?
可爲什麼她一點也不記得?
老人又繼續說:“你的父母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昏迷不醒,怎麼就放心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不過,拉拉,不要緊,有王奶奶在,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父母?她的父母?
但是她的腦海裡,只記得她叫……司徒拉拉。
沒錯,她的確叫司徒拉拉,而且老人能叫出她的名字。可是,爲什麼總覺得怪怪的呢?她的那兩個父母——似乎並沒有在記憶中存在過,還有王奶奶,都像是騰空冒出一般。
她迷茫地望向牆上,一個跟房間佈局毫不協調的古老式時鐘正滴答滴答地走着,發出清脆的聲響。
分針是時針重合在一起,十二點正。
她似乎遺失了車禍之前的所有記憶,除了自己的名字,似乎什麼都從大腦中蒸發掉了。
“拉拉,這不更好嗎?忘掉了以前的煩惱。”每當她問起她那個鄰居王奶奶,她總是這樣詭秘地微笑着。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父母,連樣子也沒有!只有她牀前的梳妝櫃上擱着一張照片,是兩個人的合照,但照片已經發黃泛白,人物的樣子早已經看不清楚了。她的那兩個父母至今連一封信、一個電話都沒有!
再接着,更奇怪的事情來了,她似乎有一種生來具有的非正常能力,就像剛纔杜玲媛摔倒一事絕非偶然,而是,她的意念在操縱着一切!
這些事情似乎很都詭異,但她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她最好的朋友,包括她那個奇怪的鄰居王奶奶。
也許,只是她的胡思亂想吧?
“喂,拉拉!”一個放大的臉孔忽然出現在司徒拉拉的視線中,讓她嚇了一跳。
司徒拉拉驚醒過來。
舞瞳夢一臉不滿地在她眼前“張牙舞爪”:“你又在想什麼?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沒有。” 司徒拉拉回過神,連忙搖頭道,“我只是在想……”
“在想他吧?”舞瞳夢狡黠一笑,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掃向車上某一位置上。
“他?”司徒拉拉順眼望去——是他?!
金色的陽光不偏不倚地灑落到青年的臉上,將他英俊的臉容勾勒地菱角分明,薄薄的嘴脣勾着好看的弧度,光點像調皮的精靈,在他金色的短碎髮上躍動,淡黃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怎麼又是他!那個青年……
蕭清瀾!
可是,司徒拉拉實在是無比鬱悶,她皺了皺眉,不滿地瞪向舞瞳夢。
看到他,司徒拉拉不禁想起那件不堪回想的往事。
“快說,你跟他到底……”舞瞳夢故作神秘地指了指前方,她的八卦神經又開始發作了。
“說了多少遍,我跟他沒關係。”司徒拉拉的語氣極不耐煩。
“說謊!”舞瞳夢卻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緊接着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那你幹嘛寫情書給人?”
“你還敢說——”司徒拉拉氣呼呼地看着她,撲上前要捏她的臉。
她還好意思說?上次的情書風波全是她弄出來的!
想到這裡,司徒拉拉只覺悲痛欲絕。
她這麼會這麼笨,上了這舞瞳夢的當?
一個月前。
“拉拉,好嘛好嘛,就幫幫她啦,她真的很喜歡蕭清瀾。可是你知道她的文筆實在不太好,你就做做好了,幫她寫一回情書吧……”
那個時候,舞瞳夢軟硬兼施地哀求她,讓她替某某女生寫一封情書。而她,因爲資歷尚淺經驗不足就上了夢夢的“賊船”……
結果第二天,A大的所有學生都知道了——
本校天才少女司徒拉拉公然向蕭清瀾示愛!
爆炸性新聞!
原來舞瞳夢這個傢伙居然在情書末端加上了她的名字,將她帖在學校的公告欄上!
接着,蕭清瀾就開始整天對她冷眼相看,冷嘲熱諷,儼然將她當作只會對他犯花癡的女生。
回憶到此結束,而此刻司徒拉拉麪對着的,是舞瞳夢訕笑着的臉。
“嘿嘿,我只是表明了你的心意嘛,你們也其樂融融。你們郎才女貌……不對,應該是女才郎貌,天生一對……”
什麼其樂融融?什麼表明心意?什麼天生一對!她可不可以掐死這個禍害?!
而且,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了,她現在竟然又拿出來說!
“哎,清瀾,她在看你啊!”
一個尖銳的聲音將司徒拉拉的思緒喚回現實。
車上剎那間鴉雀無聲。
不知道是哪個欠扁的大喊了一聲,車上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司徒拉拉趕緊移開了視線,看向窗外。
蕭清瀾緩緩轉過身來,神情複雜難辨。桀而不訓的他似笑非笑,他的目光高傲地從她身上掃過,似乎故意將聲音提高了十幾分貝,然後,他大聲說道:“我可對四眼妹——沒興趣!”
轟——
全車的同學都被逗樂了,前仰後合地哈哈大笑起來。
司徒拉拉望着窗外,的雙手不覺緊緊攥起。
她發現,她真是非一般的討厭蕭清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