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此方的我
（一）
時光一點點遠走, 現世在時光的隧道中變得越發繁榮，科技也越來越厲害，但終究關於生命的話題永遠不可能真的如小說中寫的和“永生”掛鉤, 總會有皺紋出現的一天, 總會有白髮蒼蒼的一天, 總會有佝僂身軀的一天以及最終的沉眠。
死神有着比之普通的整還要久遠的生命, 有着一個人類壽命長几百倍的長度, 靈力越強壽命越長，所以死神在活着的時間裡常常忘了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到底還要活多久這樣的話題……或許是刻意的不去想, 或許是故意的不去計算。
*
原本象徵性的黑髮如今全部花白，已近花甲的朽木白哉牽着小孫子的手來到庭院裡。
“爺爺, 奶奶她……”
“噓, 奶奶在睡覺呢。”朽木白哉拍拍朽木凜的小腦袋, 輕聲道。
朽木凜是朽木逸和棲川夜夜子的孩子，遺傳了夜夜子的金髮和逸的黑瞳, 相比於他的姐姐和妹妹，作爲三個孩子唯一的男性他在結婚上是最晚的，連帶着繼承人的出生也是最晚，如今的凜兒也只是個五六歲模樣喜歡調皮搗蛋的小傢伙。
“我可不在睡覺，我只是在聽世界的聲音。”這句話是櫻田步剛剛看的一本小說中的一句, 正巧學以致用。
她坐在搖椅上, 淡藍色的和服上因爲飄落的櫻花而染上絢麗, 轉頭, 老婦人笑的慈愛的看着最小的可愛孫子。
“奶奶！”朽木凜一撲, 因爲身板小，櫻田步到也不覺得有多重。
“凜兒, 當心奶奶的身子。”朽木白哉走過來，將櫻田步的披肩整了整。
朽木白哉的擔心她是明白，所以她對自己說，要堅持。
這幾年，櫻田步的身體越來越差，真的是老了關係吧——她會這樣對自己說，腿常常痠痛難忍，頭痛也是家常便飯了，但她覺得自己還是能多活幾年的，至少看着朽木白凜長大是沒問題……
應該沒問題吧。
“奶奶，今天爸爸媽媽又不回家了。”凜兒金黃的頭蹭着櫻田步的腹部，委屈道。
“爸爸媽媽忙得很，凜兒這麼乖……”她的話未完就被一雙水潤潤的黑瞳對着，那小嘴嘟囔道：“凜兒不想做乖孩子，乖孩子都見不到爸爸媽媽，如果那樣的話……凜兒要做壞孩子。”
“咚——”敲擊腦門的聲音讓朽木凜的眼淚終於掉落了眼眶，他擡頭不滿的看着嚴肅的爺爺，爺爺好壞！
“這就是壞孩子得到的，好孩子得到的就是這個。”朽木白哉從口袋裡拿出糖果，朽木凜很好的繼承了朽木逸愛糖成癡的性子，雖然嘴硬得不承認，“做好孩子就做好孩子，不過，凜兒纔沒有那麼幼稚。……可是，既然爺爺給凜兒了，那麼就是凜兒得了。”說着就一把將朽木白哉手中糖果全部放在懷裡，有幾顆落在了櫻田步的身上，朽木凜立馬塞進小口袋，一顆不落。
呵~櫻田步笑着摸摸孫子的頭，“咳咳。”
“沒事吧？”朽木白哉關切地問道。
“沒事。”她回以一笑。
朽木凜機靈的大眼看看爺爺奶奶的互動，再看看奶奶有些疲憊的臉，割肉般的拿出一粒藍莓味的糖果，“奶奶，給你吃凜兒最愛的藍莓味。”
“凜兒真乖。”摸摸那金毛，感受到小腦子蹭了蹭，從紫藍色糖紙中拿出糖果放入口中，櫻田步滿足眯起眼。
“爺爺，要吃嗎？”看着一邊威嚴與慈愛並存的爺爺，好吧，凜兒其實很喜歡這麼強大的爺爺的，即使剛剛爺爺打了他的頭，但是……從口袋中拿出一粒綠色包裝紙的糖，“爺爺不喜歡甜食，那就吃薄荷味的。”
他已經忘了那些糖就是從爺爺手裡拿過來的。
朽木白哉彎了脣，從那小手裡接過薄荷糖，剝了糖紙，放入嘴裡。
“好睏，哈~”朽木凜打了個哈欠，感受到頭上輕柔的撫摸，很快的滿沉入了夢鄉，肉嘟嘟的小臉上帶着純然快樂的笑。
朽木白哉將朽木凜抱起，看着妻子慢慢地站起，“小心點。”
“嗯。”今天身體似乎不錯呢，
之後，櫻田步不知哪裡來的興致，忽然很想做頓晚飯，朽木白哉無奈只能跟着妻子走入了廚房當下手，真是越老越小孩子了。
“白哉，我覺得我今天身體挺好的。”
“那便好，但還是要當心。”
“嗯。”
……
“白哉，我們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在真央，我的記憶裡是在新隊員入隊那天。”
“原來你還記得啊，呵~……我們還能在一起多久？”
“很久。”
“……這麼肯定？”
“啊。這麼肯定。”
……“我也這麼覺得。”
……
“白哉，嚐嚐看。我沒放辣椒醬，不要嫌棄。”老了可不能一直吃辣的了。
“很好吃。”
“你總怎麼說，真是的……”
“真的很好吃。”
……
“我明天還想做菜呢。”
“我來當下手。”
“讓隊長當下手我還真的很過意不去呢。”
“……步，我願意的。”
“……這麼感性的話，真是的，都是你啦。”櫻田步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眼眶中卻因爲那句話而落下了淚。
……
“凜兒，好吃嗎？”
“好吃！明天我還要吃奶奶做這道菜！”
“呃，難道其他的不好吃？”
“其他的也很好吃，可是……凜兒還是喜歡這道。”
……凜兒啊，這麼多道菜你不選，你選的那道偏偏是你爺爺做的啊。櫻田步怨念的盯着優雅吃飯的丈夫。
丈夫夾了一根菜塞進她的嘴裡。
啊嗚，吃掉。
“奶奶，今天講什麼故事？”朽木凜躺在牀上，身邊坐着爺爺奶奶，好不幸福。
“故事啊，今天講些真人真事。……嗯，就將爺爺奶奶那時候的事吧，凜兒要聽爺爺威風八面和奶奶魅力非凡的時候嗎？”說道最後櫻田步忍不住笑了。
“要要要！凜兒要聽。”
朽木白哉這個故事的當事人完全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只能做一個經過妻子潤色顯得歡樂而沒有了孤寂的故事的聽衆。
那是一個有她存在的故事，那是一個他們相戀的故事。
“最後，爺爺娶了奶奶，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凜兒……喜歡這個，奶奶，明天繼續說你們結婚後的故事啊，……好睏啊，凜兒要睡覺了。”朽木凜的眼睛越眯越小，然後睡着了。
回到兩人的房間時，在走廊間看到那夜月色很美。
“白哉，原來我們已經這麼老了。”躺在被窩裡，櫻田步側頭看着丈夫散了一枕的白髮，自己的也是呢。
“啊，步，早點睡吧。”對於櫻田步的身體朽木白哉一直擔憂着，但每次都會因爲看到妻子的笑臉而妥協，雖然已經是老婦人的臉了，但在他看來卻和當初一般無二。
“白哉，我還想和你說說話啊。”
“明天再說。”
“誒，可是我今天興致很好啊，……好吧，明天再說，明天再說。”櫻田步看着那嚴肅的表情，妥協了。
“睡吧。”
“嗯。”
（二）
之後的日子也很平常，只不過櫻田步的身子在那天可以自如行動後變得更差了，更有一次的發燒事件將朽木咲這些子女全部召了回來，幸好最終安全度過了。
“奶奶，到真央後我會努力快點畢業，很快就會回來的。”少年了呢，曾經的小不點朽木凜也長大了。
櫻田步伸手摸摸那頭，他仍舊是蹭蹭，“嗯，早點回來。加油啊。”
“嗯。爺爺，爸爸、媽媽，我走了。”
*
兩人的身下都墊着坐墊，櫻田步看着讓人迷離的櫻花，問道：“白哉，凜兒什麼時候回來？”
“一星期後就畢業了。”朽木白哉將妻子的白髮勾到耳後，“覺得冷嗎？”
“不冷，陽光很暖和。”
“白哉，櫻花好美啊……”
“啊。”
“白哉，我還想陪你好久的。”
“我也想你陪我很久。”
“我們多久沒去現世了？……這次我想參加夏日祭。”
“下次，下次我們一起去。”
“申請，還有義骸的製作就要很長時間啊。……不過，我會等的。”
……
“白哉，啓光這小子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上次小咲過來不是嘮叨了嗎？有了吧。”
“那我們快要做曾祖母，曾祖父了呢。”
櫻田步的額頭被輕柔的戳了一下。
“你想得太遠了。”
“切，我就不信你沒想。”
……
“白哉，我有點累了，想睡會兒。”
“啊。”
“我就靠着你的肩膀睡，不要抱我回房。”
“好。”
“……我是不是越來越任性了。”
“有點。”
“後悔也沒用了，我們都快……”
都快死了，所以後悔也沒用了。
“我不後悔，睡吧。”
娶你，愛上你，和你相遇，讓我看到你，步，朽木白哉能夠遇上你真的很幸運。
“嗯。”
第三天，櫻花仍舊開得爛漫極了，在朽木凜還未來得及回家的時候，櫻田步在瀞靈庭的朽木大宅離開屍魂界。那一天，米倉幸、鶴田晴奈、長澤由夕三個已經很久沒落淚的女強人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因爲死去的是她們最親的人。
朽木咲、朽木靜櫻兩人哭得像個孩子，而唯一的兒子朽木逸也忍不住掉了淚。
朽木白哉坐於櫻田步的棺材前，奇特的安靜。
但卻並不顯孤獨。
“步，在原地等我啊。”他對着前方棺木如此道。
朽木凜被通知後提前回到家看到的只剩下奶奶年輕時含着溫柔微笑的照片。
五年後的初春，櫻田步的忌日那天，朽木白哉在瀞靈庭逝去。
櫻田步和朽木白哉的故事早就在屍魂界時光的更替下掩埋在歲月的塵埃中，而那些知道的，瞭解的，明白的人也只是在聽到有人談起這兩人時淡笑不語。
*
「死神的一輩子很長，但在最後想來，卻又很短。」
*
最後一夜。
“白哉，這是什麼？” 櫻田步躺在牀上從小盒子裡拿出一疊小東西，那蒼老的手展開在朽木白哉的眼前。
“……糖紙。”朽木白哉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她。
“呵~每次白哉給我的糖紙我都有留着的。好久好久了啊，糖吃掉了就沒有……但是糖紙卻可以留存很久，那麼久了，都存在，這是你第一次給我的……這是第二次……這是……”
“你以爲是寶物啊……”朽木白哉忍不住開玩笑，卻是將妻子的手包裹進掌中。
“對啊，這就是我的寶物。”
我和你的見證，我的寶物。
白哉，我何其有幸，在成爲死神後能夠遇到你，何其有幸能夠嫁給你，別人都不懂，被你愛上人真的很幸福。
“如果明天我死了，白哉，不要急啊……我會站在原地等你的。”
“……啊。”
“好了，快睡吧。”
“嗯。晚安，白哉。”
“晚安，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