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就是這裡，我們到了。”方啓晨看着眼前的白色大樓，樓頂掛着牌子，此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彩燈已經打開，市中心醫院幾個字格外醒目。
醫院裡人來人往，醫生護士們來回跑，方啓晨到大廳裡找了個位置，對小紅說：“你先坐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問問叔叔的在哪個病房。”
小紅點點頭，目送方啓晨跑到服務檯。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女護士柔聲問道。
“您好，我想問一下，那個…”方啓晨突然語塞了，他這纔想起原來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小紅的爸爸，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扭頭看向小紅坐着的地方，發現小紅不見了。
“大姐姐，請問您知道我爸爸的病房在什麼地方嗎？他的名字叫李大河。”小紅突然出現在方啓晨的身邊。
“李大河，我看看，他是不久前剛剛過來的病人，在二樓201病房。”護士翻着入住記錄回答。
“您能幫我查一下秦嶽楠的病房是哪一間嗎？”方啓晨接着問。
“不好意思，您剛纔說誰？”護士似乎沒聽清楚。
“秦嶽楠。”方啓晨重複道。
“你說的是那位三十歲左右的高中老師嗎？”護士反問道。
“是的，她在哪一間？”
“她？她不在病房。”護士合起了手中的記錄本。
“什麼？她傷的很重，怎麼會不在病房？難不成在重症監護室嗎？”方啓晨驚訝的問。
“秦嶽楠在送進醫院半小時之後被確認死亡，現在她的遺體已經被送到醫院的太平間去了。”護士滿臉歉意的說。
“老師她…死了…”方啓晨的臉色沉了下來，兩隻手放在臺子上，低下頭，沉默了。
記憶回到一年前，秦嶽楠作爲實習代課老師來到高一（2）班上課，整整一節課她都沒怎麼看課本，而是詢問學生們語文教學方面的問題，和大家一起討論，全班同學的熱情幾乎都被她帶出來了，只有最後一排的方啓晨對此無動於衷，秦嶽楠也只是對他默默地微笑，並沒有在課堂上批評他。
下課後，秦嶽楠突然出現在走廊上，並邀請方啓晨到教室休息室去喝茶，但是，方啓晨根本不買帳。
“我幹嘛要陪你去喝茶？”方啓晨冷冷的問。
“我第一次帶你們班的課，全班同學都很熱情，只有你，整節課都沒做出反應，所以，我很好奇，我想請你去喝茶，順便了解一下，你爲什麼不喜歡聽我的課，是我講的不好呢，還是你不感興趣？”秦嶽楠微笑着說。
“我只知道，你很囉嗦。”方啓晨沒有看秦嶽楠的臉，自顧自的說。
“同學，你知道，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比較愛說話，或者你可以理解爲老師的更年期提前了；現在是大課間，你也沒事做，就當是陪陪我好嗎？”秦嶽楠不但沒有生氣，反倒故意自嘲起來。
教師休息室裡這會兒恰好沒什麼人，秦嶽楠找了張桌子，兩人面對面坐下，接着她泡了兩杯茶，遞給方啓晨一杯：“同學，首先老師希望你告訴老師，你的名字叫什麼。”
“方啓晨。”
“啓晨。早晨總是人最清醒的時候，是一天的開始，每天都會有新的啓示，好名字。”秦嶽楠讚揚道。
“老師，您把我叫到這裡來該不會只是爲了稱讚我的名字吧？”方啓晨淡淡地說。
“老師很奇怪，整節課你都一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也不和大家互動，你自己不感到孤獨嗎?"秦嶽楠問，她依舊保持着微笑。
“孤獨？”方啓晨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這樣多久了，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習慣了一個人，即使自己有家人，可還是習慣一個人，隨着他逐漸長大，他越來越覺得身邊的一切與自己格格不入，他也不願去觸碰，當然，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啓晨，老師覺得你有些太過孤立，時間長了會得自閉症的，得了自閉症就很麻煩了，你知道嗎？”秦嶽楠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傷感。
“秦老師，您別擔心我，您看我像是要得自閉症的樣子嗎？”方啓晨隨口說。
“我的孩子，他...”秦嶽楠輕聲說。
“您的孩子得了自閉症是嗎？所以您害怕我會重蹈覆轍嗎？”方啓晨毫無顧忌的說出了秦嶽楠的心事。
“是的，你說的對，現在我的孩子一直呆在姥姥家，哪都不肯去，醫生說這種精神疾病只能通過心理疏導慢慢緩解，我就把他送去姥姥家散散心，希望能好點兒。”秦嶽楠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有個問題，您只是一個剛來學校的代課老師而已，爲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您甚至纔剛知道我的名字。”方啓晨突然問。
“因爲你是我的學生，哪怕只有一天，我把所有的學生都當成是自己的孩子，關心自己的孩子，不需要理由吧？”這是那天聊天時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這句話只能留在方啓晨的記憶裡，因爲告訴他這句話的人已經死了，永遠的離開了他，小紅在他身旁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才把他叫回現實。
“大哥哥，你還好吧，是不是不舒服？”
“小紅乖，哥哥沒事，我們去看你爸爸吧？”方啓晨不想跟小紅提及太多老師的事，於是便將話鋒轉向了另一邊。
兩個人來到醫院的二層，正對着的第一間病房，上面寫着201：“就是這裡，我們快進去吧。”
屋內有兩張牀，一張牀是空着的，靠牆的牀上，躺着一個人，渾身上下都纏着繃帶，蓋着白色的被子，唯一能證明他還活着的就是牆上掛的心率顯示器和他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睛。
“爸爸，小紅好想你啊。”小紅突然鬆開方啓晨的手衝到牀前。
只聽牀上的男人用微弱的聲音說：“爸爸本來想今晚辦完了事情就回家的，卻沒想到幹活時腳下踩空，失足從高臺上摔下，幸好當時護住了頭部，否則...”男人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你放心，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小紅突然大哭起來：“爸爸，爸爸，我不要你這樣，小紅要陪着你，小紅好想你。”
男人看着方啓晨的臉問道：“你你...是誰？”
“爸爸，他是隔壁的大哥哥，你很長時間沒回家，所以沒見過他，他很照顧我的。”小紅擡起頭，擦着眼淚說。
“你好，李叔叔，我叫方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