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夜,被人們稱爲最黑暗的時刻,許多悽美的故事都是在這裡結束的。()也許,是最爲接近光明的時候而消亡,纔會給人留下最多的遺憾。
這種狀態其實大多存在與人的幻想之中,真正的現實是殘酷的,一個柔弱的女子,爲了生存,她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一個青年從一個曾經滿身大漢的姑娘身上爬下來後,憤怒地扔出了牀單,大罵一聲“FUCK,爛貨。”揚長而去,卻從來不去想她以前爲什麼那樣做。
芸芸衆生總是容易被人忘卻,黎明前的黑暗也總是被人拿來調侃,其實,它本身並不帶有任何情感色彩,實在無需爲夕陽而惋惜,爲黑暗而瘋狂。
像嶽少安這種混跡多年,生死存亡全部經歷過的人,對這些看的很開。
這是在宋世國建立後第七日的黎明前,宋師城的城門悄悄開啓,又悄悄關閉,幾輛比一般馬車寬大了少許的車輪印記由宋師城的城門向遠方延生而去。
選着這個時候離開,嶽少安也是無奈。若不將自己是行動隱秘起來,那些老頑固們必然能做出口咬衣襟,臂環車輪的勾當來。到時候想讓他們離開,恐怕還要引發一場血案,歷史上會多出一段由出行引發血案的條目來,其中自然會成就就個忠傑的美名,也多勾勒出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
這樣趁着黑暗悄然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宋師國已經成立,打拼這塊江山是那般的不易,宣佈成立卻簡單的多,嶽少安甚至沒有舉行什麼大典,只是舉行了一個極爲普通的儀式便算是交差了。
但是,下面的人卻熱鬧多了,大臣們喜氣洋洋,百姓們普天同慶。
唯獨嶽少安這個受益最大的人卻不聲不響的離開了。並沒有參與進本該有的熱鬧氣氛之中。
臨行前,嶽少安分別將高崇和卓巖單獨叫到了書房,交給了高崇一樣東西,而給了卓巖一份名單。
交給高崇的東西便是嶽少安當初的宋師令,隨着宋師國的建立,這東西也成了無上權威之物,交給高崇,是嶽少安覺得高崇是最合適同時也是最放心的人。
高崇接令時,獨臂高舉,雙目含淚,跟了嶽少安這麼多年,他自然明白這塊令牌的分量。
而給卓巖的名單卻大出卓巖的意料。其中包含了宋師國中近乎所有重要人物。而結尾處的命令也很簡單,有反心者扣,有行動者殺。
意思很簡單,有心造反的先抓起來,有造反行動的,直接殺了。這個並不是出乎卓巖意料的問題所在,真正讓他吃驚的是,名單上面的名字,牛仁、張橫、金茂、文成方……這些追隨嶽少安多年,可謂心比鐵堅的人,卻也在名單之列。
嶽少安給出個理由卻很簡單,我在,他們必無二心,我不在,小安能不能服衆卻很難說。
卓巖短暫的詫異之後,便欣然領命。
雖然還有許多不放心的事,但嶽少安卻也算是安心的走了。卓巖和高崇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對於他們的秉性,嶽少安最爲了解,若連他們都不能完全信任,這個世界上,他還能信任誰呢。
北上的道路比想象中的平靜,這也是因爲宋氏朝廷此前一戰國力大損,嚴防體系需要從新建立的關係。這也是嶽少安爲什麼急着走的原因。
黎明過去,紅日初生,東方一片美麗的景象。
已經使出城外林道的馬車不急不緩地行着,凡叔樂呵呵地在車轅跨着,手中的馬鞭不時打一個鞭響。紅馬靜靜地跟在馬車邊緣溜達着,以它的神駿,這點路程自然不會吃力。
嶽少安放下諸般事務,渾身輕鬆,一手提着酒葫蘆,一手抓着一隻雞腿,坐在凡叔的身旁,啃得嘴巴油油的,在陽光下光澤鮮豔,鼻孔裡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渾然便是一個外出尋歡卻不顧形象的紈絝子弟。
多年過去,又從操就業的凡叔似乎很是興奮,一路上樂呵呵地與嶽少安講論着他年輕時的風韻之事,嶽少安也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身後的車廂中蕭樂兒緊緊地護着周龍萱,深怕她在馬車的顛簸中碰着,磕着。周龍萱在蕭樂兒的治療下,情況已經有所好轉,雖然不說話,卻已經懂得了笑,眼神也有了幾分光彩,只是純淨的如同一個孩子一般,記憶對於她來說依舊是一片空白。
後面的車廂中就熱鬧多了。幾女在裡面說個不停,有笑聲,也有輕泣,尤其是女兒還不大,便被留在城中的殷雨倩、柳如煙、阮憐夢三人,坐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卻只圍繞着孩子。不時歡笑,不時落淚……
再後面的兩輛馬車便是裝着行李和用品了。
周圍跟隨着的都是熟悉的面孔,當初由唐正帶隊的,嶽少安的親衛。他們,始終是嶽少安最習慣,也是最放心的人,雖然,他們之中有些人的年紀也不小了。但嶽少安終究是不想換人的。
在這些人之中,最不和諧的便應該是貨車頂上坐着的身着黑衣的女子了。面帶薄紗的她看不清楚面容,但這裡的人都知道她是嶽少安的親信,監察司裡唯一不受卓巖節制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楚斷魂,另一個便是她——月夜。
一隊人全部都換成了普通人的衣衫,行在路上,加上輛大車的貨物,看起來很符合遷途商旅的形象。
平靜的旅途是那麼的美麗,美麗的如同畫卷裡濃墨的水墨畫一般,給人一種安逸的享受。
一日過去,第二日依舊是如此,只不過他們已經進入了大宋境內,距離宋師城更遠了些。要說變化也不是沒有,只是嶽少安手中的雞腿換成了一大塊牛肉,自從離開宋師城後,這傢伙便老毛病復發,成了一個典型的酒鬼和吃貨,連凡叔不得不佩服他的胃口,一個人能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早到晚不間斷的吃,不過,昨夜聽到大帳之中衆女的聲響,凡叔也就理解了他爲什麼這般吃喝了。一個人應付這麼多女人,不多補充一點能量,那是不行的。
這種安逸一直持續着,只到三日後,嶽少安所乘的車廂中喊出了一聲師傅。雖然那聲音並不流暢,像是一個孩子在呀呀學語,但那聲音卻極度熟悉,是如此的清脆悅耳,又是如此的讓人憐惜盼望……
聽到了聲音,嶽少安剛剛張開的嘴也顧不上合起來,便扭過了頭去,嘴裡嚼碎了的牛肉和剛灌進去的酒順着下巴掉了出來。
車廂之中,是周龍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