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數千步的戰場之中,此時此刻。
巫裡朵的好運氣,也就在他第二次用手中的戰刀擋下兩枚直奔他頭面飛來的羽箭之後,便也就此戛然而止。
十步!僅僅就是十步的距離!
巫裡朵手中揮舞着由宗弼上次南下時得自魚臺的一把大漢將軍所用的加長型精鋼棹刀,在距離楊平所領騎兵隊尾僅僅十步的距離之處,由於胯下戰馬的左眼和右前足接連中箭,吃不住疼痛前撲跌倒後,以一記惡狗搶那啥的姿勢直撲在地。
雖然慌亂中他倒是記得將手中的長刀偏開,不曾自己把自己給結果了,可卻架不住落地之後的巨大沖擊力,一頭栽在了地面之上。
然而也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感覺左足小腿位置突然一疼,扭頭便看見一隻釘着馬掌的褐色雜種馬正好從他已經稀爛的殘肢上擡起腿來。
“噗!”
還沒來得及喊痛,巫裡朵的背心再次踏上了一隻馬足,瞧起來只是前足輕輕的在他背心位置踏了一下,便也瞧見他身上穿着的遼式鑲嵌甲中心的護心鏡頓時就凹了下去,只看凹下去的程度也就不難發現,這護甲下面的脊樑骨只怕直接就被踏成了稀碎。
至此,不久之前剛纔牛逼哄哄的請戰,要給宋人一個顏色瞧瞧的號室部頭人巫裡朵,便是如此一般了帳。
差不多也就在他的生平在眼前飛速掠過的時候,他到是真的抽出了一點不多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爲什麼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按照以往的戰法,號室部人擅用的戰術,是以輕、重兩種騎兵次第衝鋒,待到重騎來到敵軍陣前羽箭射程之內時,誘使敵軍或解陣放箭、或出列射箭,這時重騎在扛過了第一波箭雨後便迅速左右轉向,讓後隊的輕騎迅速突進上前,用騎弓去收割敵軍的弓箭手。
而這時,若果敵軍的陣型沒有被打亂的話,那麼輕騎也轉向迂迴,輕、重騎兵部隊重新組隊依照剛纔的戰術再來一套,可若是敵軍的陣型當真被輕騎打亂的話,那麼這時輕騎也不轉向直接懟上去也就是了,轉向迂迴的重騎在調過頭後跟在後面殺入陣中。
就號室部的人往前數上三、五十年,不斷與遼東諸靺鞨部、遼人、高麗人、渤海人的作戰經驗而言,這套戰術可以說既實用、又有效,迄今爲止鮮有敵手,所以在巫裡朵看來,用這等戰術如果一套下來搞不定宋軍的話,那麼最多也就是兩套的事情。
尤其是巫裡朵的騎兵對陣步兵的經驗,可是從高麗人身上實踐得來,以往他用這一套戰術對付高麗人的步軍戰陣時,往往鋒線上的重騎才跑進百步之內,高麗人就安奈不足從盾陣中冒頭出來射箭,甚至乾脆解開戰陣把弓箭手放到陣前來射箭,而只要鋒線上的重甲騎兵能抗下這第一波箭雨,後隊突擊的輕騎就會順順利利的突到陣前用騎弓教對方做人。
可是,不論是巫裡朵還是他手下的人,任誰也沒想到黃傑手下的這支宋軍卻是如此的厲害,盾陣遮擋得當真猶如一面城牆不說,放箭也不冒頭,就在盾牌與盾牌的間隙打開一個小小的射擊口,而且還知道巫裡朵領着跑在最前面的是用來吸引火力的靶子,直接就放了過去,卻把所有的火力傾斜在了接踵而來卻毫無防護的輕騎身上。
更讓巫裡朵感到無力的是宋軍騎兵也真是沒誰了,看着他巫裡朵領着重騎衝上來,非但不敢亮劍硬懟,還調轉甚至一邊跑一邊放箭,且放出的箭又準又狠。
也不用說多餘的廢話,只說巫裡朵斃於戰陣之時,他所領的左翼號室部重騎雖才折損不足一成,但也發現根本追不上已經提起了速度的宋軍輕騎,加上巫裡朵這領頭羊又跌落馬下生死不明,頓時就有醒目的小隊長紛紛發出吆喝帶領本隊的騎兵轉向往金軍本陣撤離。
可是,號室部騎兵剛剛轉向,原本掉頭跑路的宋軍騎兵也是紛紛拍馬來追,而且也不出全力,就在二、三十步遠的地方緊緊吊着,手中的騎弓好似不要錢一般撒潑似的射出箭矢,還特麼專門射馬就不射人,頓時戰場上又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模樣。
待到回撤的號室騎兵終於跑回金軍陣前穩住陣腳的時候,隊尾大半人馬早做了一地的滾地葫蘆,匆匆使人點算之後這才得知,當頭遭了宋軍神臂弓阻擊的輕騎部隊損失了過千人馬,其中墮馬竟有一千一百餘,不過人員損失還算能夠接受,也就二百來人前後,輕騎無甲,墮馬後倒也能憑兩條腿自己跑回來。
至於重騎兵這邊數據就難看了,巫裡朵親自率領的左翼約八百人僅有五百餘人跑了回來,由於人馬都穿重甲,被銜尾打擊之後墮馬者多數都是重傷不起,少數無傷之人也根本沒可能跑回本陣,自然毫無意外的全數被俘。
而由另外一位將領率領的右翼重騎則損傷更是厲害,七百多人只有不到二百跑回來。
因此左右一點算,這號室部的三千騎兵就怎麼衝了一次陣,竟然直接被打得當場潰散不說,戰損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成還多。
位於金軍大纛戰旗之下的宗望與宗弼等人,直接就看得一臉懵逼,以他們所身處的位置來看,巫裡朵這般衝陣所使用的戰術其實並無什麼不妥之處,可爲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當真叫人意外。
“這這這……巫裡朵何在?”宗望瞧着一臉鐵青,待得號室部兩名殘存的領軍謀克帶着悽惶表情前來交令時,宗望便也怒喝道:“莫非不敢來見我?”
“大元帥,剛纔有人見着巫裡朵墮馬了!”一個謀克回身指了指宋軍左翼的騎陣方向,泣不成聲道:“只怕巫裡朵已是凶多吉少!”
宗望聽來,便也喝道:“哼!他若敢回來,本元帥必不恕他!人來,通告全軍,鳴金收兵!”
早就看得大汗淋漓的諸將自然不敢多言,轟然應諾之後,便也整隊後撤,卻是不敢再看戰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