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純道這麼一喚,林沖和曹正兩人便也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便要來下跪行君臣之禮拜見,但就在曹正已跪,林沖半跪將跪的時候,他二人卻突然發現黃傑與岳飛二人居然並未一道來拜,便也訝然回頭來看。
這般情況,趙乙那幫人自然瞧見,那純道便也道:“黃傑、岳飛,你二人還不速速上前拜見今上?”
黃傑卻是淡然一笑,手做道揖唱道:“太上無量天尊!貧道早已是方外之人,只拜天地父母三清道尊,不拜人間帝王!”
這話出口,在場諸人都是一愣,甚至就連站在黃傑身後的岳飛也是面露驚訝之色,林沖更是臉色大變,便也喚道:“師弟……”
不過,林沖只喚了一句師弟,便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是瞪眼來瞧。
卻說趙乙那邊幾人,也是人人驚訝,不過仔細瞧來,真正驚訝的卻只有趙乙和純道二人,那樑師成、高俅和王黼三人臉上卻是神色各異,最多隻有三分驚訝,其餘七分則不可言說。
趙乙微微一愣之後,卻轉眼擠出笑顏道:“朕乃天子國主,也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你入方外不拜帝王,朕也容你。這君父,你自該拜得了吧?”
趙乙這般說話,已然是給了黃傑一個天大的臺階來下,哪知黃傑卻是笑着將手上道揖之勢一展,道:“這拜見君父之禮,貧道卻是早也行了!”
這平民百姓或是臣將使吏拜見帝王都是要行叩拜大禮,與揖禮可不是一個檔次,趙乙都已經這般給了臺階,黃傑卻是還來搪塞,可是真有點藐視君威了,當即趙乙臉色微微一變,便也道:“是了!黃卿家可是還在怨朕?不與你應試之事,非是朕的旨意,此事可讓樑太傅和王少宰爲證!”
黃傑卻是冷笑一聲道:“不必多言,今日趙兄若與貧道以知交論友,你我二人便還有些機緣可續。若是以君臣、父子而論,這機緣……便要盡了!”
趙乙見黃傑居然這般決絕,也是驚訝不已,再一想卻是自己找了出由頭來,惹着黃傑的可不光光是曾紆這廝阻攔他應試,令他一氣之下出家做了道士,還有當初他明明在夔州將那“夔巴路”修的極好,結果卻要爲巫山知縣官印辭官引爆巴蜀錢引濫發造成的貨幣崩盤、官府信用破產一事背了黑鍋,被捋奪官職貶去讀書。
甚至,那“夔巴路”還是他以家財爲本,自籌資金墊支來修建的,這自古以來捐錢給官府修路的人有,可用家財墊支替官府修路的人他卻是頭一個!
還有,趙乙更在腦海中梳理出這黃傑往日的事蹟,流民圍城是他出面安置,安慶平叛是他代替舅父出征轉運軍糧……甚至在踏勘道路的時候,還幫了沿途各州府不少小忙,林林總總的疊加在一起,在瞧他如今一身道裝,趙乙恍惚間似乎從他身上瞧出了一股子沖天的怨氣!
沉默了差不多十數息的時間之後,趙乙突然嘆了一口氣,卻道:“純道,去紙筆來!”
那純道忙也口稱領旨便去準備,這角球店的閣子雖然是觀球用的,但也不住愛看蹴鞠的文人墨客突然詩興大發,自然早就備好了筆墨。很快那純道便也弄好,更按趙乙的要求裁剪了一方寬一尺長三尺的立卷(裝裱後爲豎軸),趙乙便來取筆蘸了濃墨,揮毫寫下了:“崇山疊嶂,怪石嶙峋,棧道難行。家國父母君命,郎君未冠,卻計坦途。妻兒入夢同行,別家八千里。路漫漫,一江浩淼,肩挑萬里拓通衢。
郎情妾意兩心知,卻相望,朝暮見歡顏。千古爲難何事?忠君稷,孝義難全。西去巴蜀,勸君放膽凌雲之志。莫束手博浪擊沙,且叫天下驚!”
趙乙親自在捲上畫押落印之後,又叫樑師成拿出一道黃絹手札,親筆寫下手諭,敕封黃傑爲驚霄處士,又賜龍圖閣直學士的榮官,以及一應官儀用物,特賜寓居當朝檢校太傅樑師成宅第。
寫完手諭,與黃傑看了,趙乙趙官家便也來瞧他面色,道:“如何?”
黃傑斜眼瞧了瞧手諭上的未乾墨跡,卻是癟着嘴搖了搖頭道:“還欠了些!”
趙官家既是好氣又是好笑,便也瞪眼道:“你要如何?”
他手書的這一首《雨霖鈴·蜀道難》,乃是當初黃傑出發前往巴蜀踏勘道路時,小妾周燕奴唱的送行詞,如今寫成立卷還畫押落印,一來是表示他沒忘記當初黃傑修路的功勞,二便是要賜給黃傑做傳家寶以示恩寵。
至於封他做什麼驚霄處士那就是添頭,龍圖閣直學士的榮官可是比同進士出身不知道高了多少層樓,有宋一朝能混得這個容官也就當年的包拯,還有黃傑的便宜嶽叔公蘇軾等寥寥幾人而已。
甚至,不管黃傑是不是真要將道士這職業一條道走到黑,有了這龍圖閣直學士的榮官,趙官家隨時隨地都可以直接將他外放一個從正三品以下到正五品以上的實缺官制,也即是從軍州路(知軍、知府)到地州路(知州)都可以研究。
所以,趙官家都已經做到這般讓步了,黃傑竟然還不滿足,自然是叫他又好氣又好笑,便也想知道黃傑還要討些什麼。
聽趙官家問出“你要如何”,黃傑便也道:“也不如何,眼下先說兩件!”
趙官家便道:“只管道來!”
黃傑便一指林沖道:“俺師兄力能與熊羆博戲,卻在捧日軍中做了整整十年的教頭。還有俺這小師弟,武藝如何俺也不多說,他如今只想參加明春武舉,卻是個白身,難求具保!”
趙官家聽,突然間覺得本是懸在喉嚨口的心子就這麼慢慢落了回去,之前還以爲黃傑會要什麼封妻廕子的殊榮,或是刁鑽的要求,卻不想居然只是爲師兄弟求官,官職這種要求對於趙官家來說,這也太簡單不過了吧?
也就在趙官家心中暗暗喘出一口大氣的時候,卻聽高俅道:“陛下,臣願意保舉林沖任殿前司諸班直檢校都虞侯。”
趙官家一聽,想也不想便答道:“準了!”
那殿前司諸班直檢校都虞侯的官名雖然長,但也不是什麼大官,還輪不着趙官家親自寫什麼手諭,只要這殿前司的老大高俅開口就能辦下來,他豈能不準?
這時,那王黼卻也道:“陛下,臣願爲岳飛具保。”
趙官家還有什麼說的,當然準了,哪知這時黃傑卻是笑道:“還有一事!”
衆人都是一驚,便全來瞪眼看他,黃傑慢條斯理的笑道:“俺來汴梁幾日,看見城中道路破舊泥濘,御街也是路面坑窪殘破不堪,俺便想着如今蔡相所行的豐亨豫大之策,這般道路如何看得下去,自然也該翻修葺新一番纔對。俺修路的本事陛下也是知道,不如許俺來做了這趟活計,如何?”
趙官家翻翻白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咬着牙道:“準了!”
當即黃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來伏地叩首,山呼道:“臣黃傑,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