闍母死了!
流光交錯間,黃傑手中的畫戟所閃耀出的銀光,宛若在虛空之中劃過了一道彎月,但見那闍母加長大棒的半截頭兒,竟悄無聲息的斷離而去。
只是,隨着棒頭一塊兒同時飛起的,卻好似還有一物,大小如西瓜那般,還戴着一頂獸面鏊兜。
一時間,衆人耳中但也聽得兩匹戰馬發出“嘚嘚”的馬蹄聲,卻是感覺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這接下來的一幕實在太過詭異了一些。
要說在場的金軍之人,十之八九都是戰場上的老兵,自然不會沒見過死人,甚至便是同樣的無頭騎士在戰場上怕也沒有少見,只是瞧他們的眼下了表情卻是極度的詭異,因爲這幫人委實不曾見過自家的副帥就這麼活生生的被人一招就斬掉了腦袋,可屍身卻依舊保持揮棒的姿勢,依舊穩穩的坐在馬上,正在漸漸遠去。
良久,但見闍母胯下的戰馬差不多跑出去約有半里地的時候,也才瞧見馬背上穩穩坐着的無頭屍身,突然身子一震,也才緩緩後仰,轟然跌下了馬來。只是,闍母的屍身掉落時,一條左腿倒是脫了馬鐙,可右腿卻還是被拌住了,任由戰馬又拖出去百十來步,這才緩緩停了下來。
闍母死了!
在良久的沉默後,但見金軍之中,不少頭上扎着完顏部小辮的金軍紛紛狂喊起來,更有幾十騎抽出了兵刃就要拍馬上前。但也在這時,但見宗弼突然伸手握拳高高舉起,並用女真話高喝了一聲,也就瞧見金軍中本是蠢蠢欲動的人頓時聽了下來,而狂喊着高聲咒罵的人,也紛紛閉了嘴。
已經拍馬轉回的黃傑默然看着宗弼,雖然他的女真話差不多過了六級,但還是有一些女真人特定的語句聽不懂,比如說方纔宗弼高喊的哪句。但這並不重要,因爲他知道對於女真人而言,單挑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尤其是在單挑中獲得勝利的人,不但爲自己贏取的榮譽,也必須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就比如當年,他捅死了吳乞買的親兒子突魯後,哪怕是被人團團圍住,卻也還不是大搖大擺的帶着兀魯從容離開。
話說,宗弼制止了金軍的騷動之後,便也派出一人收了兵器後去取闍母的屍身,而後卻是怒目來看黃傑,用女真話喝道:“闍母乃是我大軍副帥,你居然敢殺他?”
黃傑也用女真話答道:“兩軍交戰,自是生死相搏,豈能留手?再說,我與闍母並無故舊,如何殺他不得?”
這闍母怎麼說都是阿骨打的親弟弟,是宗弼的親叔叔,雖然兩人的年紀相差還是有些大,可從小畢竟如兄弟一般長大,眼瞧着闍母眼睜睜死在自己眼前,宗弼當即取出了自己的兵器,便也狂喝一聲道:“你我雖有故舊,但既然言明再見便是陌路,我便與你鬥上一鬥!”
哪知道黃傑卻是哈哈一笑,伸手入懷摸出了當初阿骨打給的小金刀,亮與宗弼道:“且慢!烏朱,莫非忘了你們女真人的規矩?”
宗弼聞言一愣,便也壓住火氣,喝道:“你要如何?”
黃傑伸手一指宗弼等人身後隱約可見的東京城道:“入城!”
這女真人單挑的規矩,自然是勝者有權提出條件,甚至還能在一定的時間內拒絕敗者親友再次提出單挑的要求,如今黃傑要求入城倒也是合情合理。而且,要說黃傑單純是以宋人的身份提出這麼個要求宗弼遵守女真人單挑規矩的要求,或許宗弼可以黃傑不是女真人的理由來拒絕,可當黃傑拿出阿骨打的小金刀後,他便沒辦法拒絕了。
因爲這小金刀不單單是阿骨打的一件遺物,也是承認黃傑擁有和女真人有着同等權利的信物,作爲親自將這小金刀轉交給黃傑的人,宗弼自然知道這小金刀所代表意義。
頓時,也就瞧着宗弼雖然恨得差點眼眶爆裂,但望着那黃傑手中的小金刀,卻也不敢違背了阿骨打當初的用意。便也見他恨恨拉馬轉身,對身後的金軍喝道:“他手上拿着的是阿骨打賜下金刀,如今他勝了闍母,我不敢阻攔,你們有人要阻攔嗎?”
宗弼認得黃傑手上的金刀,但他身後的金軍士兵卻未必認得,所以他自然不可能糊里糊塗的就放了黃傑離開,這金軍也是有軍規的。只是,待他言明黃傑手上的乃是阿骨打的軍刀後,個個都是一臉悲憤的士兵們這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緩解了下來,畢竟大金現在的國主雖然是吳乞買,但對於阿骨打這個先王,但凡是女真人,自然沒有不敬愛不遵從的。
於是,也就在宗弼表明了金刀的含義之後,金軍士兵們無人廢話便也自動往左右走開,讓出了一條道路來。
宗弼便也回身來看黃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黃傑也不客氣,便也叉手與他一拱,便自策馬行了過去,十三太保也各持了兵器緊緊護衛在後。也就在黃傑走得近了,與宗弼擦身而過的時候,便也聽得宗弼用宋言低聲道:“兀魯現在何處?”
黃傑看他一眼,也不停步,答道:“城外安全之處!”
宗弼忙也一拉馬繮,與黃傑並肩而行,再問:“你當真要兀魯來換那趙福金?”
黃傑卻是冷冷一笑,反問:“斡魯補到底是要兀魯,還是要趙福金?他要兀魯,我將兀魯還他就是。他若是要趙福金,我便留着兀魯。”
宗弼聽得黃傑如此說話,先是一問,但旋即恍然大悟,不由驚訝道:“你……莫非,那趙福金是假的?”
黃傑卻是不答,反是問道:“今次你和斡魯補南下,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這話又問得宗弼一愣,但也見他苦笑一聲,也來看着黃傑答道:“我的宋人師傅,曾經教過我一句話,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黃傑聽了,自然想起了當初在大定府時,宗弼藉着酒醉指着他說過:“對我們女真人而言,父親的財產,本該就是兒子們的,女兒連一張皮子都不該得到。弟弟死了,他的財產就該由兄長們分配,最多分給他的妻子和兒女一匹馬和一張弓。你們宋人有這麼多好東西,憑什麼我們只能搶遼狗的,不能搶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