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着什麼情況的時候,一個沙啞聲音卻從頭頂縫隙中穿透了下來:“餘八兒,那萬福如何回話?”
一個破鑼般的嗓門回道:“萬烏龜答應了,說是稍後便來。俺去報信的時候,黃州城裡可是鬧翻了天一般,還是杜家哥哥算計得的好,將那萬年青的兒女給一鍋端來。”
沙啞聲音當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算什麼計謀,如今咱們黃花蕩放了話,這黃州地面上誰敢給萬家護院看家,又加上有陶二做內應,自然是手到擒來。”
又聽餘八兒的聲音道:“俺去傳話時,瞧着萬烏龜一臉死相,就不知這次俺們敲他個多少合適?”
沙啞聲音應該是那什麼杜家哥哥,就聽他道:“他之前使了三十貫要買萬小娘的命,俺料他就是想逼走萬年青,好一口吞了萬家的財產,如今這萬年青的一雙兒女都在俺們手中,他就只能花錢買俺們滅口,俺瞧着至少得敲他個三百貫,也纔夠俺們花銷。”
餘八兒道:“好!哥哥好算計,料那萬烏龜也推辭不得。”
這時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由遠及近道:“杜家哥哥,俺剛從黃州過來,怎地聽說俺那哥哥黃老倌的娃子小牛兒也丟了?”
杜家哥哥道:“什麼小牛兒?與俺們何干?盧二來的正好,俺們剛把萬家的一對兒女綁來,今日定要大賺那萬福一筆。”
聽着這耳熟的聲音被叫出了名號,黃牛兒便也記起這盧二可不恰是賣他父子真鯿的漁夫,想不到竟是與這些綁票的江上強人是一夥。
倒是餘八兒驚訝道:“盧哥兒說的是黃老倌的兒子?的確是俺一併帶來了。”
“你綁他做甚?”盧二聽了,語氣頓時提高三分,就聽他喝道:“且不說你餘八兒也知道黃老倌與俺盧二以及江上衆多好漢有恩,他的母舅又是黃州主薄,若是害了他,官府可會與咱們干休?”
“哥哥莫慌,卻不曾害了,如今就在底下。”餘八兒聲音略帶顫抖,解釋道:“俺出城時瞧這小子鬼祟跟來,誰知套話時又暴露了行跡,便只能將他一塊帶來了。”
又聽盧二道:“無論如何,不可害了他性命,杜家哥哥允是不允?”
就聽那杜家哥哥沉聲道:“怎說,這俺也受過黃老倌的一面之恩,不會害了他兒子的性命就是,待事了便放,如何?”
盧二便道:“如此便好!”
隨後幾人也不再言語,這就沉默了下來,黃牛兒倒是從話裡聽出了好些個意思,這首先萬春奴再次被綁定是無疑,還因爲有內鬼裡應外合把弟弟萬金寶也給捎上。
再來就是,這想要買她性命的人竟然是萬家的管家萬福,回想當時馬三要害萬春奴時說過,使錢要買她性命的僱主也姓萬,便能坐實此事不假。
這最後就是,自己果真是黴運當頭,遇見了這萬春奴就沒好事,當真是冤孽啊!
可沒想到的是,自家老倌居然對這些浪裡子們有恩,小命看起來能保,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看起來這次萬春奴和她弟弟是死定了。
聽上面沒了動靜,黃牛兒一想也覺得就算說了要放自己,也不能安心坐等,便摸索着想要解開手上綁索,只可惜身處布袋四周無光,費了半天力氣也不能解。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不遠有蹬蹬腳步聲傳來,便感覺有人走到身邊不遠停留,又向自己走來,隨後拴住的布袋被人打開,睜眼一瞧來人果然是賣魚的盧二。
“噓!莫做聲!”盧二壓低了聲線,解了黃牛兒手上的綁索和口中的麻布後,便低聲問道:“可還記得俺?”
黃牛兒便點了點頭,接着盧二卻是從腰後摸出一把匕首塞進黃牛兒手中道:“拿好了,俺記得你會撲水,等船停了你便尋機逃走,可理會的?”
黃牛兒只得又點了點頭,盧二扭頭看了看另一邊道:“今日之事,除了對你爹說,千萬莫要對外人聲張,俺當年受過你爹恩惠,這便報了!也莫生事,自己逃了就好,明白?”
說完盧二扭頭就走,走了沒幾步便蹬蹬蹬上了一架木梯,眼睛適應了光線的黃牛兒仔細一看,倒是看出四周果真是船底艙中。再一看,離自己不遠的一角上,卻是坐着兩隻會動的布袋,想來應該就是那萬家姐弟了。
躊躇間,黃牛兒思量起來,這盧二叔叔私放自己可是擔了天大的干係,不管自家老倌施了多大的恩惠,如今救下自己這條小命也是夠了。
要是自己再多事去救了萬家姐弟,只怕……
可不知怎地,當黃牛兒扭頭去看兩隻布袋時,腦中卻是閃過了那月光下白如羊脂的小山峰和山峰頂上的紅豆豆,腦子一熱便走了過去,對布袋輕聲問道:“可是萬春奴?”
就聽嗚嗚兩聲,其中一隻布袋動了動,黃牛兒忙伸手輕拍一下道:“俺是黃牛兒,今次只怕救你不得了。”
又是嗚嗚兩聲,布袋卻動的激烈起來,黃牛兒便只能無奈道:“都說事不過三,這第一次俺們道邊相遇,俺讓了鯿魚。第二回你被拐子綁了,也是俺救了你性命。可今次俺自己怕都難逃,如何再救你姐弟?不過你卻放心,你遇害之事俺定然會將內情告知俺舅父,俺舅父乃是黃州主薄,定能爲你姐弟伸冤昭雪。”
黃牛兒說完,布袋中便連發出嗚嗚之聲,仔細聽來卻與之前不同,看樣子是萬小娘被嚇得哭了。
黃牛兒也不管她,暗自一笑便往艙口摸去,上了木梯一看,艙口木門從外掛了插銷倒也不怕,用匕首一撥就能打開,只是從門縫中看到此時船在江中行走,可不是逃亡的好時候。
想了想,黃牛兒只能下了木梯耐心等待起來,扭頭再看兩個布袋,卻是緊緊挨着篩糠似的抖動,倒也能想出此時萬家姐弟心裡是如何的恐慌。
不多久,終於感覺到船身震了一震,然後頭頂便有腳步聲,就聽杜家哥哥喝道:“萬管家,俺杜仲這廂有禮了!”
一把尖厲的聲音回道:“人稱飛魚的黃花蕩七當家杜仲,如今也改行做了柺子,偌大的名聲可是丟在了江裡?”
這飛魚杜仲聽了卻哈哈笑道:“甚的名聲,卻不如銀錢實在。萬管家爽利些,萬年青的一對兒女就在艙下,三百貫不二價,俺幫管家收拾了。”
“哼!萬某若是不答應,如何?”那萬管家卻是冷哼一聲道:“想來這黃州主薄的侄兒也在你等手上,就不怕官府麼?”
杜仲道:“萬福,俺瞧那萬員外留下的財產,沒有一萬貫,怕也不止八千,如今只不過要你三百貫而已。”
萬福聽了哈哈大笑道:“殺了萬年青的兒女,卻嚇不走他又怎辦?”
杜仲惡狠狠道:“再加二百貫,俺等便幫你將萬年青一併殺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