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戎知軍衙門的二堂裡,徐衛坐幹卜首,正拿着封書信歷竹出神。張慶埋首於公案,不時提筆批覆,這廝在徐家莊的時候粗讀過幾句書。些許認得幾個字。可這兩年來,於戎馬住德之間,時常手不釋卷。倒學了個有模有樣。王彥站在門口。看着外面的天色,罵了一句。估計是要下雨了。吳階端着個茶杯,也沒喝,偶爾擡頭看向知軍。
“沒想到,居然是冉。”徐衛放下書信,朗聲笑道。
王彥一聽,幾個。大步走過來,問道:“怎麼?”
“這是帥府來的公,讓我隨曲帥於本月月底赴京兆一趟。新任陝西制置使要接見路帥臣。”徐衛回答道。
堂內三人初聽這話未覺有異,待回過神來才發覺,知軍大人並不在帥臣之列吧?這新任制置使爲何要見他?王彥眉頭一鎖,問道:“不知是哪位長官上臺了?”
“猜猜。”徐衛站起身來,故作神秘狀。老實說,這個人連他都沒有料到,但轉念一想也不覺得奇怪,他是官家的心腹之臣,陝西路兵權,對大宋來說幾乎是整個軍事家底,制置使這個人選當然耍慎之又慎。
“種師?種家現在就他碩果僅存。以他在陝西的資歷威望,應該鎮得住。”王彥試探着說道。
徐衛搖了搖又,王彥見狀又道:“姚古?他從前是熙河大帥,靖康勤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其姚平卑又是官家心愛之將。”
徐衛還是搖頭,又看向了吳階。後者捧着茶杯想了一陣,忽然道:“莫非是天甫公?”
“都不對,新任陝西路制置使。是少保何灌。”徐衛揭曉了謎底。此話一出口。就連作充耳不聞狀的張慶都訝然地擡起頭來。何灌?打靖康元年算起,這位老將似乎從來沒有單獨領軍作戰的經歷吧?他來節制陝西路大軍?
堂裡衆人,除徐衛外,張慶入仕不久,吳階加入虎捷鄉軍之前徐原手下一名隊將,獨有王彥算個正經軍官,對軍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少了解一些。當下質疑道:“何少保以武舉登第,最先是在河東任職。後來到府州幹過一段時間巡檢使,再後來又調到河東爲將。縱觀其人履歷,在河東比在陝西呆得久,他來作路主帥,這,”
徐衛雖然也覺得這個任命有點唐突,但還是說道:“陝西今後主要就是面對河東,或者就是考慮到他在河東任職的經歷吧。我明天就啓程,政務嘛,張慶休辭勞苦,多費心,軍就拜託才兄,晉卿兄了。此次到京兆。無論如何,就是賴在宣撫衙門不走,我也非得把人員編制要齊了,咱們虎捷弟兄又不是三頭臂。”三人皆領命。
次日一早,徐衛只帶了杜飛虎並五名衛士,先奔華州帥府,與曲端合作一處直奔京兆而去,竟發現姚平仲也在。陝華路本就挨着京兆。相去不過二百里,次日正午未到,他們便踏入了長安城。與上次到京兆時所見,徐衛發現,經過李綱勵精圖治,這數朝古都面貌一新,各行各業都呈現欣欣向榮之勢。甚至比照東京城,建立了“軍巡鋪”這個小小的變動,讓他察覺到,李綱可能正積極爭取,希望官家如果退守關,能首選京兆。
到了這裡,雖說是奉制置使何灌之命,但李綱畢竟是最高軍政長官。因此先去宣撫衙門拜了李綱。而後自去館驛住下,以待路帥臣齊集。徐衛進了房間,一路奔馳有些勞累,本準備小躺一會兒,身還沒沾着牀,門就響了。
打開門一看,外面站着一個軍官。並不認識,正衝他抱拳道:“卑職是張大帥喜下,奉大帥命,請徐知軍到樓下用飯。”
張大帥自然是指脈延經略安撫使張深,他從前是徐彰老部下,跟徐衛雖沒什麼交集,但論起輩分來。卻要算長輩。既然他派人來召,於公於私都應該去。遂回了那軍官,略一收拾,即往樓下而去。
從往來出處的都是武人不難看出,這座館驛恐怕就是供路帥臣暫時歇腳之所。樓下有飯堂,這會兒。不少收拾利落,身着戰袍的武官正圍桌而座,把酒言歡。那軍官一路領着徐衛到了經過前堂,到了後面一處庭院,想來是張大帥住宿之的。其有一間房門半掩,軍官上前推開,側身到旁道:“徐知軍,請。”
未入房,已聽得喧譁之聲,軍人相聚就是這樣,沒有斯斯。有的只是聲如洪鐘。踏入內間,只見席桌前已經坐下數人。居主位的,五旬開外,極是威猛,滿面的虯髯既濃且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見徐衛進來,大笑道:“紫金虎來也!”他這一聲吼,其他人紛紛側目,都想看看這兩年聲名鵲起的徐到底是怎生模樣。
徐衛上得前去,抱拳道:“卑職徐衛,見過大帥。”
“罷了罷了,來來來,我替你引薦。”張深站起身來,拉過徐衛,指着身邊一位年洲”左右。面白鬚短。雙目有神。正全笑看着他的年輕將領!“紋位是故熙河劉大帥之,劉騎,字信叔,與你一般,家行
劉鎬站起身來,衝徐衛一拜道:“卑職劉,見過徐知軍,久仰紫金虎大名,如雷貫耳
徐衛伸手托住他,笑道:“不必客氣,徐這點虛名,都是軍同袍擡舉出來的,當不得真。”
劉錨也笑道:“紫金護橋五晝夜,杞縣焚糧十萬石,河北追賊上千裡,這些莫不都是擡舉?”
話音方落,又有一人接口道:“不錯,徐昂幾年間戰績彪炳?何必自謙過甚?”說話這人,估計有四十來歲,方面大耳,立眉無,須,生得頗肥壯。光世。”
當初徐彰統領陝西五路西軍,劉光世也在軍,只是和徐衛沒見過面。此時初見,徐衛多看兩眼,這就是劉光世?歷史上南宋七王之首?連岳飛、沸世忠都排在他後面的那位?
當下敘了官階,除張深已經建節列。徐衛劉光世都是“承宣使。”平起平坐。讓人意外的是,劉鐐只是個“閣門抿侯。”比在座的都矮上一大截。剛纔張深不是說他先父是原來的熙河大帥麼?
落坐之後,上了酒菜,張深笑道:“昂啊,有個。事擱在本帥心裡是不吐不快。還好不是件人,我也在實說了。”
徐衛道:“大帥但有示,卑職洗耳恭聽
“當日你引軍招討河東,宣撫相公本打算調我腳延兵助戰。只是。你也知道,當時正與黨項人激戰,實在抽不出兵馬。本帥是一直替你懸着心吶,不過後來一想,你徐是何許人?徐少保的將門虎,莫說李植豬狗一般的脖攢廝,便是女真人又奈你何?其後果然,;卜西山李植夾着尾巴跑了,女真人也滾蛋了。你兄弟二人揮師直抵太原。來,就憑這個,敬你一杯!”張深舉起酒杯。豪氣干雲道。
徐衛嘴上雖也潢得客氣,但心裡可明白。不是抽不出兵馬,而是不願意去。世交歸世交,一說到實際的,什麼交情都不管用。在陝西混飯吃,凡事都得靠自己。西軍這些將帥們,看似個個都像大老粗,可一個個的比猴精,跟他們打交道。可得加倍小心。
這三位長官吃喝着,劉筒甚少言語,但也不是手足無措。從容自如,不時添酒。張深劉光世高談闊論之際,他專注傾聽,不論對方言論如何,他臉上都不會露出絲毫表情。而如果談到西軍恩怨,他則正襟危坐。
徐衛注意到他,遂提壺給他滿上一杯,劉鎬起身連稱不敢。張深正與劉光世大發議論,說是女真若復來,陝西便是金狗葬身之地,見此情形,張深道:“劉,徐知軍擡舉你,你從命便是。
劉鎬這才領命坐下,喝了這杯酒。徐衛見狀,覺得這人不錯。恰逢張大帥喝得高興,拍着他肩膀道:“徐啊,令尊當年待我甚厚,我張深是知恩圖報之人,你在定戎。但有困難,只要本帥幫愕上忙,只需捎個信來
徐衛聞言,心一動,笑道:“哦?既如此,那晚輩有一不情之請。”
張深一愣,隨即拍着桌道:“說!直說無妨!”
“相信大帥也知道,卑職麾下那點兵馬,都是從鄉兵開始,一手拉拔起來的。這兵好招,將難尋,各級統兵官緊缺的狀況,至今仍舊存在。卑職是想。
徐衛話還沒說完,張深一口截道:“好說好說!小事一樁!待本帥回了延安,定留間替你特色,啊,一言爲定,來來來,喝酒喝酒,不談公事他能看不出來徐衛打什麼主意?於是趁早堵了他嘴去。
徐衛早知是這個。結果,也不意外,看了劉鎬一眼,還是那般淡定。
次日,陝西路帥臣齊集,至制置使司拜見了何灌。衆所周知,制置使是一個臨時性的職務,好比“總指揮。”戰端一開就設置,仗一打完就撤銷。可現在,陝西路並無戰事,朝廷卻派了何灌來擔任此職。路帥臣心裡都鬧不明白原因何在,難道準備開戰了?
那節堂之上,何灌着戎裝高坐。他身材本不高,卻極壯實,坐在那帥案之前如鐵塔一截,雙目炯炯如有火光,環視堂下諸帥,朗聲道:“今朝廷命灌爲陝西路制置使,非爲戰事故。朝執宰以河東局面好轉,可拱依託,因此命灌前來。及早準備。今招路帥臣至堂下,對目前河東局面,有何建言?”
這個問題,卻問到了路大帥。河東?要問河東局勢,你該找徐去,他是河東義軍總管,河東義軍那攤事都是在他維持,問我等作甚?
何灌見諸帥都不言語,正待再問起,卻見陝華帥曲端起道:“稟少保。今河東局勢確有好轉。河東南境。有義軍三十萬,分別佔據平陽、昭德兩府、修,澤等“殺衛戍操練外,亦行屯墨之事。靖康和議李詳不敢開淵火軍犯河東之南,義軍得此機會,時常派遣各級統兵官,入陝華受刮,以備他日收復河山。”
怪了,徐衛是河東義軍的官方領袖,他怎麼對河東局勢如此瞭解?哦。走了,他是陝華帥臣,徐衛的頂頭上司,因此比較瞭解吧?也不對。聽說曲端一到任,就跟徐衛鬧得不愉快,紫金虎還帶着人闖入河府。繳了他部下的械,弄得三司派員下去調停,才把這事了了。
“好!離京之前,官家數度召見於我,言實不忍棄兩河之民於秋夷。曾再三告誡,出掌陝西兵權,首要之務,便是維持河東。曲師尹到任不久,能對河東局勢有如此瞭解,殊爲不易。”何灌讚歎道。
曲端稱謝,面不改色地坐了回去。別人不以爲意,可卻怒了堂上一位大帥。你道是誰?涇源帥徐原,徐衛的大哥。曲端從前是他的副手,兩人關係實在到了水火不容,幾乎動刀的地步,聽到要將他調走的消息時,徐原還樂了一陣。可後來得知,是去新近組建的陝華路任經略安撫使,又不禁爲弟弟擔心。結果不出所料,,
我家弟纔是河東義軍總管,河東能有現在的局面,我徐原絲毫不臉紅地說,幾乎全部是弟一手操持起來的。你倒在這裡大言不慚地談論河東局面,難道忘了平陽義軍之事?
“有個事提前知會諸位,樞密相公徐紹,去年歲末就兩河局勢向官家提出了建議。兩河之地是國家屏障。若善加經營,則原可固,東南亦保。如果棄之不理,任由高世由李植等輩鯨吞蠶食,好比賊寇犯城,不加固城防,只安坐於大堂,斷斷不能保全。官家深以爲然,問有何策略,樞密相公建議,在河北設立招撫司,河東設立經制司。本官赴任之前,詳議司已經批准了這兩司建制。相信不久之後,就能草創,必能振奮兩河軍民之心。”
何灌道出此事後,大帥們都附和幾句,稱讚官家英明,兩河兵民有福。可曲端卻聞出不同尋常的味來。河北設招撫司不管他的事,而河東設經制司是跟他有切身關係了。
“經制”這個詞,來源於“經制錢”是宋朝宣和年間增加的名目繁多的附加雜稅。徵收這些雜稅,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輾轉取積於細微之間,以助軍費”說白了。就是一項財政專款,只用于軍費。現在設河東經制司,肯定不是爲了在河東征稅,就幾十萬義軍,自己肚皮還喂不飽,還哪來的錢交稅。既不是交稅,那肯定就是“用稅”朝廷決定扶持義軍了?那這麼一來,徐衛的“河東義軍總管”可就值錢了”
何灌傳達完朝廷指示之後,命路帥臣自去,午飯時分酒聚飲。五路大帥都去,獨曲端滯留不走。一直候在節堂之外,再三請人入內稟告。說是有要事需面見何少保。不多時,傳下話來,說是讓他到花廳待茶。
曲端到了花廳,無心品茶。細細思考着方纔的事情,經制司,既然是單獨設立一蝨,那就是直接對央負責,權力應該不這也就表明,朝廷已經開始重視義軍的力量。若是入學,河東之南那幾十萬烏合之衆不值得一提,但有了朝廷在錢糧物資上的支持,就不可同日而
了。
但現在,朝廷並沒有專門的機構來管理義軍事務,只有徐衛兼個“河東義軍總管”據說他從前還曾經兼過“兩河義軍巡檢使”在義軍這一塊,恐怕大宋所有武臣。都沒有他資格老啊,棘手,棘手
正思索時,聽得腳步聲愈近,知道是何灌到了,遂起身相迎。何灌已換下了戎裝,改穿公服,入得花廳後,看了他一眼,徑直到主位坐下,而後招招手:“坐吧,曲帥去而復來,所爲何事?”
曲端略一沉吟,正色道:“卑職有一天大之事,必須與少保商議。”
“哦?天大的事?”何灌從前雖然也在陝西幹過,但與曲端不熟。對其人也不瞭解。聽到這話。不免有幾分懷疑。
“不錯,確係萬分緊急之事!若能抓住時機,則河東一舉可復!若遷延觀望,則悔之晚矣。”曲端滿面肅容,由不得人不信。
何灌聽他越說越玄乎了,索性連茶杯也放下不喝,趕緊問道:“你且說來,到底何事?”
“不知少保可曾聽聞,女真人有意從李植高世由二人,擇其一更立異姓,建立僞朝?”曲端問道。
何灌點點頭,這事滿朝盡知。有甚麼奇怪?
“那少保可又知道,李植地盤,兵馬,皆不如高逆。因此,女真人選用高世由的機會更大。而如此一來,一山難容二虎!高世由定然容不下李植,若女真人處置不安,李植武臣出身,又豈肯坐以待斃?”,如欲知後事如何,.,支持作